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郎沒有妄想王姮“長姐如母”,會主動承擔重擔,無怨無悔的照顧跟她並不親厚的“親人”。


    王二郎隻想著有個暫時安身的地方,甚至連衣食等都不用太過關照。


    他讀過書,也會畫畫。


    哪怕給書肆抄書,也能賺些銅錢。


    他,能夠養活自己。


    再說了,王家沒有敗落到連飯都吃不起的地步。


    那些祭田,他不覬覦,隻希望阿姊拿著這些祭田,好歹給他們一個住的地方,再給些錢米。


    王二郎可以自己抄書、賺錢,但還有其他的弟弟妹妹啊。


    最小的八郎還沒出滿月。


    最小的十二娘,也才五歲。


    他們的生母,隻除了八郎的生母因為懷孕沒有被發賣,又因為剛剛生產,沒來及被崔氏算計,勉強留了下來。


    其他姬妾,全都不在了。


    不過,八郎的生母,僥幸留下來亦是枉然。


    她多年被磋磨,又遭遇途中生產的難關,隻剩下了一口氣。


    若不是記掛著八郎,她估計早就走了。


    王二郎看得分明,那個叫阿朱的侍妾,在看到阿玖阿姊的時候,原本一片死寂的眼底,瞬間迸射出了光亮。


    王二郎莫名有種預感:阿朱命不久矣!


    她有了托付八郎的貴人,強撐著的那口氣,也就散了。


    且,說句不怕惡毒的話,阿朱死了,比她活著更好。


    她活著,八郎就不是無依無靠的孤兒。


    跟其他兄弟姐妹比起來,他就不夠可憐,也就無法最大程度的爭得阿姊的關注。


    阿朱死了,八郎一個未滿月的孤兒,連奶都沒得吃,阿姊若是關照弟妹,就必定要把八郎放在首位!


    他,也就能夠得到更多的關注。


    人心都是肉長的,自己付出更多心血飼養的對象,哪怕是個貓兒狗兒,都能生出幾分感情,更何況是人?


    王二郎覺得,即便阿朱還有的救,為了兒子,她也會——


    用力掐了掐掌心,王二郎將這些思緒都壓了下去。


    他看向八歲的王三郎,再次強調:“三郎,記住,這裏不是我們的家,王家已經被抄沒,任何的鋪子、房產等,都沒了。”


    “這裏,是阿姊生母的陪嫁莊子,是阿姊的。”


    “阿姊善良寬厚,她孝順長輩、友愛弟妹,所以將我們都接了進來。”


    “但,我們要牢記規矩,懂得感恩,萬不可理所當然的認定這裏就是我們的!”


    人,必須有分寸,更要有良心。


    若是拎不清,或是太貪心,很容易一無所有。


    王二郎時刻都在叮囑自己:切莫貪婪,切莫短視,切莫、犯蠢!


    就像是耶耶,但凡聰明些,克製些,都不至於……


    還有大母,當年她但凡對阿姊慈愛些,稍稍給予庇護,她都能得到阿姊真心的孝順、加倍的迴報。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病了、癱了,卻落在了自己舍棄多年、從未疼愛的孫女兒手裏。


    是好是歹,全憑人家心情啊。


    即便阿姊表麵恭敬、實則敷衍,大母也是有苦說不出。


    就是王二郎,似乎都能“理解”阿姊——


    母慈子孝。


    長輩不慈愛,又憑什麽要求晚輩孝順。


    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若是換成王二郎,他處在王姮的位置上,自己得了勢,謝太夫人、王廩卻落到自己手裏。


    他不報複都算是孝順,哪裏會不計前嫌的恭敬、孝順?


    王二郎可沒忘了,自己跪在謝老嫗腳邊,苦苦哀求,額頭都磕破了,她卻依然冷漠的拒絕。


    大概,在這位高貴的老祖宗眼中,他的生母,隻是個卑賤的奴婢,根本不值得她耗費一文一毫的銀錢。


    王二郎眼底閃過一抹寒芒。


    可惜,他現在還沒有長大,還沒有報仇的能力。


    而他尊敬的大母,也未必能夠熬太久。


    隻希望,在自己能夠站起來之前,大母不要輕易的死了。


    王二郎的內心,有些陰暗的想著。


    他暗搓搓記仇的同時,也沒有忘了繼續叮囑弟弟。


    “還有,阿姊自己還是個孩子呢,她一個人在河東,本就艱難。”


    “如今能夠出手幫助,已是十分不易。”


    “日後,阿姊若是有什麽疏忽,或是不妥當的地方,你發現了,也不要太過計較,更不要張揚出去。”


    王二郎懷疑自己這位阿姊可能是真的在演戲。


    她心裏可能早已恨毒了謝老嫗母子。


    偽裝什麽的,假的就是假的。


    可以假裝一日,卻不能時時刻刻、長年累月的都如此。


    阿姊萬一有所疏漏,三郎等弟妹年紀小、不懂事,再給吵嚷出去,可就“親者痛仇者快”嘍。


    沒錯,在王二郎看來,謝太夫人也好、王廩也罷,對於王家的庶子庶女來說,都是近乎“仇人”的存在。


    謝太夫人對孫子孫女們都算不得慈愛。


    王廩呢,生而不養,根本就沒有盡到父親的責任。


    崔氏能夠在王家為非作歹,磋磨、戕害庶子庶女,除了她自身惡毒外,也有王廩的漠視,甚至是縱容!


