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你聰慧,真是聰慧,確是做仵作的好手,但說你笨,也沒冤枉你,因為你笨得連衣裳都不會穿,恐怕整個宋朝都找不到第二個與你一樣的糊塗女子。”


    “笨就笨吧,我接受。不過還要勞煩你,給我梳個頭。”秦錦繡今日心情大好,絲毫沒在意方正的挖苦,反倒拿起雙飛燕的梳子,大咧咧地捧在方正眼前,“梳個最簡單的發飾,別弄複雜的哦。”


    方正鬱悶到家了,棺材鋪家的女兒不但奇葩而且厚顏,難道不知道自古男子為女子梳頭、畫眉都是文雅之事,要兩情相悅才行嗎?


    “來吧,來吧,為了表示對你感謝,我陪你去義莊走一遭,親自指導紅綢傘驗舊傷。”秦錦繡不容分說地拉起方正的手,“快梳頭,別弄得太花哨,我不喜歡,梳好頭後,辦正事要緊。”


    去義莊?方正眼前一亮,痛快地接過梳子,眸光爍爍,“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秦錦繡毫無猶豫地迴答。


    方正為人謹慎細微,性情溫潤,生就一雙巧手,梳個頭自然是不在話下,就在秦錦繡吱呀咧嘴的快坐不住時,高聳的雲髻已經盤好。


    秦錦繡看著銅鏡中一絲不亂的發髻,對著鏡中的方正做了個鬼臉。


    兩人心領神會地對視微笑後,先後走出房門。


    “方大哥,錦繡姐。”腳沒落地,顧硯竹提著竹籃急匆匆地迎了上來。


    “硯竹,你來得好早。”秦錦繡聞到了一股蓮藕的清香。


    “硯竹,睡得可好?”方正一想到昨夜顧硯竹與令狐秋獨處,心中頓時湧起股無名火。


    “嗯,我睡得好。昨夜你們都飲了酒,酒氣傷脾,我特意熬製了蓮藕粥,還加了幾粒蓮子清火,就是為你們醒酒補身的。”顧硯竹拿起竹籃,“但令狐大哥不在房裏。”


    “他做什麽去了?”秦錦繡自言自語的四處張望,“沒留下什麽字條嗎?”


    “沒有。”顧硯竹失落的迴答。


    “還什麽團隊,人家已經不遲而別了,我看他就是個騙吃騙喝的江湖藝人。”方正見顧硯竹和秦錦繡對令狐秋都如此在意,甚為惱火。


    “不會的,他定是有要緊的事情。”秦錦繡急急地為令狐秋辯解。


    “是呀,令狐大哥是重信之人,不會不遲而別,更不會做什麽坑蒙拐騙的事情。”顧硯竹滿臉肯定。


    “哼。”方正沒有繼續反駁,甩袖離去。


    秦錦繡跺腳喊道:“哎,別走啊,吃點蓮藕粥,別辜負硯竹的心意。”


    而方正根本沒有搭理她,秦錦繡吃了一鼻子灰。


    “錦繡姐,方大哥去縣衙大堂看書誦經了,等會兒我送一碗蓮藕粥過去便是。”顧硯竹雖然麵帶落寞,倒也款款大方。


    “大堂上誦經?”秦錦繡驚訝地指向前院。


    “是呀,這是方大哥多年的習慣,他說大堂之上,必須方方正正,清清白白,所以隻要有空,他就會去大堂誦經,警戒自己做個清官。”顧硯竹與方正相識多年,熟知方正的習慣和秉性。


    “哦。”秦錦繡似懂未懂地點點頭,眼神卻瞄向香噴噴的蓮藕粥,咽了咽口水。


    善解人意的顧硯竹引著秦錦繡到了偏廳。


    又是一頓大快朵頤的美餐,茶足飯飽後的秦錦繡大搖大擺地踏進縣衙大堂。


    大堂上空空蕩蕩,蕭蕭瑟瑟,早已沒有前幾日兩人拜堂成親時的氣派。


    方正一身官袍,俊朗地端坐在堂上,正在認真地翻看《萬縣百年案件陳述》。


    無聊的秦錦繡隻能坐在大門檻上,小手遮擋在眼前,眼巴巴地盯著太陽。


    “錦繡。”大門之外,由遠即近的令狐秋擺手喊道:“真是難為你了,竟然在門口迎我。”


    “呃,”秦錦繡放下小手,憨憨地傻笑,“是呀,我神機妙算,知道你會迴來。”


    “這還差不多。”令狐秋神神秘秘地從懷裏取出一麵小銅鏡,“我出去是辦正事的,你瞧,這是什麽?”


    秦錦繡接過小銅鏡,轉過身,放在眼前,方正那張黑臉頓時被放大了好幾倍。


    秦錦繡驚唿:“放大鏡?”


