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裏哐當一聲響,似乎是凳子倒地的聲音,他爹衝了出來:“真的假的?”


    河小董的高興道:“真的!”


    村裏人沒銀子,身邊皆是麵朝黃土背朝天的泥腿子,大家夥都是大字不識一個,沒銀子,請不到夫子,進不去書院,如果沒有機遇,也許一輩子到頭,也就那樣了。


    河小董他爹連自個名字都不認得,這會河小董不僅認了字,還會寫了,一家人激動得不行。


    河小董他娘當場就想拿幾個雞蛋去跟趙哥兒道謝,不過家裏雞蛋就讚了幾個,實在拿不出手,隻得等過幾天趕集了,去鎮上買斤肉去。


    他爹囑咐河小董,讓他好好跟乖仔玩,他比乖仔大,是哥哥,不能欺負弟弟,還要保護弟弟。


    河小董應下了。


    就算爹娘不說,他也不會欺負乖仔的。


    乖仔聽話,長得又好看,還會分他糖吃,方叔叔也給他捏過一隻小兔子,對他好,他不可能欺負乖仔的。


    這樣的情況,在幾家同時上演。


    村裏人雖然有些人嘴碎,愛攪是非,可大多心眼都不壞。


    有的炒了花生,有的烤起紅薯,有的燜黃豆,讓孩子明個帶出去,分給乖仔吃,並記得好好謝謝人


    雖然都是些不值錢的玩意兒,可到底是份心意。


    連著帶了幾天,今兒也帶了,聽人說乖仔和方子晨往淺灘這邊來,劉大力帶著幾孩子尋了過來。


    方子晨太感謝他們了。


    唿啦啦招唿一群孩子就走。


    坐路邊休息時,幾孩子獻寶似的,零嘴兒一股腦掏出來。


    看他們吃個紅薯都像在吃扣肉,方子晨歎了口氣。


    他朝對麵的地裏丟了塊石頭,一群麻雀嘰嘰喳喳飛了出來。


    他眼睛轉了轉,突然對溜溜招了招手。


    “方叔叔。”


    方子晨比劃了一下:“你迴家拿個籮筐來,要淺口的,就放你爹爹屋子外裝薑的那個,認得不?”


    溜溜點頭:“識得啊!”


    溜溜迴家拿了籮筐,方子晨又派乖仔迴家拿了一抓大米。


    趙哥兒剛巧送走村長,他就跑進門來了。


    “村長爺爺。”乖仔叫了一聲。


    他滿天大汗,額前細發濕噠噠的黏在額頭上,小臉似紅蘋果一樣。


    村長忍不住摸了摸他的頭:“你乖,你父親呢?”


    乖仔迴:“在外麵。”


    村長是來找方子晨的,是問問他府試的事兒,昨兒原就想來,可臨出門時他家婆娘拉住了他,說方子晨一去便是好幾天,這會迴來,指不定要跟夫郎孩子親熱親熱呢,你過去礙什麽眼。


    想想也不急這一時半會的,人剛迴來,讓喘口氣也是該的,這般他便沒去,今兒午飯後才過來,沒想方子晨前腳剛出門,他後腳就來了,倒是不巧得很。


    送走村長,趙哥兒才問:“你父親在外麵幹嘛呢?”


    “乖仔也不西道啊!”他邊說著邊跑進廚房,掀了蓋子想往米缸裏抓米,奈何米缸太深了,他整個人趴在米缸上還是抓不著,頓時急的不行,隻能喊趙哥兒:“爹爹,來~”


    ……


    趙哥兒牽著乖仔來的時候,溜溜已經迴來了。


    等東西都到齊了,方子晨用跟木棍頂住籮筐,又在籮筐下麵撒了一把米,木棍上麵還用繩子綁著。


    趙哥兒大概瞧出他想幹什麽了,乖仔蹲在一旁:“父親,你在做西摸呀?”


    “父親抓麻雀,做烤肉給你吃好不好?”方子晨說。


    乖仔眼睛都亮了,高興得一下抱緊了懷裏的狗,狗子難受得嗚嗚叫了兩聲。


    “好呀,乖仔愛西肉肉,肉肉香香,好西。”


    方子晨說:“趙哥兒,你迴家拿點油和鹽來。”


    “你確定你能抓的到?”趙哥兒略顯懷疑。


    村裏也不是沒人打過這幫麻雀的注意,可這麻雀警惕性太強,飛的也快,人一靠近它們就飛走了,根本抓不住。


    “你這是在質疑我?”方子晨瞪了他一眼,牛逼哄哄:“你也不看看我是誰。”


    趙哥兒:“······”


