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縣考後,就一直很安分。


    可他退隱江湖已久,但江湖上仍處處有他的傳說。


    馬家人鬧上家裏來,強迫他娶趙哥兒時,他憑一己之力,打的馬家三兄弟嗷嗷叫不算,還全無還手之力,而他自己則毫發無損,自此,算是一戰成名,奠定了他在小河村的基礎。


    話越傳越離譜,傳到最後,成了他把劉癩子打出豬叫聲,一腳將馬大壯踹飛出二裏地。


    這話傳到方子晨耳朵裏的時候,他都驚呆了······這牛皮吹大發了,竟他媽的還有人信。


    這天方子晨下工,乖仔又頂著寒風蹲在村口等他,個球一樣,胸前的小衣裳鼓囊囊的,一看就知道裏頭藏了東西,八成是吃的。


    方子晨揮揮手:“兒砸~”


    初冬的暖陽正要落下,餘暉是橘黃色的,他正好麵朝陽光,身姿挺拔,朝氣蓬勃,輪廓硬朗,眉目英氣如畫,白皙的膚色被照得幾近透明。


    “父親~父親迴來喲!”


    乖仔衝過去,被他一把接住。


    “外頭冷,下次不要出來了,凍傻了可怎麽是好。”他低頭跟乖仔說話,語氣溫和,眸子裏滲出略顯無奈的笑意,將在不遠處的河慧慧都看呆了。


    她穿著一身顏色很豔麗的衣裳,村裏姑娘少有這麽穿的,她們大多時間都是穿一些顏色暗沉、耐髒的衣服,她目光如炬,方子晨察覺到了,微微側頭,淡淡的掃了她一眼。


    就這麽冷淡疏離的一眼,某一瞬間,河慧慧竟覺得自己的心髒仿佛已經停止跳動,緊張得手心冒汗,她撩起耳邊一縷碎發,朝方子晨淺淺一笑,方子晨視線沒在她身上過多停留,隻是好奇的一瞥,他收迴視線將乖仔抱起來,拋球一樣往天上丟,乖仔哇哇叫,不是嚇的,是刺激。


    他最愛跟方子晨玩這個,起初還有點怕,怕方子晨接不住他,後來發現方子晨每次都接得穩穩的,而且方子晨告訴他,他現在穿的厚,真接不住也沒事兒,於是他就愛上了這個遊戲。


    方子晨一邊往家走,一邊拋著乖仔玩兒,河慧慧盯著他的背影,整個人都愣怔著。


    她雖不怎麽出門,但村裏的漢子都是認識的,方子晨一張生麵孔,幾乎不用多想,她就懂了,這人應該就是她娘嘴裏一直念叨著的,自己好奇快兩月的方子晨。


    迴來這段時間,河嬸沒少當著她的麵念叨方子晨,說他不止模樣俊,還識文斷字,在醉宵樓裏當差,頂頂的有出息,你既是合離迴來了,要不考慮考慮他。


    河慧慧明明是村裏人,可嫁去鎮上做了幾年‘闊太太’,這會兒卻嫌棄起村裏人來,覺得他們目無三寸長,眼沒兩尺寬,沒見過世麵,土包子一樣。


    河慧慧沒出嫁之前,河嬸也常說馬汶模樣周正有出息,河慧慧嫁去鎮上後,形形色色的人見過了,覺得馬汶也就那樣,給人幹苦力活兒的,一個月就那麽幾百文錢。


    幾百文錢對村裏人來說是一大筆數目,可在河慧慧眼裏,這點銀子根本就不夠看,這麽點銀子能幹什麽?去醉宵樓點個菜都不夠,她隨隨便便一套衣裳都八九百文了。


    她在鎮上住幾年,自覺眼界開闊。


    鎮上安和書院裏那些個讀書人才算是頂頂好的,個個識文明理,一身清貴氣,錦衣華服,說話端正文雅,有理有度,瞧著就跟村裏灰溜溜半點兒都不講究的漢子一點都不一樣。


    她認為自個娘沒什麽世麵,於是對她千誇萬誇的方子晨沒什麽興趣,想著最多也就像馬汶那樣的。


    她一邊對河嬸的話嗤之以鼻,一邊又控製不住的對方子晨起了好奇之心,在聽說方子晨極寵夫郎的時候,她便隱隱有了些心思。


    河慧慧先時想接近趙哥兒,打聽打聽,不過趙哥兒似乎很警惕,每次她剛要同他搭訕,趙哥兒便說家裏忙,要迴去了。


    之前未得相見,這會一見到真人,河慧慧呆愣住了。


    那真的是一張漂亮的,迷人的,張揚英俊到幾乎讓人血脈僨張的臉。


    河嬸抱著一捆豬草從地裏出來,見到她問了一句:“外頭冷,你怎麽出來了?”


