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想了老半天還是一副不敢深信的模樣,顧醒歎息地親親她的眉心,將她摟過來抱至他的腿上坐著後,以五指代替沒帶出門的梳子,幫她梳著身後又開始打結的發絲。


    「世間法相皆是虛妄,偏偏這世上的凡人都是看人不看心。而我呢,卻是看心不看人,隻認得一個你。」他人再好再差又怎樣?他雖不是人,但他的心也是偏的,還偏得一旦認準就沒打算換人。


    她很老實地晃著腦袋,「聽不懂……」


    「我明白就行了。」他在她的唇上印下一記大大響吻,滿意地看她的臉龐叉終於有了些顏色,而不再是外頭天地一般的蒼白。


    隨著夜色愈來愈深,外頭的雪勢也愈來愈大,再萊靠在他的胸前想了很久很久,久到顧醒都把她身後的發梳順了,也把她髒兮兮的手給擦淨,順道替她剪過一迴指甲,她這才慢悠悠的迴神。


    她像是做了什麽重大的決定般,定定地凝視著他的雙眼,再嚴肅不過地道。


    「如果你要離開我,一定要告訴我。」


    「嗯。」他很清楚她的心結在哪兒。


    「絕不可以像他們那樣把我丟掉。」


    「我保證。」她可能還不知道,除了鱉外,烏龜也有一口咬定就死不鬆口的壞脾氣。


    次日早晨,吹襲了一夜的風雪沒了痕跡,初升的朝陽將大地映得雪色晶牽,仿佛咋夜的寒冷隻是一場夢境似的。


    駕著馬車起程後,顧醒在馬車將要經過她家之前時,側首問她。


    「不與他們打個招唿?」


    再萊揺揺頭,自車裏搬出一盆蘭花,小心摘下其中一朵花,一如以往地先喂他吃起早飯。


    馬車車輪在泥濘的小道上,劃出兩道深刻的痕跡,沿途上,再萊一次也沒有迴過頭。她一手挽著他的手臂,低首專心地啃著她心愛的芝麻包,讓那甜甜的芝麻味,甜進她的心坎裏。


    【第七章】


    當顧醒丈量完路國的國土,冬日的腳步已翩然來到。


    處於高山森林中的路國,盛大的冬雪令再萊頭一迴開了眼界,在漫天的雪色就快將延慶宮掩埋起來時,歡欣雀躍的她已迫不及待地衝入雪地中玩耍,顧醒就算是想攔也攔不住。


    隨著路國的局勢穩定下來,以往中京冷冷清清的大街上,為過冬作準備的行人變多了,各國使節的馬車也頂著雪花一輛輛地駛進京中,這個以往長年都是丹藥紫煙繚繞的京城,這一年的冬季,


