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鶴廷一愣,旋即給她罩上外衫,兩人一道出了帳子。


    起火的帳子是薑相的。


    救火的宮人和士兵頃刻就將火撲滅了,薑夫人被煙熏火燎地直嗆咳,站在人群裏顯得孤弱狼狽。薑玉珠亦是瑟瑟,撲在薑貴妃懷裏小聲啜泣。


    議論聲裏夾雜了周薑二字,聽不真切,最後遍尋不著的薑相在同僚帳子裏被找著,才真真是虛驚一場。


    在四周此起彼伏的‘萬幸’雲雲聲音裏,宋吟晚和薑貴妃隔著人群對了目光,忽而覺得夜風吹在身上有些冷似的抱住了胳膊。


    下一刻,整個人便被人從後頭用氅衣裹住。「迴罷。」


    這事到明日勢必會有個令某些人滿意的結果。


    翌日,天光微亮,就有傳聞薑相和周將軍已經在官家帳子裏僵持了一個時辰。聯係昨個夜裏帳子走水之事,所爭為何顯而易見。


    「明目張膽放火燒,這周家的小輩未免也太目中無人了,這,這要是起了風,豈不連累旁邊的!」


    「這還沒得勢呢,要是得了,豈不為所欲為?」


    「我看著燒起來的準頭可巧得很,何人放的且是難說。」


    「何大人……有何高見?」


    「周家勢狂在這時可沒好處啊。」


    位列的官員們竊竊私語,有一些傳到了宋吟晚耳朵裏,惹得她看了那位高深莫測的何大人一眼,暗忖難得還有幾個清醒的。


    等官家從帳子裏出來,便沒有人再敢議論一言。而周將軍急赤白臉的和薑相的鎮定自若,卻是耐人尋味。


    今個是為期三日的秋獮正式開始的日子。


    官家顯然暫按下了此事,登上高台進行過一番儀式後,便讓人敲響了擂鼓。行圍狩獵,騎射演練方是正事。


    隻是因著身子緣故,官家不在出發之列,且穿著一身戎裝騎在馬背上,威風凜凜的從腰垮上抽出寶劍指著不遠處的密林道,「大梁的好兒郎們,讓朕看看你們的本事!朕已命人放了一隻珍狐進去,誰能獵到,朕定有重賞。」


    珍狐乃是漠北國進貢的寶物,毛皮滑如綢緞,尤其是在陽光的籠罩下會折射出像珍珠一般幻彩的光澤,美輪美奐,故此得名。


    官家今年放出的獵物,讓許多女眷貴婦們目光放亮。誰家男人獵到,自然就歸了誰的衣櫥。


    這些女眷們坐在看台,倒是滿心期待。


    薑貴妃像是突然想到什麽一般,與周圍官員夫人閑聊:「去年皇上賞了本宮一件珍狐做的護腕,冬日戴上可真是暖和又漂亮。」


    引得巴結薑貴妃的夫人們紛紛羨慕讚歎貴妃榮寵不衰。


    周皇後的目光從薑貴妃那收迴,便有母家的女眷出來幫言,爭相道二皇子騎射出類拔萃。去年獨自獵了棕熊,今年的珍狐自不在話下,得皇上誇讚雲雲,這意圖直指東宮。


    兩宮娘娘鬥法,各位夫人也紛紛站隊,宋吟晚卻端坐在一旁靜靜「看戲」,心裏跟明鏡似的。


    她曾經問過四叔,官家勢微,幾個皇子爭奪儲君之位,以二皇子和四皇子唿聲最高。到了不得不抉擇之時,他會如何作選?


    封鶴廷搖頭,卻不知是無選,還是……


    宋吟晚陷入沉思之際,渾不知一道視線悄然落到了自己身上。


    隔著幾個座位不遠,薑貴妃凝著她的方向,這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可是想清楚自己的處境。她瞧向周皇後那的熱鬧‘情形’,鳳眸一眯,嘴角忽而翹起一彎惡劣的弧度,忽而偏頭笑盈盈的問宋吟晚道:「都說二皇子騎射厲害,封夫人覺得他能獵到那隻珍狐麽?瞧著,本宮的皇兒又如何?」


    這無疑逼人做出表態的話語,瞬間激起千層暗浪,多少雙耳朵都豎立起來等著聽宋吟晚的選擇。


    就連周皇後都隱隱坐不住了,麵上雖然平淡如水,可到底也是想聽一聽。


    宋吟晚一下子仿佛成了兩方的箭靶子,眾矢之的。


    隻不過她最不怕別人挑事,此刻不慌不忙的笑道:「迴貴妃娘娘,我覺得‘四’……」她故意一頓「‘二’……」


    宋吟晚用了兩個相似的音,拖著「是」和「啊」音調,惹得眾人心中撓癢癢似的,這到底是在說四皇子還是二皇子啊,還在是嗯啊思慮怎麽迴答。


    宋吟晚的模棱兩可,反而讓氣氛發生了微妙的變化,頓時又讓苗頭迴歸到兩宮娘娘。


    尤其是薑貴妃和周皇後兩人不經意間的互瞧一眼,暗波湧動。


    「是……啊……不過,應該是我家國公吧。」宋吟晚笑笑,最後終於下了定論。


    貴妃臉色很難看,宋吟晚不按常理出牌,正要再逼問。


    瞬間有人噗嗤笑了,聲音爽朗,原來是長公主駕到,「早就聽說文郡公和夫人恩愛有加,果然不假,如此迴答倒也是情理之中。」


    長公主說辭讓薑貴妃不好再問,再問便有些咄咄逼人,失了身份,周皇後就更不好開口了。


    即便是沒有長公主過來解圍,依著宋吟晚原身的名聲,這般迴答也不會令人起疑,再裝裝傻就過去了。


    隻是到薑貴妃,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淤堵心塞了。


    很快,隨著鼓聲的激烈變化,看台上女眷的目光又都集中在了密林狩獵上。


    擂鼓陣陣,狩獵角逐開始。


    先是皇子們一聲吆喝,騎馬風一般的衝出去了,接著宗親貴族子弟也隨著鼓聲各自分散朝著林子疾馳而去。


    封鶴廷對這隻珍狐勢在必得,晚晚懷孕正值冬季,今年多一件皮裘可護著母子倆過冬。


    秋高氣爽,密林裏的獵物隨著驕陽的升空悠悠穿梭在斑駁的樹影下覓食,「嗖」的第一隻箭打破了林子裏的靜謐。


    馬蹄聲越響,箭聲越多,林子裏的獵物緊張的四處亂竄。


    唯獨卻不見珍狐的身影。


    二皇子與四皇子兩人一開始並肩比箭,一隻隻獵物倒下,瞬時和旁人拉開了距離。到底四皇子平日被薑貴妃養的嬌慣了些,且年紀尚小,漸漸體力不支,被甩在後麵。


    對於這結果,二皇子且是勾唇嗤諷一笑。就這般還想跟他爭寵,空有花架子不自量力的家夥,他的騎射豈是一般人能比的,若要說能比,在場也唯有一人……他的麵容陰沉了一瞬,霎時將那不愉快的念頭拋到了腦後。


    一馬當先。


    可這般漫無目的尋找珍狐也不是辦法,他環顧四周眸光微亮,透著狠勁。忽而緊勒韁繩停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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