“我不,不知道。”小風搖頭,說:“迴,迴去,會,會被打。”


    劉狗子不會在意他出了什麽事,隻會在意家裏的活有沒有人幹。


    按照往常慣例,他若是迴去,劉狗子一定不分緣由的先打他一頓,因為他已經好多天沒幹活兒了,家裏定是堆積了一堆活兒。


    若是知道他在山裏遭了難,也隻會罵他自找,打他一頓後,再讓他去幹活。


    迴去便是生不如死。


    他被打怕了。


    真的是怕了。


    趙哥兒沒有說話,見他隻是敘說便已恐懼得渾身發抖,他縮著背,不知是累的還是疼的,又或者是因為別的,大冬天,他卻汗出個不停。


    趙哥兒定定看他,冷風刮得他渾身冰冷,恍惚中小風的身影似乎慢慢變幻,最後成了七歲的他。


    他們身形無比契合,一樣的消瘦,像天生就低人一等,脊背總是佝僂著!


    當年他也是這樣。


    被馬大壯打了一頓後,罰站在院子裏。他站著不動,風輕輕刮起來,他搖晃著,隨風一起震蕩。


    他想逃,往後看,院門大開,可他卻被打出了奴性,不敢跨出半步。


    他賣身契在馬家手上,他離不開這裏,即使能離開,天大地大,他能去哪裏?


    僅僅一個瞬間,便讓他心髒揪疼,萬蟻噬心。


    小風此刻彷徨無恥的模樣,同他當年是何其的相象,他仿佛就是幼年時的他。


    小風道:“我,我在街,街上要,要飯。”


    村裏壯碩的漢子在鎮上都找不著活,自己這小身板就更不可能了,但他可以去乞討,聽說要飯也能賺些銀子,他聽人說,一般的乞丐,一天能得三四個銅板,若是遇上善心的大老爺,還能賺更多。


    一天三個銅板,兩天便是六個,他可以隻吃一個饅頭,或者······


    之前有個富家老爺做喜事,包了酒樓,樓裏怕忙不過來,便在外頭招小工,劉狗子正巧趕上,幫著來殺豬。


    迴去吃飯時,看著桌上的水煮菜,發起火,說他憑什麽過得連鎮上的一條狗都不如。


    他對孟氏道:“你知道嗎,今天我在酒樓裏做工,有個老爺做喜事,請了好多人,有二十桌那麽多,有魚有肉,他們都沒怎麽吃,收工迴來我看見店小兒倒了好些在後巷,那雞腿兒還帶肉,就被人咬了兩口,那幾條狗狗吃的可香了,你再看看,他娘的,老子就一盤子青菜。”


    小風在旁邊聽了一耳朵,知道有這麽一迴事,他可以去那些酒樓後麵,等晚上他們倒東西的時候撿來吃,這樣,就不用買饅頭了。


    他結結巴巴的說:“得了銀,銀子我,我就,就給你。”


    趙哥兒愣了愣,脫口而出,問:“為什麽給我。”


    “你,你和方,方叔救,救我,去很,很多地銀,銀子。”這事兒小風是知道的。


    小藥童給他送湯的時候跟他說過,講他喝的是參湯,他叔叔花了六百兩給他買的,老貴老貴了,問他味道怎麽樣,好不好喝,他一聽,當時就要被嗆死了,碗裏還剩大半,他卻不敢再喝了,藥童說,不喝也退不了銀子了,就該浪費了。


    六百兩對於身無分文的他來說,無疑是個天文數字,他覺得自己這輩子怕是都還不清了,可還不清也不能不還,能還多少是多少,隻要還有一口氣在,他就要還,他就該還。


    趙哥兒彎下腰,兩手撐在膝蓋上,同小風對視,他滿目病容,消瘦憔悴,膚色幹枯像遲暮的老人,並不好看,但他五官卻意外的清秀柔和:“你現在身子還沒好,先跟我迴去。”


    幾乎是話剛落,小風就抵觸的轉開視線。


    “是迴我”趙哥兒懂得他的感受,當年在馬家,在他一度窒息的時候,他就曾無數次的盼望著,希望有個人來,把他從馬家那口深淵裏拉出來。


    如今,小風跟他少時無二。


    當年沒有人拉他,現在,他卻希望,自己能做那個把他拉出深淵的人。


    因為,那種盼而不得,那種痛苦的絕望,實在太讓人崩潰了。


    小風猛然抬起頭:“迴,迴你家?”