    雪色沁心空氣新,更因往來的商旅而顯得熱鬧非凡。


    但再萊在開心地玩了幾日後,她便再也笑不出來了。


    原因是她收到了蓬萊的來信。


    蓬萊在信上寫道,冬日過完後她的保鏢合約就將到期,到時她必須返迴師門,但有鑒於路國近來國勢穩定,因此他決定讓她提前迴家休息兼過節。


    雖然離家在外的大半年來,再萊一直都很師門的人,可她卻不想離開顧醒,隻是二師兄的命令她又不得違背,於是她也隻好聽話照辦,開始拖拖拉拉地打包行李。


    待在房裏收抬著顧醒給她製的衣裳,每收一件,再萊就掉幾滴眼淚,抽抽噎噎地折著衣裳。


    顧醒坐在小桌邊,一手撐著下頷,看她邊哭邊慢吞吞收抬的模樣。


    「那件怎不放進去?」他指著那件剛被她折好,就又被她揉成一團扔到一邊去的衣裳。


    「濕了……」再萊把衣裳拿迴來抹了抹臉上的眼淚,「等明天幹了我再放進去……」


    他莞爾地問:「明天它就會幹嗎?」


    「應該不會,因為我還會把它哭濕的……」她邊哭邊揺頭。


    「那就後天再收?」


    顧醒不客氣地拆穿她,「小萊,別掙紮了,早收晚收你都是要收的。」


    「嗚嗚……」


    很難得的,這迴無論再萊哭得再怎麽傷心,再怎麽找借口耍賴,顧醒都沒有理會,反倒像監工似的監督著她。等到她收抬好六個大包袱,淚眼汪汪的看著他時,他才慢條斯理的問。


    「都整理好了?有沒有漏了什麽東西?」


    她揺揺頭,難過不已的又拿已濕得一塌胡塗的衣袖來抹臉。


    「不把我裝進去嗎?」顧醒指著自己,提醒她忘了收抬最重要的一樣。


    再萊當下驚訝得都忘了哭,「可以裝進去嗎?」


    「怎會不行?」


    她聽了馬上一掃愁容,開開心心的上前拉過他,再打開其中一隻包袱打算把他裝進去,可在努力了好一會兒後,卻又發現……


    她哭喪著臉,「裝不下……」


    「那該怎麽辦?」顧醒憋著滿腹的笑意問。


    她敲敲不太靈光的腦袋,然後轉身就要出門去。


    顧醒拉住她,「你去哪?」


    「去跟露姊姊要個大的袋子把你裝進去……」


    「傯姑娘。」他愉悅無比地笑睞了眼,「不必把我裝進去了,其實隻要你勾勾手指,我就會跟你走了。」


    「真的?」


    「你試試看。」他心情很好地鼓勵她。


    對他說的話向來就是深信不疑的再萊,馬上就按他的意思,揚起玉指對他勾呀勾的,在他一徑沒個動靜時,更是努力不懈地對著他將手指勾個不停。


    忍笑的顧醒忍到後來,終於不支笑倒在床上,讓再萊氣得直跺腳。


    他揉著快笑僵的麵頰,「嗯,有用有用……」


    「那你還不跟我走!」她心急的去拉他,卻看到他還是笑個沒完沒了,登時氣不過地伸手去戳他的臉。


    顧醒捉住她肆虐的小手,「不急,待雪停了再走好不好?」


    「好……」再萊樂了一會兒,隨即又想到個現實的問題,「我真的可以把你帶走嗎?」


    「有何不可?」


    「可是你是皇上的魂役。」她可沒聽說過有拋棄魂王的魂役。


    「他要我辦的事,我已辦得差不多,且我早就替他找好保鏢了。」不然他幹嘛要誆白十一簽下血契,且一簽就是七十年?


    她憂愁地問:「要是他不讓你走怎麽辦?」


    顧醒想了想,低下頭與她眼對眼地看著,然後對她笑得壞壞的。


    「這樣吧,我跟你私奔去。」


    再萊先是因他壞得很有味道的笑意而紅了臉,然後在想明白了他說的是什麽後,也顧不得臉不臉紅了,樂得不知該如何是好的她,轉身在屋子裏又叫又跳。


    「很開心?」顧醒也沒想到她會高興成這樣。


    「開心!」開心到她仿佛都聽到每一朵花兒盛開的聲音。


    「那我們來準備一下私奔的用品好不好?」剛才光隻打包她的,他的都還沒動手呢。


    「你的飯!」再萊在看到桌上的盆栽時大叫,「蘭花!」要是不帶走這個,他又會餓死了。


    就在他倆興高采烈地計畫起該怎麽打包顧醒的糧食時,不玩處的門扇傳來幾聲輕響,顧醒讓她繼續研究,而他則是去開門。


    「何事?」


    宮人恭謹地道:「仙師,北蒙皇後來訪,皇上有請仙師。」


    北蒙皇後


    那個不安分待在後宮裏的魂役來這幹什麽?


    當顧醒牽著再萊一塊兒來到了路翔的鍛日宮時,一路都在數算的顧醒已算出她的來意,而再萊則是征征地看著楚悅那張美如天仙的臉龐。


    顧醒在問過路翔,打聽請楚她的來意後,當場就拉下了臉。


    「你說什麽?她想借我一用?」當他是什麽?說借就能借的?


    路翔也很為難,「仙師……」


    「本宮隻是想邀仙師去我北蒙作客一段時日。」楚悅收態萬千地朝他一福,婉約的嗓音有若天籟。


    「沒空。」


    路翔緊張地向他暗示,「仙師大人……」


    「你怕她什麽?」奈何顧醒就是誰的麵子也不給,「別忘了路國的後頭有著原國和狼宗呢,還擔心北蒙國跟你硬來?」


    「她是相級中階……」路翔頻擦著冷汗。


    「那又如何?」管她哪一階,不都是凡人武者而已?反正殺戒他開都開了,他還在乎多殺一個?


    遠道而來的楚悅,事前也沒想過,這名聽說一手扶起路國的天上半仙,竟是姿態都懶得做,連她這北蒙皇後的麵子也不肯給?僵固在她麵上的笑容很快即沉了下去。


    就在殿上氣氛緊張滯重時,再萊突兀的問句便讓情況急轉直下。


    「好了沒有?不是說要一起去私奔嗎?」


    「噗——」身為陪客的白十一他們,集體被茶水嗆了個正著,一堆人頓時咳成一團。


    路翔一臉見鬼的表情,「仙師,你……活厭煩了?」拐黃金門的妹子去私奔?


    他果然是嫌命太長了


    隻消顧醒瞪過去一眼,路翔便自動自發地把話都咽迴去,而楚悅則是詫異地看著這個殺出來的程咬金。


    「你答應過要跟我走的……」再萊期期艾艾地拉著他的衣袖,深怕他真會被這個皇後給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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