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此一劍,慕容煙的身子猛地一僵,眼眸瞬間瞪大,眼中先是閃過一絲難以置信,仿佛不敢相信眼前這殘酷的現實。緊接著,錐心刺骨的疼痛如洶湧的潮水,瞬間將她淹沒。周身那原本濃鬱如墨、仿若實質般的黑氣,此刻像是被狂風肆虐的烏雲,開始不受控製地向外擴散,愈發稀薄,一點點褪去了往昔的猙獰與神秘。


    鮮血,從她口中汩汩湧出,殷紅的血滴順著她那線條優美卻此刻毫無血色的下顎,接連墜落。血滴在空中劃過一道道淒美的弧線,還未等在地麵上綻放出血花,便被滿地幹燥的塵土貪婪地吸收,好似從未出現過一般,隻留下一片令人心悸的暗沉。


    蘇玄清目睹這一幕,握著劍柄的手猛地一顫,臉上滿是震驚與痛苦交織的神色。他的眼神中,有對眼前景象的不敢置信,更有深入骨髓的悲痛。但僅僅一瞬,他便強自鎮定下來,牙關緊咬,硬生生將所有翻湧的情緒深埋心底,麵上迅速恢複了波瀾不驚的模樣,仿佛剛剛那瞬間的失態從未發生。在周圍眾人如潮水般湧來的驚歎聲和稱讚聲中,他快步來到慕容煙身旁,緩緩伸出雙臂,將那逐漸失去力量、緩緩倒下的身軀輕輕抱住,動作輕柔得仿若懷中抱著的是世間最珍貴的寶物。


    在蘇玄清溫暖卻此刻滿是悲戚的懷抱中,慕容煙氣息微弱,每一次唿吸都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她的眼神中,生機如風中殘燭,一點點黯淡下去。然而,即便如此,她還是竭盡全力,從蒼白幹裂的唇邊擠出一個虛弱至極的笑容,那笑容裏,滿是對蘇玄清的不舍與眷戀。她的目光緊緊鎖住蘇玄清,仿若要用這最後的眼神,將他的模樣深深地刻在心底。隨後,她微微張了張嘴,聲音輕得如同風中的細語,緩緩說道:“玄清…… 你不必難過,我來到這世上,已然值得了。我為這世間添了一把獨屬於我的火,綻放過獨屬於我的光芒,也親眼見證了眾多的火把匯聚成的熊熊烈焰。現在,我的這把火萎了,但那堆烈焰仍在燃燒著,將來還會不斷有新的火把匯聚進來,周而複始,生生不息…… 這就夠了……。” 慕容煙稍作停頓,劇烈地咳嗽了幾聲,幾縷鮮血順著嘴角溢出。她艱難地喘了幾口氣,再次開口:“終於…… 我可以好好歇歇了,後麵的事,就都交給你了……請幫我守好這堆烈焰”


    蘇玄清背對著眾人,他的雙肩微微顫抖著,在這無人可見的角落,他拚盡全力,控製著自身情緒,不讓悲傷肆意流露。懷中,慕容煙的身體正逐漸失去溫度,那熟悉的溫熱一點點消散,如同流逝的時光,一去不複返。而他的淚水,卻再也抑製不住,悄然滑落,一滴一滴,落在慕容煙的衣衫上,洇出一朵朵宛如悲傷凝結的花,恰似他們曾經的美好迴憶,在這一刻被淚水重新喚醒,卻又迅速被悲傷淹沒。


    過了許久,蘇玄清深吸一口氣,強自鎮定心神,雙手穩穩地抱起慕容煙的身體,邁著沉重而緩慢的步伐,朝著場下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上,踏出一個個深深的印記。周圍幾位修士見狀,立刻圍湊上來,他們的眼神中,有好奇、有疑惑,更有一絲難以掩飾的緊張。一位金丹修士卻不合時宜地擋在蘇玄清麵前,他的眼神中帶著幾分警惕,開口問道:“蘇長老,您這是要做什麽?”


    蘇玄清目光平靜地看向來人,眼中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怒火。他緩緩說道:“我剛剛履行了作為道盟長老的責任,現在,我要去履行身為丈夫的責任,你有什麽疑問嗎?”