    “嗯!”趙哥兒拉他:“走吧,你不想劉家,便不迴去,趙叔叔會保護你。”


    第183章


    原時方子晨同趙哥兒住的那間屋子房頂破了大半,那會正直炎夏,方子晨閑熱,就沒封上,後來冷了,他上工忙,而且這活兒也不會做,趙哥兒便自己請了人來,將屋頂蓋好。


    旁邊的小屋他也打掃幹淨了,裏頭也擱了張床。


    村裏講究父母在,不分家,尋常都是幾兄弟住一起,成婚後,孩子又一個接一個的生,房子就難免住不開,有的家裏,常是幾兄妹幾兄弟一起睡一間,也有的跟著父母一起,直到八九歲了,知事兒了,才從雙親房裏‘分’出來。


    乖仔還小,啥事兒都不懂,同他們睡也沒關係,但親熱時總是不方便,加上先時讓他聽見了聲,誤以為鬼叫,趙哥兒便把隔壁房間整出來,想讓乖仔自己睡。


    以前冬天,沒有被子蓋,乖仔睡他懷裏,可能也是怕踢著他,總是安安分分的,一個姿勢到天亮,這會有蓋的了,墊的軟,他總愛抱著腳丫子在床上滾來滾去,夜裏也會不自覺的踢被,趙哥兒怕他自己睡凍出個好歹,便將他留在了屋裏,打算天氣暖和了再將他分出去。


    隔壁沒人睡,他和方子晨要親熱時,便會去那裏。


    每次過後他都有打掃,這會小風來,到是可以直接住進去。


    晚上方子晨迴來,見小風時還怔了下,不過也沒說什麽。


    趙哥兒在廚房煮菜,小風扶著牆進去,他有寄人籬下的自覺,什麽都不做,像個廢人一樣,他便坐得不安心,總想做點活。


    趙哥兒太懂他什麽心思了,沒有阻止,讓他坐在灶台邊幫著看火。


    趙哥兒單獨炒了盤肉,放了蒜苗,可香了,方子晨和乖仔唿啦啦的吃,餓死鬼一樣,小風沒敢夾,碗裏的白米飯他甚至都不太敢吃,他問趙哥兒,說有野菜窩窩嗎,他吃那個就可以,趙哥兒說沒有,家裏就白米飯,讓他不要多想,趕緊吃。


    天氣冷,傷口恢複的並不快,他坐著胸口會有點疼,他沒有說,哆嗦著手去夾飯,強忍著。


    他一直垂著頭,碗裏忽然多了塊肉。


    乖仔筷子還沒收迴去,小嘴巴旁邊一圈還油乎乎的:“小風哥哥西肉肉,肉肉好西,香香滴!”


    “謝,謝謝!”


    “你受傷惹,”乖仔說:“明天乖仔殺雞給你西,雞肉可好西鳥。”


    小風都慌了,連連搖頭:“不,不用,不用。”


    “用滴用滴!”乖仔抱著碗移到他旁邊,挨著他,很認真道:“受傷西雞肉肉才能好,上次父親也在醫館裏躺鳥,迴來都要不行惹,然後乖仔殺雞給他西,父親西鳥雞肉肉就立馬好惹。”


    方子晨聞言差點嗆到了:“你個死孩子,瞎咧咧什麽,等下我把你吊茅房裏信不信。”


    “喲~”乖仔眉頭擰起來:“西莫這樣啊!乖仔幾係實話實說,父親壞~”


