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怕哭出來以後,人就真的不在了。


    旁邊卜正常插進話來,「弟妹,不如我來弄一卦看看。」真煞有介事的就要拿出烏龜殼來。


    豐恆一把將舒媛拽走了,他一直說這人是神棍,卻知道卜正常的卦極準。萬一說出個什麽好歹來,還不如讓舒媛以為人還活著的好。


    然而,算出去的卦就沒有收手的,卜正常像沒覺察一樣,埋頭看著自己掌心裏的銅錢,嘀嘀咕咕的:「這要生不生,要死不死的,你姐夫沒準……」豐恆和舒媛到了前頭,後麵那句‘真徘徊著不入輪迴’就被化在了風中。


    那幾個暗衛圍在一處落魄草房子外麵,屋裏悉悉索索傳來聲音。暗衛對豐恆點頭:人就在裏麵。


    怕舒媛下不了決定,豐恆幫她推開了門。


    一瞬間,舒媛的肩膀就塌了下來。


    不是陳子鸛!


    裏麵一個頭發淩亂的人,上一刻還在笑嘻嘻的玩手裏的簪子,下一刻發現來了群陌生人,便驚恐的拿簪子對準他們。他是個成年人,臉上的神情卻如同孩子,將簪子當自衛武器一樣,虛虛的戳著,嘴裏嗬道:「去,去!」


    分明是個傻子!


    但那根簪子卻真真切切是陳子鸛的東西,舒媛急急問他,「這簪子你哪裏來的?」


    傻子見她逼近,大叫了一聲「不打人不打人」,一下鑽進草裏。


    「兩位貴人,兩位貴人這是怎麽了。」村長聞訊趕過來,一看這屋裏的情景,傻子大半個人在草裏,露著個屁股在外頭,多半是做了什麽不對的事。再聽,舒媛問什麽簪子。


    「哎呀,一定是他拿了您什麽東西了,這小東西。」


    村長想上去,奈何他也知道自己拿這個傻子沒辦法。一拍腿道,「這小傻子就我家小子還能說上幾句,您等著,我讓我家小子過來。」


    村長和他兒子因為是男子,在這期間避出去借宿在了隔壁人家,隻留了女兒替代小丫鬟,幫著照顧舒媛。所幸隔壁人家也離得不遠,沒一會兒,村長就把兒子叫了過來,跟幾人介紹:「這是我兒劉堅。」


    那劉堅匆匆給豐恆、舒媛點了下頭,彎腰進了屋裏:「小傻,小傻你出來。」


    傻子聽到熟悉人的聲音,倒不掙紮,笑嘻嘻的任由劉堅弄他出來,還對他嗬嗬嗬的笑。劉堅一看傻子手裏拿的東西,聲音一緊:「你怎麽把這東西順出來了。」說著,伸手就把傻子手裏的簪子拔過來。緊接著見傻子癟了嘴,他哄道:「好啦,等下堅哥帶你去吃好吃的,你莫要亂跑啊。」


    一聽有好吃的,傻子口水都流出來了,乖乖坐著。


    劉堅雙手將簪子遞給舒媛。他麵上有燒傷,後生的肉堆砌在一起,顯然嚇到過不少人,極力把頭低的很低,背也有點勾。


    舒媛指尖微顫的把簪子接過來,問他,「你說他順出來的,你知道這東西本來在哪裏?」


    劉堅微露難色,那老村長本來以為傻子拿的是人家姑娘家的東西,這會兒一看是這根簪子也急了,「貴人問你話呢!說實話呀!」說著,‘撲通’一聲,村長就跪在了地上。


    劉堅見狀,忙也跟著跪了。


    豐恆看著這行為怪異的父子倆,目光如炬,冷聲問:「怎麽迴事?」


    村長一臉不知道怎麽說的樣子。


    那劉堅雖有難色,人倒冷靜,道:「貴人您莫往壞處想,這簪子是小傻從我屋裏順的,但我絕對沒有謀財害命。是我三年前遇到的一個人留下的。」


    這個劉堅語有倫次,看上去是有些見識的。他頓了一下,怕真惹上是非,又緊接著說:「小人早幾年在鄰鎮做事,那日晚上迴來,遇到狂風暴雨,感覺到不了家了,就想尋個地方先避一避雨,結果就看到湖裏有人。我是水邊長大的,看他那水性,不去救怕是沒命了,所以還是下去救了他上來,不想他身上都是傷,已經快不行了,他掏了個油布包,讓我交去衙門,然後就咽氣了。」


    舒媛聽到這句時,臉色猛然煞白,豐恆一直留心著她的情緒,立刻握住她的手,緊緊的抓在掌心裏。


    但聽劉堅道:「我當時也特別怕,不知道這人是遇到了什麽事,東西交去官府會不會惹上官司。我就把他先藏起來,準備天好了再來埋他,好讓他入土為安。大晚上遇到這種事,我也沒膽在外麵等雨停,連夜趕了迴去。等天晴後,聽人說,湖裏出了大事,有戶有錢人家的船在風浪裏出了事,如今出了重金招唿著撈人呢。我就想到這人是不是那船上的,若要真是那船上的,怎麽遇到了風浪,會弄出那一身傷。」


    「我又迴到那人旁邊,將他臨死時交的油布包拿了,還拔了他一根發簪作為了日後交去衙門的證據,然後把他重新推迴了水裏。心裏想著,如果他在天有靈,讓那些打撈的人撈到,也算能迴家去了。」


    「可是,您看,這些年,我也真的一直不敢上衙門。那人看起來死的也挺冤枉,我要是去了,萬一也被人害了怎麽辦。所以這些東西一直在我屋裏藏著,等家裏被幾位貴人征用,我就收拾了一起帶去了鄰居家。」


    他手指傻子,「這傻子從小是個癡傻的,我偶爾給他些吃的,帶他洗洗澡,他跟我熟,時常去我屋找我。估計就是這樣翻到了東西。看貴人們認識這個簪子,我現在去把那油布包取來,你們在看看。」


    豐恆點了下,有暗衛跟著劉堅就出去了。


    豐恆也拉了舒媛到屋外,正午的陽光大好,她的手冰涼至極。


    豐恆握了握她的手。


    她慢慢搖頭,「我沒事。」


    她想,也許真的是他顯靈,想讓她找到三年前留下的東西。那些關於船上為何有精鐵的謎團。


    劉堅很快去而複返,果真捧了個油布包來。那油布包已被他打開過,這會兒劉堅從裏頭小心的拿出一個小冊子,連同外麵的油布一起交給暗衛。


    豐恆接過來看了,入目,那筆跡果然與他在陳府書房內看到了如出一轍,筆鋒如刀。


    隻是其中的內容,不是很看的懂。


    舒媛卻看懂了,「這是水道的行話,記錄的是不同的渡口,還有一些可能是時間、人名。」隻是她對水務了解不深,不能從其中看出陳子鸛要表達的意思。


    豐恆道:「迴頭抄錄一份立刻讓人送去你大伯處,請他看看。」


    她點頭,臉色發白的接過這份小冊子,薄薄幾頁,是那個人在最後時刻留下的東西。時隔三年,繞了這麽大一圈,以這種奇異的方式出現在她麵前。


    她以為他還活著,可是,卻是從另一個人口中再次驗證了他已經不在的消息。


    她剛才,真的,真的以為有機會把他帶迴舒嫻身邊去。


    可是,以後再也帶不迴去了。


    後來,劉堅領了傻子下去,豐恆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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