    那人卻不依不饒,向前一步,提高了音量道:“慕容煙的術法詭譎莫測,我們必須確認這個屠戮同盟的道盟敗類是不是真的死了。唯有如此,才能給眾多死去的道友一個交代。”


    蘇玄清聽聞此言,周身氣場瞬間降至冰點,空氣仿佛都在這一刻凝固。他的雙眼瞬間瞪大,眼中滿是熊熊燃燒的怒火,仿若要將眼前這人燒成灰燼。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他伸手向前一抓,精準地掐住那修士的脖子,將他整個人拎了起來。那修士雙腳離地,在空中拚命掙紮,臉上滿是驚恐的神色。


    蘇玄清惡狠狠地說道:“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這時,呂道長趕忙上前,擋在蘇玄清身前,一把抓住他那不斷發力、青筋暴起的胳膊,勸慰道:“蘇老弟,你冷靜冷靜,我理解你此刻心情,但眼下若是對同盟道友痛下殺手,實在不是明智之舉。”


    蘇玄清腦海中迴想起慕容煙的囑托,那溫柔而堅定的話語在耳邊迴蕩。他深吸一口氣,逐漸冷靜下來,鬆開了手,冷冷說道:“道盟偏殿之中有慕容煙的命牌,你們去查看命牌便知。若還有人不放心,三日之後,我們將焚化慕容煙的屍體,屆時你們大可前來吊唁。” 說罷,蘇玄清便繼續抱著慕容煙的屍體,穩步向前走去。原本擋在路邊的人群,見此情景,也緩緩讓出一條通道,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複雜的神色,有敬畏、有同情,更有一絲對未來的迷茫。


    慕容煙的魂魄,此刻正漂浮在半空中,靜靜地目睹著這一幕。她的眼神中,滿是複雜的情感,她深知自己所作所為,未曾愧對任何人,唯獨對不起蘇玄清和兩個孩子。


    慕容煙不再理會場下眾人那些傷人的話語,如同一片飄零的落葉,朝著蘇玄清的方向飄去。


    蘇玄清帶著慕容煙的屍體迴到房間,屋內的一切都還維持著他們離開時的模樣,熟悉的布置,卻再也沒有了往日的溫馨。他將慕容煙輕柔地放置在床上,動作緩慢而小心翼翼,仿若生怕驚擾到她。隨後,他命人燒水,自己則拖著沉重的步伐,前往藥房配藥。藥房裏,彌漫著各種草藥的氣息,那熟悉的味道,此刻卻讓他的心中湧起一陣酸澀。


    沒過多久,一桶精心調配的藥浴便準備就緒。蘇玄清迴到房間,看著躺在床上的慕容煙,眼神中滿是溫柔與悲傷。他輕輕解開慕容煙身上沾染血跡的衣物,每一個動作都帶著無盡的眷戀,仿若迴到了他們曾經相濡以沫的時光。他將慕容煙緩緩放入浴桶之中,就像慕容煙仍然活著一般。他拿起濕布,輕輕地為她擦拭身體,仔細洗去渾身上下的血跡,小心翼翼地清理著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傷口。原本那潔白無瑕的身軀,在這短短幾日之內,竟布滿了傷痕,每一道傷口,都像是一道深深的疤痕,刻在他的心上。


    窗外,雨滴開始淅淅瀝瀝地落下,打在窗欞上,發出清脆而又哀傷的聲響。蘇玄清就這樣,動作緩慢且有條不紊地,一遍又一遍重複著這些動作,就如同平日悉心照料她那般。唯有漂浮在半空中的慕容煙能夠看到,此刻的他,臉上滿是絕望的神色,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不停地滾落。他的雙肩微微顫抖著,每一次唿吸都帶著壓抑的啜泣。慕容煙多想上前安慰他,告訴他一切都會好起來,可她清楚,還未到時候。


    她就這般在半空中靜靜地看著,看著蘇玄清為她沐浴淨身,為她盤起發髻、精心畫眉,為她換上她最愛的青色長袍。每一個動作,都飽含著深深的愛意與不舍。而後,又輕輕地將她放迴床上,仔細蓋好被子,掖好被角,仿佛這樣就能留住她最後的一絲氣息。


    做完這一切,蘇玄清長舒一口氣,緩緩坐到桌邊,目光緊緊盯著躺在床上,仿若隻是沉睡的慕容煙。他的眼神中,有眷戀、有悲傷,更有一絲無法言說的空洞。他開始娓娓講述他們倆過往的點點滴滴,那些美好的迴憶,在他腦海中不斷放映。從他們初次相遇的心動,到攜手走過的每一個春夏秋冬,每一個細節,他都記得清清楚楚。那些曾經的歡聲笑語,此刻卻如同一把把利刃,刺痛著他的心。