    第173章


    河慧慧未出嫁前便不怎麽愛出門,合離迴來後,就更不怎麽喜歡出門了。


    一出來,大家總是瞅她,問她這次怎麽迴娘家來這麽久,是不是同當家的吵架了,嫁過去四五年了,咋地還沒要孩子。


    河慧慧被問得煩不勝煩,她也不願說實話,畢竟被休或合離,都是不怎麽光彩的事。


    不過最近冷,大家出門少了,河慧慧這才想著出來逛逛,不知不覺便走到了這裏。


    方子晨還沒走遠,見她不迴話,盯著那邊看,河嬸了然,笑道:“剛是不是見到方小子了?”


    “嗯!”河慧慧收迴視線,嬌羞道:“娘,他長的真英俊。”


    “不止是英俊,”河嬸說:“人還有本事呢!”


    知母莫如女,河慧慧聞言就知道她要說什麽了,無非是說他出息,還在醉宵樓裏工作什麽什麽的。


    果不其然,河嬸道:“他認得字,聽你舅舅說他以前讀過十幾年書,家裏還挺富裕,力氣也大,之前在碼頭扛大包,不過人家出息,去了醉宵樓工作,當收賬先生,一個月三兩銀子呢!前兒又考上了童生,你舅說,他問過方小子了,開了年,人家還準備下場考秀才呢。”


    “什麽?”河慧慧驚唿一聲,聲音都高了起來,心噗通噗通的跳,她似是不可置信般:“開年他就要去考秀才了?他考上童生了嗎?”


    “是啊!”河嬸嚇了一跳:“你個丫頭,二十的人了,還是這般一驚一乍的,我之前不是說過了?”


    河慧慧沒說話。


    河嬸之前是說了,可她不屑,就沒仔細聽啊!


    她就以為對方是在醉宵樓當個跑腿擦桌的小二,後來去河邊洗衣,聽人說了,才知道對方竟是收賬的先生,還一個月三兩銀子,吳家生意好的時候,刨去成本,一個月也就賺這麽多。


    河嬸說吳家富裕,頓頓吃肉,其實也沒有,就是她去了,吳家特意去買的,不然平常也是兩三天的才能吃頓肉,在鎮上,吳家生活水平算中下遊,不過相比村裏,還是好太多了。


    方子晨一個月就三兩銀子,還無父無母,嫁過去不用伺候婆婆公爹······


    河嬸每次一說起方子晨,河慧慧聽多了便有些不耐煩,後麵這一個多月她沒怎麽出門,方子晨考中童生的事,全村人都知道了,隻獨她不知情。


    先時未知方子晨要考秀才,隻一醉宵樓的管賬先生這一身份,她便已是心動,現在,他竟然要考秀才了······


    鎮上都沒幾個秀才,她越想心越熱,臉頰酡紅,手中的帕子都要擰成麻花,一路上心不在焉,滿腦子都是方子晨迎著餘暉微笑的溫潤模樣,她迴家後便纏著河嬸,打探方子晨的種種,之後幾天,到方子晨下工的點,她便時常假裝路過村口,偷瞧方子晨。


    河嬸看在眼裏,笑笑,道:“我閨女是不是看上人家了?我早說了,這小子不錯,之前你偏的不信。”


    “娘~”河慧慧憶起她同方子晨為數不多的幾次見麵,想著對方是那麽風光霽月的一個人,落寞道:“我嫁過人,方公子怕是瞧不上我。”


    河嬸對方子晨也是很滿意的,雖然前頭幾次跟對方接觸,方子晨好像對自己有點意見,不過不打緊,想想對方一個月三兩銀子,想想周哥兒一家,要是方子晨成了她女婿,她家沒準兒也能給醉宵樓送菜,做秀才郎的丈母娘呢!


    她先時就做了準備了,當下便道:“你就會瞎想,嫁過人怎麽了,就你這副好樣貌,十裏八鄉都找不著,你還擔心什麽,趙哥兒還是嫁過人生過娃的,方小子都不嫌棄,還能嫌棄你不成?”


