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她抱起來,往她的房間去。


    這樣一個人兒,真抱起來,輕的和雲朵一樣。


    他放下她,親親她的眉心。


    其實,也不是不能馬上就成婚,可他知道她的心結,他想定下婚事的時候,所有的過往都已結束,那樁精鐵案會是比任何金銀珠寶、風光無限更好的聘禮……


    京郊有三大皇家寺院,豐恆幫舒媛定在其中的嘉福寺,這裏距皇城最近,隻有半日路程,方便他去看望她。豐家的老王妃來這裏最多,豐恆也與這家的主持最相熟一些。


    提到老王妃,舒媛問豐恆:「你奶奶是不是不樂意我們的事?」


    他道:「你不用在意。」


    那就是真反對咯……舒媛歪頭看他,「這算不算報應?」


    以往是她奶奶反對,現在是他奶奶也反對。


    豐恆看著她眼裏的神色,笑道:「就算你變成淩舜華那樣,也不會改變她的心意。但凡是我母妃答應,她都要反對。反過來,就算我母妃不表態,她也不見得樂意。人到了一定年紀,想要的是小輩們順著她的心思來,而不是她的眼光真有多好。」


    他的婚事,他隻是知會家裏一聲,在北疆的豐王得了書信,什麽也沒說,豐王妃現在正因為自己‘眼光好’而嘚瑟。四個人裏隻有老王妃一個人不樂意。皇家那頭,他早找太子打過招唿,老王妃就算要走賜婚的路子,也走不通。


    在這件事上,豐恆十拿九穩,亦固執到了極點。


    說話間,馬車停了下來,已經到嘉福寺的山門外。


    豐恆拉了她下車,舒媛舉頭上看,隻看到山門高大雄偉,其後鬱鬱蔥蔥,中間分了三路,中路赤紅色的大門緊閉,這道門隻在皇家出行時開放,果然是皇家寺院才有的規格。


    方丈院派了人,正要領兩人上去,前麵山門一側行出一隊人來,當先一人三十多歲的模樣,生的溫文爾雅。


    豐恆遠遠看見,對他行了個禮,「齊王叔。」


    舒媛難得見他對一個人如此敬重,垂首也見了禮,卻不知稱唿什麽好,隻能閉了嘴巴不起身。


    「我前幾日還想,好久不看到豐家的小子,今個就跟你遇上了。」齊王笑如春風,行到豐恆麵前,眼睛在舒媛身上帶了一下,道,「聽說快喝你喜酒了,我還覺得不可以思議,今日一看,還真的是指日可待。」


    他熱絡的拍拍豐恆的肩膀,笑道:「不與你多聊了,等閑再來尋我閑話。」


    豐恆點頭,「那是自然,齊王叔走好。」


    他目矚齊王帶人走遠,才與舒媛繼續往裏走。


    知道舒媛對京城的人和情況都不熟悉,他一麵走,一麵徐徐解說: 「這位是齊王。」京城的皇侯旁支多如牛毛,全部都是閑散王爺,一個個記全真不容易,但這位齊王卻又有一份特別。


    「當年七王之亂的時候,是齊王叔在城內反抗,裏應外合,我父王才能順利破城。」前麵有一道特別高的石頭門檻,豐恆示意舒媛留意。


    舒媛對這些事略有耳聞,她以為會是一位年紀很大的王爺,沒想到如此年輕。


    「七王之亂的時候,齊王叔的年紀比我還小一些,還沒到封地去,所以才在京城。」那時候到了年紀的藩王都要到番地去,隻有還沒成年的皇室才能留在京城。因此才在聖上離京擊敵時,給了旁人機會,七大藩王合力入京,說不好聽點,是抄了當今聖上的老窩。


    當時內城禁衛軍全部退守皇宮,閉門不出,七王久攻不下,禁衛軍首領是立了大功的。但在皇城外的人,比如豐王府……


    豐恆手裏一暖,被舒媛拉住,他知道她在寬慰他,笑了笑,「沒什麽。那時候年紀小,其實也不記得具體的情況。說起來,我奶奶那時候正好就在這嘉福寺中,逃過一劫,所以這嘉福寺對豐家來說,一直很有靈氣。」


    七王之亂之後,聖上意識到番地之政有不合理之處,自此將藩王全部召迴京城,放在眼皮子底下。


    皇城裏的皇室越來越多,關係輩分錯綜複雜。


    前麵有僧侶,豐恆壓低聲音,「齊王與當今聖上是堂兄弟。」


    其實當今聖上並非太子身份上位,反而是這位齊王的父親曾經是前太子。


    「不過,齊王很懂規矩,七王之亂之後沒有居功,一直領著他閑散王爺的俸祿,閑來作詩品茶理佛,這次結黨營私的人大部分是大儒方其正的學生後輩,齊王叔其實也曾經是他的學生,但就完全……」豐恆忽然收住聲音。


    舒媛疑惑,「怎麽了?」


    豐恆頓了頓,道:「沒什麽,隻是忽然想到昨日有封信沒有迴複父王。」


    「那你正事要緊,快迴去迴信吧。」


    豐恆點頭,搓搓她的手,叮囑:「天冷了,這寺裏的炭火如果不夠,你要記得說。」


    因是皇家寺院,平常人進不來,豐恆沒有登記舒媛的名諱,他怕寺人怠慢她。


    但其實這種事發生的概率極低,不論她是什麽身份,都是豐恆親自托付方丈的人。舒媛知道他關心則亂,笑著點了點頭,「我一定不會虧待自己的。」


    佛門重地,兩人不能太過親近。豐恆鬆開手,「那你隨師父進去吧。」暗九的哨子已經還給了她,有自己的人在周圍保護,他其實也沒太多要擔心的。


    「恩。」


    他一直看著她,直到她人進了大雄寶殿,才迴頭。


    一出山門,豐恆卻立刻快馬進了皇宮。


    太子知道他今日要送舒媛去嘉福寺,不會過來,沒想到豐恆會忽然闖東宮。


    豐恆不等他開口,推開他桌上的文件,讓人將結黨營私的人圖再鋪出來,「我們一直想不明白方其正一個閣老致仕了,還結什麽黨、營什麽私,除非他想做皇帝。但如果他身後還有一個人,而且這個人是皇室中人呢?」


    太子溫潤的臉龐凝重起來,豐恆一拍桌子,翻身去翻案卷,很快把七王之亂的記錄找出來,那精鐵案的內容本就在手邊,跟結黨營私案的東西放到一起。


    豐恆的手指在三個案卷上滑動,「七王之亂,什麽人能讓七王齊心圍攻京城?結黨營私案,誰可以讓方其正死而後已?精鐵案,誰需要精鐵打造武器?陳子鸛出事的時候在德州,德州是齊王的番地!」


    窗外寒風唿唿,東宮裏的滴漏聲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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