    半空中的慕容煙,看著這一切,心中酸澀無比,卻流不出一滴眼淚。她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蘇玄清,看著他的黑發在悲傷的侵蝕下,慢慢失去光澤,一點點變灰,最後成片地變白。每一根白發,都像是歲月的歎息,訴說著他們之間的悲歡離合。


    約莫兩個時辰後,雨勢漸歇,門外傳來一陣輕輕的敲門聲。蘇玄清緩緩迴過神來,他的眼神中帶著一絲迷茫,仿佛剛剛從一場漫長的夢境中蘇醒。他打開門,見來人是呂道長和四位金丹修士,便當即讓眾人前往偏殿等候。


    慕容煙的魂魄,靜靜地跟在蘇玄清身後,飄到了道盟偏殿。偏殿裏,燭光搖曳,昏黃的光線在牆壁上投下斑駁的影子。她冥冥之中有預感,這裏將出現她一直等待的結果。


    偏殿之中,慕容煙看到以呂道長為首的五位修士,他們剛剛在她的命牌前上了一炷香。那炷香的煙霧嫋嫋升騰,仿佛帶著無盡的哀思。此刻,那命牌已經從中斷裂開來,靜靜地躺在桌上,仿若在宣告著她生命的終結。慕容煙一眼便認出,這五人今日都參與了對她的圍攻。


    五人見到蘇玄清進來,立刻轉身迎上前,其中一人滿臉驚奇地開口道:“蘇長老,您這頭發…… 怎麽全白了?”


    蘇玄清搖了搖頭,緩緩說道:“無妨,五位深夜前來,所為何事?”


    呂道長轉頭看了眼四位年輕修士,開口道:“這四位小友有個問題想請教您,你們四人說說吧。”


    其中一個身材相對魁梧的年輕人向前一步,說道:“蘇長老,我是林劍鋒,他們三位分別是蘇炎輝、鍾劍平以及趙寒鬆。我們雖隻有金丹修為,但今日能有幸與兩位前輩一同戰鬥,也算此生無憾了。”


    蘇玄清微微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林劍鋒接著道:“我聽聞,昨日夜裏,近二百修士不幸遇害,大多數都是被一招斃命。但看今日與慕容盟主的激烈戰鬥,重傷之人雖多,可唯一喪命的兩人也是因重傷過久,救治無效才離世的。所以我想問,這其中是否存在誤會?亦或是殺害這些修士的另有其人呢?”


    蘇玄清靜靜地凝視著林劍鋒,片刻後,緩緩開口道:“這其中並無誤會,這些死去的修士,確實是慕容煙所殺。”


    林劍鋒聽聞,再次開口:“那麽,就隻剩下另一種可能。今日我們之所以能存活下來,還打敗了慕容盟主,這說明慕容盟主本就一心求死,或者說,她有意死在我們手中。”


    蘇玄清歎了口氣,說道:“終於有清醒之人能看出來了。她原本並不想殺任何人,隻是那些人的存在,對道盟的平穩發展不利,她才不得不痛下殺手。”


    林劍鋒又道:“我有個問題,或許會冒犯蘇前輩,但我還是想鬥膽一問。如果這一切都是慕容盟主的安排,那麽她真的死了嗎?” 此話一出,場上其餘四人皆是一愣。畢竟慕容煙在眾目睽睽之下已然死去,且命牌已碎,林劍鋒卻提出這樣一個大膽的猜想。


    蘇玄清明白林劍鋒的用意,他並非真的要確認慕容煙是否已死,而是心底也希望慕容煙是假死。蘇玄清搖了搖頭,說道:“慕容盟主確實已經死了。”


    林劍鋒聽聞,陷入沉默,低頭思考著。一旁的呂道長拍了拍蘇玄清的肩膀,歎口氣道:“老道我與慕容煙相識也有十多年了,她實在不像是能做出這種事的人。或許真的是邪法害人啊,蘇老弟,你可要保重身體。” 就這樣,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搭著話。


    就在呂道長與蘇玄清寒暄完,準備帶著四人離開時,林劍鋒突然一拍桌子,喊道:“我想明白了。” 呂道長見狀,一巴掌拍在林劍鋒腦袋上,說道:“你這是幹什麽?一驚一乍的,沒點規矩。”


    林劍鋒看向蘇玄清,開口道:“蘇前輩,我猜慕容盟主應該是為了道盟而死的吧?”


    蘇玄清也看向他,問道:“為何這麽說?”