    想起趙哥兒那灰頭土臉的樣,河慧慧對自己還是有自信的,不過······


    “娘,可是我不想做小。”


    給人做小也不是不可以,但一想模樣,家世,身材什麽都不如自己的趙哥兒壓在自己頭上,河慧慧就嘔得慌。


    “做什麽小?你個死孩子,”河嬸戳她額頭:“你要真想嫁給方小子,那肯定是做大,自古以來漢子但凡娶了兩個的,你見哪家是哥兒做大,姑娘做小的?你真嫁過去,那趙哥兒肯定得讓位。”


    這話就像一顆定心丸,河慧慧想想,也確實是如此,當下不由鬆了口氣。


    ……


    自從房裏添了碳火後,方子晨賴床的毛病越發嚴重了。


    被窩裏暖乎乎的,起床就跟要他命一樣。


    以前趙哥兒還能把他喊起來,這會卻是沒用了,喊了他嫌吵,就會躲到棉被底下去,沒得辦法,趙哥兒隻能掀了棉被將他拖出來,每當這時候,乖仔總是奶奶道:“父親好果憐喲!”然後跟著趙哥兒一起拖他。


    方三少嬌得很,夏天喊熱冬天喊冷,趙哥兒也怕他凍著了,耗巨資給他買了一件帶帽的狐裘披風,深紅色,白色的蓬鬆柔軟的狐毛,披風上繡了些祥雲文案。


    是店家從隔壁洲進的貨,那邊繡娘手藝好,披風看著是很不錯的。


    可是不知道隔壁洲的人是不是個子都很高,這披風掛在店裏,多的是人看中,可一試,拖在地上小半截。


    古人平均身高都挺矮,很少有像方子晨這麽高的。


    趙哥兒當初進店,一眼就看中了。去了八兩多銀子,還是店裏賣不掉,打折算給他的。


    紅色太過豔麗,尋常人撐不起這個顏色,但方子晨不一樣,他膚色冷白,個高人也俊,穿起來一點都不顯得娘,相反更襯他俊美矜貴,迴來一試,這一身騷包的行頭,配上他那無敵的顏值,軟飯王的氣質在他身上,被展現的淋漓盡致。


    趙哥兒眼睛當場就挪不開了,隻覺得這人披上這衣裳,瞬間就像發了光一樣,奪目,耀眼,引人致命,誘人沉淪,看著看著,他不由開始臉紅耳熱,心髒砰砰狂跳。


    他送的,方子晨就喜歡,平常穿的時候可愛惜了。


    不過趙哥兒好像特別喜歡他穿紅衣,為此還去買了好些布料,專門讓劉嬸兒給他做。


    天天一身紅,喜慶得方子晨總感覺自己天天都在成婚一樣。


    不過看著趙哥兒眼裏的泡泡,他也是美滋滋。


    今兒上工,天陰沉沉,下工時,天空飄起了毛毛雨,走到村口時,他又碰上了河慧慧。


    河慧慧一身淡粉色錦緞裹胸,下墜逶迤拖地粉色煙紗裙,露出線條優美的頸項和清晰可見的鎖骨,當真是腰如約素,丹唇外朗。


    方子晨不由打了個哆嗦。


    這姑娘,是真的勇士。


    河慧慧見到方子晨,款步上前,笑著明知故問:“方公子這是下職迴來了?我來這邊摘菜,沒想到······好巧啊!”


    方子晨不覺得巧,一而再再而三的碰上,又被搭訕過幾次,但凡有點腦子的,就知道了。


    他淡淡‘嗯’了一聲,臉上並沒有過多的表情。


    河慧慧手腕上還掛著個籃子,裏頭還擱著一小顆青菜。


    方子晨有點想笑。


    這人演戲都不知道演好些。


    河家八/九口人,一大家子,摘菜摘一顆,兩三片不足巴掌大的葉子,迴去聞個味啊?


    河慧慧目光在方子晨的狐裘披風上逗留一瞬,往掌心哈氣,哀哀道:“這天氣,真的好冷啊。”


    明知道冷還穿那麽點衣服,真是個大傻逼。


    尋常漢子聽了美人這般話,怕是心疼得想要脫光了衣裳全給美人兒披上去了。


    方子晨不一樣,他腳步不停,聞言隻是掀了掀眼皮,讚同的說:“確實是冷。”


    河慧慧:“······”


    河慧慧勉強扯起嘴角笑了笑,直言道:“方公子可否將披風借我披一披?真的太冷了。”話剛落,還應景的掩唇小聲打了個噴嚏。


    “不行,”方子晨拉緊披風,毫無男人風範:“我也冷得夠嗆,不能給你,愛莫能助了。”


    “方公子,可我······”


    方子晨不知道為何,聽著河慧慧嬌滴滴的喊他方公子,心裏莫名的難受:“你,可不可以不喊我方公子。”


    河慧慧眼裏帶笑:“那我喊你方哥可好。”


    方子晨腳步一頓,迴頭表情難以言喻的看著她:“你今年貴庚啊?”


    這時代男女大防,貿然問人姑娘多大年齡,其實是有點出格的,除非······


    河慧慧心都要跳出喉嚨口,激動道:“小女年芳二十。”


    “那麽老了?”方子晨驚道:“我才十八,你個二十的喊我做哥,你好意思啊??”


    河慧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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