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衛首領愕然抬首,麵前這蔥指丹蔻的絕色美人看似柔弱,能說出這樣的話來。「是!」


    宋吟晚擺了擺手讓人退下,臨了又喚住,道是此事由她親自同侯爺說明。


    待人出去,眠春蹙眉不展,「那狂徒委實大膽,幾次三番糾纏當真是不怕事麽,吃準咱拿他沒轍?」


    「誰說沒轍。」


    「嗯?」眠春一臉不明。


    宋吟晚可不是認吃虧的主兒,不疾不徐道,「衡陽的蠱。」


    眠春一頓,瞧向主子嘴角的惡劣笑意,雖不知下的什麽蠱,但直覺會比國公府二小姐的還要慘烈。


    那蠱在人體內至多停留七日,便是要查都極難查,卻又下到‘要害’。宋吟晚的思緒隨之迴到了被那人打斷之事上。


    笑意略止。


    於三娘查得清楚,封元氏是由老乞兒養大的孤女,老乞兒歿在元亓八年的霜降。時值盛夏,那些個金箔香燭又是給何人上?


    直到未時末,枕月方帶迴了消息。


    「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奴婢詢了香燭店的老板,翠雲每年這時候都上他那買,估摸著又四五年了。再詢去處,老板提起說有一迴幫忙修葺,去的城郊小別山。」


    「於三娘正是在小別山那找到那主仆二人,未作驚動,便讓人來報了。」


    宋吟晚顰眉,「何人墓地?」


    「周萬良,周遠安,周元氏。」三座相連。


    「周遠安。」宋吟晚嚼著中間那名字覺得有幾分熟悉,再細想霎時恍然,麵露詫色,「周遠安死了?」


    枕月點頭:「周家夜裏遭了盜匪,那些個喪盡天良的不但搶了,還一把火將十幾口都活活燒死了。」


    「……」


    周家是做當鋪營生的,老實本分,獨子周遠安卻是個油腔滑調的紈絝子,雖在金蘭書院讀書,卻為人浮誇,喜好結交權貴。當初令‘宋吟晚’羞怒萬分的《奴兒媚》恰是出自這人。


    ‘桃花臉薄柳眉長,嬌吟無力倚軟帳,笑問郎君,奴兒嬌還是晚兒媚。’


    為迎合低俗惡趣,將她的名拆了融入其中,意思昭昭,傳遍汴京。‘宋吟晚’再一次成為舉京議論的‘笑話’。


    從宋吟霜那得知的正主,當即找上了書院。周遠安卻將此當是得意之作朗聲高念,狡稱無辜,是其想多。


    言語之間無賴潑皮且不說,更是色膽包天。‘宋吟晚’在眾人哄笑聲中怒不可遏,讓人打砸書院,始作俑者周遠安則險些斷了一雙腿。


    明明是自個受了委屈屈辱,宋國公卻更嫌她在外丟人。拘在府中,罰跪祠堂月餘。


    周家的滅門慘案恰恰是發生在她關禁閉的日子裏,並無所知。


    眠春迴想起:「這事初時鬧得兇,坊間流言與小姐脫不得關係,後來隨著盜匪伏法,聲兒才小了下去。」並因此皺了眉頭,「這和元少夫人有何幹係?」


    「元是從的母姓,她本應姓周可對?」宋吟晚道。


    「那怎說的什麽周家獨子……」眠春還一頭霧水,不知這推測從何而來。


    枕月:「周家曾有個孩子被拍花子拐了,一直找尋未果。然在滅門前聽說已經找著了,過兩日就要宴請族中叔公上家譜,鄰裏也是恭賀,誰料變故……論年紀,那孩子與元少夫人相仿。」


    九成便是她了。


    宋吟晚甚是無言地歎息了聲,苦笑道,「得到過再失去,遠比從未得到過更讓人痛苦。」被人冤屈的滋味不好受,何況是扣了這樣的血海深仇。可這樁,哪怕她磨破了嘴皮子,元瀾都不會信她無辜。


    兩個丫鬟靜默陪侍,一時不知該如何辦法。


    「這事爛了肚子裏,暫不要告訴任何人。」宋吟晚揉了揉額際,又補充一言,「包括侯爺。」


    枕月嘴快正想問,此時被打住,心底裏卻不免擔憂。這人畢竟在侯府裏,萬一有點差池可怎麽辦。


    全然不知,門外停駐的頎長身影頓默一刻,轉身離開。


    傍晚將至,天空紅霞低垂,如同被火燒著了一般猩紅透亮,連成一片。


    宋吟晚在周司侍施針時躺睡了過去,這一覺便睡到了這個時辰,大抵是沉了睡眠,睡醒時整個人都覺得十分舒快。


    思路似也捋順了。


    「侯爺呢?」


    「姑爺早迴來了,傳了話,等您起了就一道用飯。」


    等宋吟晚移步到花廳,卻不見封鶴廷的身影,隻有桌上兩三道菜冒著熱氣。


    棕紅的芡汁澆在青黑的草魚背上,透亮溫潤,似融成一塊碩大的琥珀。琥珀下包裹的魚兒活脫欲出。


    金燦燦的酸湯肉片,白菜嫩芯拌的涼菜,摻了橘皮絲兒,撲麵而來的酸香氣。


    宋吟晚不由地咽了咽口水,牙齒微微倒酸,就見封鶴廷端了一道糖醋藕丁走了進來,才是驚了。


    「這些……?」


    「我做的。」封鶴廷慣是少言,隻是今個更甚。


    宋吟晚仍是難以置信,原還以為是豐樂樓送來的。她眸光閃動凝著他,可關於為何會做,卻未再透露。


    封鶴廷替她斟茶。


    宋吟晚受寵若驚之餘,覺到了不對勁,應該說是很不對勁。一盞茶握了手裏,絲絲縷縷的酸橘團茶。「……」


    還有這一桌子。


    她心底微動,喚了一聲‘四叔’。


    「嗯?」封鶴廷夾了一筷子最嫩的魚肉過去,泰然自若。


    「醋多了。」宋吟晚若蚊蠅小聲。


    不料男人嘴角一揚,「嗯,打翻了。」


    宋吟晚不想他承認得如此痛快,且還一本正經,怔愣過後,忽然明白了過來,眼角便壓不住眼底頃刻綻放的瀲灩光華,「偶爾食酸頗有好處。」


    突如其來的親吻堵住了那泠泠笑意。


    一字一句仿若從廝磨著的牙縫中發出,「這輩子都休想和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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