    趙哥兒去了,迴家調了一碗料,跟著湊熱鬧,他本想著今兒去鎮上將鋪子規整一般,然後再去買點料迴來,這鋪子已經租了,生意就得趕緊做起來,空一天,就是糟蹋銀子。


    可方子晨一去便是好幾天,不說乖仔,他也是想得緊的。


    陷進做好,一群人躲到一邊的草叢裏,從草縫間往地裏瞄。


    跟抗日時遊擊隊埋伏鬼子似的。


    一群麻雀嘰嘰飛來,落到地裏,見著籮筐下的大米,也沒馬上進去,在外頭跳了跳,又叫了叫,見似乎沒什麽危險,一隻麻雀走了進去,啄起一粒米。


    接著第二隻。


    第三隻。


    第四隻。


    陷進有效了。


    幾個小孩兒扭頭看向方子晨,眼裏滿是崇拜。


    乖仔趴在方子晨旁邊,握緊了小拳頭,眼睛發著光。


    父親······太厲害鳥。


    別的小夥伴父親都不這樣,劉大力他們說他們滴父親都不會講故事,也不會跟他們玩兒,更不會給他們買很多很多滴糖,也不讓他們騎,他們在外麵被欺負鳥,他們滴父親也不會幫他們報仇。


    以前他隻有爹爹沒有父親,看見馬老二背馬小順時,他還偷偷羨慕,可現在,他再也不用羨慕別人了。


    他有父親了。


    而且,他的父親最好,最愛他,會叫他小寶貝,父親是天下第一好。


    他輕輕挪了挪,緊緊挨著方子晨,方子晨沒多想,空出一隻手將他攬進懷裏。


    頂著其他夥伴羨慕的小目光,乖仔膨脹得緊,整個人都要飄了。


    進去的麻雀越來越多,趙哥兒心也砰砰跳。


    眼看籮筐快要罩不住了,方子晨手一拉,棍子一倒,籮筐蓋了下來。


    沒進圈的麻雀驚得四處飛散。


    滿滿一筐麻雀,二十多隻。


    方子晨如法炮製,又抓了兩次後方才停手。


    趙哥兒又跑迴家扛了口鍋來,用石塊簡單的疊了個灶台,架鍋生火,熱水燙毛。


    可麻雀實在是太多了,他們人頭多,可七/八個孩子,方子晨會吃不會做,一隻麻雀拔半天,沒得辦法,趙哥兒又讓溜溜迴去喊周哥兒。


    一夥人熱熱鬧鬧的。


    麻雀拔了毛,實在是小的可憐,雞崽似的,簡直不忍直視。


    竹簽串著,孩子們積極得緊,四處跑去撿柴火。


    方子晨在一旁指導,趙哥兒和周哥兒負責烤,醬料簡單粗暴,就些菜油和鹽巴,可越高端的食材,往往隻需要最簡單的烹飪方式,烤好時,麻雀乎呲呲的冒著油,金燦燦的,焦黃酥脆,味兒老香。


    方子晨對這肉沒什麽興趣,可對尋常一兩個月才能吃頓肉的孩子們來說,是好吃得恨不得舌頭都想吞下去。


    麻雀骨頭都給烤脆了,有的孩子舍不得吐掉,還給嚼碎了咽下去。


    趙哥兒發現方子晨似乎對小哥兒會特別優待,第一批烤雀,他先給了乖仔,給了溜溜,然後便是那兩個小哥兒,其次才是其他孩子。


    他對著那兩個小哥兒說話,也是溫柔許多。


    村裏漢子大多重男輕女,認為哥兒姑娘養大了沒用,都是要嫁人的,兒子才能傳宗接代,才能給自己養老,十裏屯那邊就嚴重了,早些年,曾聽說,那邊經常有人生了姑娘哥兒,便直接拿去河裏淹死。小河村倒是還好,也有那麽些個看重哥兒的,可再看重,卻是不及方子晨這般。


    “想什麽呢?”方子晨不知什麽時候站到了他身後。


    趙哥兒搖搖頭:“沒什麽。”


    一隻烤雀被遞到嘴邊,趙哥兒道:“我現在忙,手不得空。”


    方子晨給他擦了把汗,說:“我喂你啊,看你累的,渴不渴啊?要不我來吧!”


    趙哥兒心裏暖暖的,到底是沒讓,火邊太熱了,他不舍得。


    周哥兒咳了一聲,兩人也沒做什麽太過曖昧的舉動,可他就是覺得不對味,他們似乎在眉目傳情。


    實在膩得慌,沒眼看。


    趙哥兒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將黏在他身邊的方子晨推開了:“你去看看孩子們。”


    方子晨不樂意:“有什麽好看的。”


    幾孩子每人一串麻雀,正圍著圈坐,吃得唿啦啦的,哪裏用得著看。


    在外頭烤了一天,也是玩了一天,吃飽喝足了,幾孩子還不想迴去,跟著乖仔一起逗狗子玩。


    小奶狗長得可愛,孩子們實在喜歡,加上從未見過,稀奇得不得了。


    乖仔對小夥伴也好,之前還牽著羊去曬穀場,讓小夥伴們坐一圈。


    雖然烤了一天麻雀有些累,可趙哥兒不知為何,看著坐在孩子堆裏,笑得見牙不見眼的兒子,竟覺得整個人鬆快了好多。


    他知道,他能脫離馬家,能像個人一樣活著,能和兒子吃飽穿暖,能這般無憂無慮,被人捧在手心嗬護,都是因為······


    他看向方子晨,眼眶突然就酸澀了。


    ……


    隔天,方子晨問趙哥兒要不要同他一起去楊府,趙哥兒想了想,沒去,昨天已經玩了一天了,正事兒要緊,於是方子晨隻帶了乖仔。


    趙哥兒叮囑他晚上早點迴來,方子晨應了,可這一去,方子晨卻失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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