    崔氏是兇手,王廩、謝太夫人就是幫兇。


    如今,他們重病纏身,無法自理,王二郎等可以不趁機報複,卻也不會為了他們而得罪阿姊。


    他們,現在唯一能夠依靠的人,隻有阿姊。


    阿姊才是他們的“親人”!


    王二郎的話,王三郎不太懂,至少沒有聽懂他話裏的深意。


    但,王三郎牢牢記得生母被拖走前,拚命衝他喊的話:“聽阿姊阿兄的話!一定要聽話!”


    自己可以不聰明,那就跟著聰明的人。


    不冒頭、不犯蠢,總能活下去。


    那個時候,隻有八歲的王三郎,不知道阿姨為何還要提到“阿姊”。


    他所熟悉的阿姊,是王十娘,隻比他大一歲,亦是個卑賤的庶女。


    人,看著也不是很聰明的樣子。


    直到來到河東,看到那個肉肉的、美美的王九,王三郎才知道,阿姨口中的阿姊,應該指的是這位王家唯一的嫡女——王姮、王九娘!


    阿姊是王九,阿兄就是王二郎。


    阿姨曾經說過,王二郎母子最是聰明。


    實際上的“庶長子”啊,卻能在崔氏這樣狠毒的主母手底下安然活著,足見其聰明。


    王三郎確實不太聰明,可他聽話,過去聽阿姨的話,以後他就乖乖跟著阿兄、阿姊。


    阿姊說什麽,他聽什麽。


    阿兄如何做,他就跟著學!


    “嗯嗯!阿兄,我省的!”


    王三郎眼底帶著清澈的愚蠢,乖乖點頭的模樣,像極了一個小呆瓜。


    王二郎:……行叭!弟弟不夠聰明,卻勝在聽話。


    隻希望,他們這些小孩子,能夠在阿姊的手下,安穩的過日子。


    富貴?


    王家名望?


    王二郎表示,那些本就與我無關,我萬不會妄想。


    王三郎:……對!對對!阿兄說得對!


    ……


    王姮這邊,大張旗鼓的命人將謝太夫人、王廩母子兩個抬進了莊子的正院。


    這裏原本就是王廩的院落。


    是王姮用來彰顯孝道的工具。


    日常就有人打掃,也有伺候的奴婢、仆婦等。


    王姮將那對母子送來,房間早已收拾好,熱水、衣物等,也都是妥帖的。


    王姮專門找了幾個粗壯的健婦,四人一組,伺候謝太夫人、王廩洗漱、更衣。


    不到半個時辰,謝太夫人和王廩就被收拾得幹幹淨淨,舒舒服服的躺在了柔軟的床鋪上。


    “府醫呢?府醫來了沒有?”


    將人收拾妥當,不再醃臢、狼狽,王姮才命人叫來大夫。


    樓氏塢堡的府醫,世代都是大夫,族中還有族人在太醫院任職。


    醫術高超,人脈也廣。


    王姮敢打賭,由這些府醫給謝太夫人、王廩診治,隻要稍加暗示,府醫們就會把這對母子的病情,已經王姮這個孫女兒(女兒)對長輩的孝順等,全都散播出去。


    用不了多久,王姮純孝的美名,就會傳遍齊地,甚至是京城。


    再過個一兩年,王姮進京,早已聽聞她親自侍疾故事的世人們,看到她纖細娉婷的模樣,將會愈發相信她的孝心——


    能不孝順嗎?


    為了侍奉重病的長輩,衣帶漸寬,甚至形銷骨立,足見她事必躬親,勞心勞力。


    其孝順的純度,其事跡的感人,都能比得上結廬守孝了。


    二十四孝,不外如是!


    若是好好營銷,興許還能讓王姮,成功收入本朝的列女傳呢。


    “你們一個對我不慈,一個試圖利用,我如今隻是拿你們來刷個好名聲,也算公平。”


    王姮看著府醫、丫鬟們進進出出、忙忙碌碌,圓潤精致的小胖臉上,寫滿了擔憂、心疼。


    心裏卻快慰的想著:我,這也算是索債了!


    ……


    意圖“索債”的人,不止王姮,還有一個樓彧。


    樓彧在驛站,稍加出手,就讓王廩真正體會到了何為“家破人亡”。


    徹底幫胖丫頭解決了麻煩,樓彧沒有停留,開始一路向南。


    按照計劃,他要去下遊的河道,繼續肅清河道行營,重新將即將成型的大運河重新掌控。


    但,這是表麵的計劃。


    實際上,樓彧另有安排。


    大張旗鼓的帶著人,一路來到下遊的州郡,眾目睽睽之下,樓彧入住河道行營。


    然而,暗地裏,樓彧卻隻帶著一隊親衛,一行人不足二十人,悄然踏上了奔赴京城的路……


    ps:唉,放、寒、假、了……閨女就在我的電腦旁,媽媽媽媽的叫個沒完,o(≧口≦)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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