    趙哥兒看方子晨一副吃屎一樣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出聲。


    方子晨想收拾乖仔一頓,乖仔扭著碗大的小屁股,就是不給他打。


    灶台裏還燒著火,門關著,廚房裏暖乎乎的,方子晨和乖仔吵吵鬧鬧,趙哥兒沒說話,隻是看著他兩,眉眼帶笑。


    小風捏著筷子,眼眶突然就酸澀了。


    這是和家裏截然不同的場景。


    他弟弟也快和乖仔大了,但從不叫他哥哥,也從不會給他夾肉吃。


    劉狗子買肉迴來時,總會把他趕到屋外,然後關起門,不讓他看,像是生怕他會偷吃。


    他不能到桌上吃飯,每次他都得先伺候好劉狗子,等他吃完了他才能吃。


    劉狗子嘴裏沒好話,脾氣也躁,無論他怎麽伺候,他總是不滿足,總是要對著他罵罵咧咧。


    村裏男人,大多都是有共同點的,因為窮,在外被人瞧不起,在家便想逞威風,看著別人對他卑微屈膝,哀聲求饒,他那點可憐的自尊,便像是得到了滿足。


    馬家和劉狗子,大體都是同一類人的。


    被褥有曬過,蓬鬆柔軟,不再是潮濕的,充滿了黴味。


    小風輕輕撫著,沒敢睡。


    門被敲響,趙哥兒抱著個枕頭進來,另一手上還拿著一瓶藥。


    “天冷,你方叔說你傷口應該會痛,讓我拿瓶藥給你,睡覺時,往傷口上倒一點就行。”


    又花銀子了,小風慌了,他還沒說什麽,趙哥兒先道:“你不用擔心銀子的問題,先把傷養好了再說,我知道你可能還不習慣,但以後你要學會把這兒當自己的”


    他把藥放床頭,把枕頭放在深藍色的被褥上:“我剛同你方叔在一起的時候,我常怕自己吃多了,活兒幹少了,會被他嫌棄,總會下意識的想去討好他,可你方叔告訴我,人不該是這樣,沒有誰必須去討好誰······”


    方子晨敲門的動作頓住,把手收了迴來。


    這時候進去,怕是有點不妥。


    趙哥兒不知道同小風說了什麽,直到方子晨把乖仔哄睡了,他才迴來。


    方子晨百無聊賴,一下戳戳乖仔的臉,一下去捏他鼻子,一下抓著一縷頭發伸到乖仔的小鼻子去撩癢癢,乖仔睡得不安穩,下意識伸手揉了揉鼻子,雷打不動,又翻了個身繼續睡。


    方子晨捏捏他軟乎乎的屁股,感歎:“真是頭豬啊!”


    趙哥兒關了門,沒有上床,隻坐在一邊,難以言喻的看著他。


    “怎麽了?你不睡啊?”


    趙哥兒緩了口氣:“前天你幫小風洗澡的時候,你······”他頓了一下,似乎在考慮措辭:“有沒有發現,他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


    方子晨道:“沒有啊!”


    趙哥兒:“你仔細想想。”


    方子晨認真思考了會,還是道:“就是沒有啊!他是怎麽了嗎?”


    趙哥兒看著他沒有說話,麵色在光的映照下泛著一層暖色。


    方子晨有些滑稽的與他對視幾秒:“其實要說哪裏不一樣,還真有一點。”


    趙哥兒追問:“哪裏?”


    方子晨往門口看:“你過來一些。”等人湊近了,他悄悄話一樣,掩著嘴在趙哥兒耳邊說:“我發現他的雞雞特別小,他應該是患有小雞症~”話都沒說完,就被趙哥兒打了一下。


    “你別瞎說。”


    “我沒有瞎說,真的,有的人他天生雞雞就發育不良,我店裏工作的王小虎你認識不?”見趙哥兒點頭,方子晨繼續道:“他之前娶了個媳婦,後來他媳婦給他戴綠帽了,我聽其他夥計說,是因為他雞雞小,他媳婦嫌他,才出牆的。”


    趙哥兒:“······”


    方子晨搖頭歎息:“小風這情況,不妙啊!我本來想忍痛割愛把牛鞭讓給他吃,可這小子不識貨啊,竟然都不想吃。”


    “他用不著吃。”趙哥兒語破天驚,給方子晨投下了一個重雷炸/彈。


    “小風他是個哥兒,你給他擦了那麽多次身,都沒發現的嗎?”


    方子晨眨眨眼,好像沒反應過來:“你說他是個啥?”


    “他是個小哥兒。”趙哥兒說。


    方子晨低低的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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