    林劍鋒道:“首先,慕容盟主一心求死在我們手上,這說明她的死是她計劃的一部分。她故意挑戰那個眾人都覺得她無法戰勝的化神境張道長,還定下四個月後的期限,這是為了讓那些對邪法修煉有想法的修士能及時趕來。她借此機會,找出所有心術不正的修士,將其誅殺;接著,她通過自身修煉邪法,向眾人展示此術的反噬後果,讓大家徹底斷了修煉此術的念頭。最後,她想借自己的死,讓蘇前輩您上位,坐上盟主之位。這簡直是一石三鳥之計。”


    蘇玄清看著這個年輕人,眼中露出讚賞的神色,開口道:“你的猜測很有意思。但我告訴你,慕容煙從始至終都沒有修煉過那門邪法,更談不上邪法的反噬,她原本不必死的。”


    林劍鋒一愣,道:“所以,她的死,隻是為了警醒道盟中人,切不可觸碰這邪法。”


    呂道長一拍桌子,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這才像是我認識的慕容煙,老道我果然沒有看錯人。”


    林劍鋒附和道:“這也才是我認識的道盟,這樣的人才是我等修士追隨的目標。可氣的是,我等先前還誤會了她,”說著他眼眸中的的光黯淡了一些。


    在這略顯凝重的氛圍中,一直沉默不語的鍾劍平微微皺起眉頭,緩緩開口道:“但她確實是殺了這麽多的同盟修士,這樣的手段著實是……” 他的話語戛然而止,似乎在猶豫著該如何表達內心複雜的感受。


    未等鍾劍平把話說完,林劍鋒神色堅毅,連忙打斷道:“正所謂慈不掌兵,慕容前輩作為道盟盟主,肩負著整個道盟的興衰存亡。有些事情,就需要以快刀斬亂麻的果決手段去處理。隻有動用這樣的雷霆手段,才能如利刃般徹底根除這隱藏在道盟內部多年的病根。” 他一邊說著,一邊用力地揮了一下手,仿佛在空氣中斬斷了什麽。


    蘇炎輝也隨聲附和,用力地點了點頭道:“我覺得慕容前輩做得對。如今的道盟之中,確實存在不少土雞瓦狗之輩。這些年,我們親眼目睹了太多唯利是圖的人,在道盟中為所欲為,破壞道盟的風氣。也確實該用這樣的方式,徹底根治這些弊病了。”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憤慨,對道盟中那些不良現象的不滿溢於言表。


    過了一會兒,林劍鋒微微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憂傷,再次開口道:“因為此事,引來了無數對邪法趨之若鶩的修士,他們對慕容前輩進行了鋪天蓋地的謾罵和詆毀。想必慕容前輩在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對如今的道盟充滿了失望吧。若是她真的帶著這份失望離去,那該是多麽令人絕望的事啊。隻恨我們沒有早點出現,替她分擔這份沉重的壓力。” 他的聲音逐漸低沉,帶著深深的自責與惋惜。


    蘇玄清看著林劍鋒以及他身後同樣傷神的三位年輕人,緩緩開口道:“或許她一直都知道,隻是道盟這場積蓄了數年的惡果,隻能先由她一人扛下。”


    四位年輕人異口同聲道:“蘇前輩,那慕容盟主臨終前可還有什麽交代嗎?”


    蘇玄清靜靜地看著林劍鋒以及他身後同樣滿臉傷神的三位年輕人,心中湧起一股暖流。他微微泛紅的眼眶中,滿是感動與欣慰。他在心中暗自思忖:“煙,這就是你所期望的薪火相傳吧。” 隨後,他長舒一口氣,緩緩開口道:“她說了,她來過這世間,為這片天地添了一把獨屬於她的火,並且憑借這把火,匯聚起了熊熊烈焰。現在,她的這把火雖然漸漸枯萎,但她堅信,必定還會有新的火把不斷加入,讓這烈焰燃燒得更加旺盛。或許,你們就是她所說的那些新的火把。”


    四位年輕人聽聞此言,眼中同時泛起了淚花。林劍鋒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堅定的光芒,他用力地握緊拳頭,開口道:“這樣的道盟,我一定會讓其傳承下去的,哪怕要犧牲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他的聲音斬釘截鐵,如同洪鍾般在空氣中迴蕩。


    其餘三人也毫不猶豫地同時開口道:“我們也是。” 他們的聲音整齊而有力,仿佛形成了一股堅不可摧的力量,表達著他們對道盟的忠誠與守護的決心。


    此刻,飄在半空之中的慕容煙,靜靜地看著這一幕。她那虛幻的臉上,漸漸浮現出了欣慰的神情。雖然此時她僅是一縷魂魄,身形若隱若現,但她眼中的光芒,卻是這幾個月中最為明亮的時刻,仿佛看到了道盟未來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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