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


    宋吟晚一愣,兀的迴神,才驚覺封鶴廷的麵色著實難看。隻一停頓,「侯爺莫誤會,隻是見不得一方好硯受不得好待,並無半點私心。」


    封鶴廷聲音沉沉:「我知道你私心全在允濮身上。」


    允濮是封元璟的表字。


    宋吟晚美眸一橫,未接這帶刺的話,轉身就走。


    封鶴廷這兒悶了悶,如一拳頭捶在了棉花裏。手握住拳,重重在桌上捶了一下,眉眼間盡是冰冷。隻是若細看,定會發現隱雜其中的一抹痛色。


    「侯爺,逝者已矣,您可得保重身子。」封肅跪地。他和封安隨侯爺從晉州往京城,一路快馬加鞭,累死了幾匹良駒,都不曾闔眼。


    封鶴廷眼神驟然幽遠,「我知。」


    短短二字,道盡克製隱忍。


    眼下時局,他若與喬家走動多些,都會給喬家惹來麻煩。然這滿腔情恨無法紓解,如同鈍刀子剜心,尚不見血,卻撕心裂肺的痛。


    男人扶桌起身,廣袖白袍之下,可見消瘦。然那一雙眼望著宋吟晚消失的方向,眸中透露深寒。


    「那宋家的,於我侄兒癡慕至深,若真出了錯,不是將好給了由頭。」


    「可,可這侯爺的名聲也……」


    「我有何妨?」


    都不是她,又有何妨?


    封鶴廷掩唇將咳,喉頭湧上一股腥甜卻咽迴,霎時漫開無邊的苦。


    一盞茶的功夫,馬車便候在了侯府的正門口,旁邊還有幾匹高頭大馬。


    宋吟晚踩著矮凳上馬車,幾乎是前後腳的,封鶴廷也從大門那走了出來,一襲赭紅流雲蝙蝠暗紋直綴,外罩玄色廣袖紗衫,如鬆柏挺拔落拓。


    「走罷。」


    那冷清的聲音傳入簾子,顯然沒有同乘的打算。宋吟晚往後靠在了軟墊上,頓時自在不少。


    「小姐,要不還是叫姑爺上馬車罷?這風寒哪有好這麽快的?」眠春同坐在馬車裏小聲咕噥。


    「或許侯爺天賦異稟,身子硬朗得很呢。」宋吟晚想起來懟她的時候可不覺得他病弱,「再者,馬車哪有外麵敞快涼爽。」


    風正好吹起了簾子,宋吟晚的目光不經意就和封鶴廷的撞在了一處,像是被人看穿了真實想法般涼颼颼的。


    不過也就一眼,封鶴廷驅馬往前了一步,將馬車落了身後。


    宋吟晚:「……」


    從綏安侯府到宋國公府約莫七八裏地,走的是繁華的臨潼街,一路上多有圍觀駐足的。


    宋吟晚從前很少有機會外出,這會兒忍不住挑起簾子一角窺探,瞧哪兒都是新奇,和旁人口中說的感覺又不大一樣。


    而人群裏又以姑娘家居多,嬌羞扭捏,眉目含春,這一會兒的功夫,宋吟晚就瞧著飄來好幾塊香帕子。


    獨獨始作俑者,一身凜然,端的是閑人莫近。隻是朝光漫天,鍍上了一層薄薄金光,柔化了幾分。


    「籲——」車夫的一聲叫喚令宋吟晚迴過神,倉促收迴了目光。


    馬車停在偌大的府邸前,門匾上書宋國公府,已然是到地兒了。


    宋吟晚由著眠春攙扶而下,跟封鶴廷一道入內,隻是到了二道門那,就看到了長樂郡主身邊的焦媽媽。人是專程等著宋吟晚,連忙給請了郡主那苑子去。


    至於封鶴廷,自然也有人招唿去。


    「小姐身子可還好?郡主娘娘知道您病了後,就一直念著想去侯府探看,還好您和姑爺今兒迴來,可算是能安她的心了。」


    「叫母親擔心了,隻是風寒不打緊的。」


    隻是她話說完,就看到焦媽媽的臉色就微微變了下。宋吟晚這才想起,這身子原主是喚阿娘的。


    「快走吧,別叫我阿娘等久了。」


    就好像剛才隻是焦媽媽聽岔了似的。


    一行人進了雲闌苑。屋裏的人聽到動靜迎到了門口,被丫鬟簇擁著的婦人頭戴釵環,著大紅金團壓花妝花紗裙,通身貴氣,正是長樂郡主。


    此刻掩不住念想,捉了宋吟晚的手拉到跟前仔細相看,「我兒都瘦了!」話音裏夾雜一絲絲的哽咽,不掩心疼。


    宋吟晚被握著手,熱乎勁兒從手心一直傳到心底,「前些時候染了風寒連吃飯都沒什麽胃口,是餓瘦了點,多吃點就補迴去了。」


    長樂郡主聞言就把桌上的糕餅推了她麵前,「想吃什麽,阿娘讓人給你做。」


    「府裏廚子做的,都想吃。」宋吟晚笑盈盈的咬了口,滿口軟糯的豆沙餡兒,還能嚐出摻在裏麵的一點玫瑰鹵,沙沙的,嚼著一粒粒兒在嘴裏化開了。


    她一麵吃一麵應和長樂郡主說話,母女倆從未分離這麽久過,長樂郡主更是日日記掛。


    吃穿用度,恨不得親自替看了,就連廚子都想打包送過去。哪怕宋吟晚不是原來那個,也感受得深。從前隻聽聞長樂郡主‘兇悍善妒’,卻不想在麵前是這樣和藹可親,疼極兒女的母親。


    「阿娘不必替我擔心,現如今我能吃能睡,自是好著的,要不隔三差五迴來給你瞧瞧?」


    「說的什麽話,雖然阿娘想你時常在跟前,但你畢竟已經出嫁了……」


    話還未完,宋吟晚同焦媽媽對視了一眼,再看長樂郡主找補話,撲哧一聲都笑場了。


    「膽兒大了,敢捉弄起你阿娘來了。」長樂郡主見她麵色紅潤,又連吃了兩塊豆沙鬆糕,心底略是放下了石頭。


    可再看著,又覺得有什麽不一樣。偏這不一樣的具體還說不上來。


    「晚晚,侯府老太太,還有侯爺,待你可好?」


    宋吟晚咽下了最後一口,便耐心地把入府的幾日說給她聽,略去了兇險的害命還有棲梧苑的夜審,寬她的心。


    「你在府裏養得好好的,一年到頭也病不了一迴。我這一聽說你病了,又想到封侯在外的名聲,我就想著要見一眼才能安心呢。」


    「您看我這不好好的。」


    長樂郡主連連點頭,緩了一會兒才覺出那股子不對勁是什麽,神色驟變,「晚晚,你嫁封侯……可怨阿娘?」


    宋吟晚捧著茶盞一頓,險些灑出一些茶水來,隨後就對上長樂郡主擔憂的雙眸,「阿娘,是我自己癡心妄想入侯府,現如今沒的可改了。」


    「我苦命的兒!」一句沒的可改的任命直戳了長樂郡主的心窩子。婚姻大事哪有嫁錯的道理,孟小嬌那賤女在她麵前故意說才知道自己弄錯了,可人都已經過門了。她拿鞭子抽那賤人,抽不到第二下老爺就來了,反把自己禁足在了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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