    “對啊,昨夜我在茶房看到你畫的那些小物件兒,剛好我有一塊上好的水晶石,做放大鏡是最好不過了,便一早送去了順意齋,你還別說,到底是老字號,做出來東西和畫上的一模一樣。”


    令狐秋洋洋自得,“你別著急,其他的畫卷我也分別送到各處打造了,多則一月,少則六七日,便可陸續做好,怎麽樣?我沒有失言吧。”


    “高,實在是高。”秦錦繡一手舉起大拇指,一手揚起愛不釋手的小銅鏡。


    令狐秋看到秦錦繡喜悅的神色,也露出潔白的牙齒。


    方正卻語氣微冷,“既然住進衙門,就要守衙門的規矩,希望令狐兄不要總是故作玄虛。”


    “哪裏是故作玄虛,他是在為我準備驗屍的工具。”秦錦繡不服氣地辯駁。


    方正卻不高興的暗道:我看他是在討好你。


    令狐秋今日倒是十分規矩,“方兄放心,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好,下不為例。”方正合上手中的卷宗,看向秦錦繡落在地上的影子,“時辰不早,去義莊。”


    “好,去義莊。”秦錦繡頑皮地晃動小腦袋,額頭上還泛著明顯的紅印。


    方正表麵威嚴,內心卻笑開了花。


    三人坐上唐狄趕來的馬車,一路閑談,隨著逐漸濃重的腐爛味道,很快到了義莊。


    義莊隻是間漏風漏雨的大茅屋,茅屋的地上鋪著厚厚的稻草,淒涼得停放著三三兩兩的薄皮棺材,劉寡婦的棺材便靠向窗邊停放著。


    “方大人,紅綢傘。”唐狄送上朱紅色的雨傘。


    “令狐秋,過來幫忙,將棺材抬到門口。”秦錦繡分發眾人口罩後,開始指揮幹活。


    “好。”令狐秋挽起袖口,和唐狄一同將棺材搬了出去。


    秦錦繡用手遮了遮耀眼的陽光,比了比距離,向對麵的方正點點頭。


    方正會意地站立,避開陽光,在棺材蓋上,緩緩撐起紅綢傘。


    棺木中劉寡婦蒼白的臉頓時變得晦暗。


    “快看。”秦錦繡盯著劉寡婦脖頸上一道淡淡地青紫色勒痕,“這才是她真正的死因。”


    “不對啊,如若她是被人勒死,為何舌頭沒有露在外麵?”令狐秋疑惑地問道:“不是說上吊和被勒死的人,死後狀態是相同的嗎?”


    “此話也對,也不對。”秦錦繡微笑著指向劉寡婦的脖間,


    “上吊和被勒死的人,雖然同為繩索所致,但實際情況大有不同,你瞧,這道勒痕在喉之上,舌頭大多是抵在齒間,根本不會探出口外,若是在喉之下,舌頭才有可能探出來,這和兇器繩索也有很大的關係,但並不是絕對的,隻能具體案情,具體分析,所有案情隻能參考,不能照搬現用。”


    “原來如此。”令狐秋欽佩地看向秦錦繡,“好一個具體案情,具體分析,那她到底是被什麽東西勒死的?”


    “是布帛。”方正仔細看過勒痕之後,非常確定的直言。


    秦錦繡也掏出懷中的放大鏡,在劉寡婦身上尋找著蛛絲馬跡。


    “咦,這裏好像是個咬痕。”秦錦繡在劉寡婦胸前發現一個淡淡的淺印,卻又不像是人的牙齒,秦錦繡疑惑不解。


    “是老鼠咬的?”方正也注意到淺淺的咬痕。


    “或許真是老鼠咬的,義莊裏的老鼠很多。”忠厚的唐狄指著微微顫動的稻草,稻草間的縫隙中還能見到灰溜溜的毛毛,顯然是到處亂竄的老鼠。


    “不是老鼠,這個牙印兒的齒痕清晰,而且短小,根本不像是又尖又利的牙齒咬上去的。”秦錦繡舉著放大鏡,仔細查看著咬痕,“我覺得應該是比牙齒更鈍一些的東西。”


    “鈍?莫非是狗熊?”令狐秋雙手交叉擺在胸前,語出驚人。


    秦錦繡直接給令狐秋一個大白眼,示意其不懂別亂說。


    方正也毫不客氣地掃了令狐秋一眼,輕蔑地說:“義莊哪裏會有狗熊?若是真有話,那屍體還留得下嗎?”


    “哦,也對。”令狐秋羞愧地低下頭。


    “咦,這是什麽?”秦錦繡收起放大鏡,抬起劉寡婦的手,“她的指甲縫裏似乎有些東西。”


    方正忙遞過去一把帶鉤子的小剪刀,自己則拿著帕子接在下麵。


    秦錦繡小心翼翼地剪下指甲,並用鉤子鉤下一小塊冒著血筋的肉。


    “唐狄,取些清水來。”方正細心吩咐。


    “好。”唐狄應聲而去。


    不多時,唐狄端著半碗清水而來,“這是在河邊舀的水,聽放羊人說,這河水是山上的清泉水匯集而來,所以入口後還有絲甜甜地味道。”


    “多謝。”秦錦繡露出燦爛的笑容,忙將帶肉的指甲扔了進去。


    指甲緩緩沉底,清水的顏色也由淺變黑。


    秦錦繡用小拇指蘸了幾下,放入口中,阿瑪,咋這麽苦呢?秦錦繡忙吐了幾口,不停地用手扇動舌頭,皺起小眉頭。


    令狐秋不懷好意地湊向前去,“是黛粉還是胭脂?這迴我沒說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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