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任何事都是有代價的,當他凝望著深淵,又怎知,深淵何嚐不正凝視著他?他不能隻一心想要達成所願,而不肯去付出什麽。


    許過願的路翔深以為然,「正因如此,所以朕為路國付出了合理的代價。」


    「用你的幸福來換?」他當初可沒想到,這小子為了他的國家,居然不惜重出這種代價。


    路翔一點也不可惜,反倒笑得很開朗。


    「一個人的幸福,與所有人的幸福相比,何者重、何者輕?」早在他登基的那一日起,他就做好了要為路國百姓奉獻一切的覺悟了。


    因為性子懶,所以顧醒很懶得告訴他,其實他命好得很,他這看似大無畏的犧牲……其實,根本占不上他命中的福分半點,他有的是本錢。


    「待我實現你的願望後,我隻有一個要求。」


    「說。」


    「放我自由。」


    「一言為定。」


    微冷的晨風中,早起的宮人已在宮內四處走動,嫋嫋的攸煙扶搖上天,在顧醒欲去看看再萊時,路翔叫住他。


    「仙師,日後小萊該怎麽辦?你知道黃金門是不會讓你帶走她的。」透過這次的事件,路翔算是看清楚再萊在他心中的地位了,也知性子頑固的他,是不可能放棄的。


    「事在人為。」


    「你是天上的仙龜。」


    顧醒迴以一笑,「已經很像個人了。」


    寢房內,傷勢已被治前太半的再萊,因仙術的關係仍沉沉睡著,顧醒在淨過身換過衣裳後來到她的床邊,低首看著她頸間裏著厚厚紗巾。


    半晌,他低下頭在她的唇上印下虔心的一吻。


    「好好睡吧,我的小姑娘……」


    斐然口中可出租的狼宗武士,在斐然的要求下,日夜兼程趕路多日後,終於抵達了路國。


    領隊的木木西帯著阿提拉,派了大半的人手去前線一解赤水的燃眉之魚,而另一櫳人,則是帯著文件入京準備與路翔交易。


    特意率官員等在京外迎接他們的路翔,所等到的,是一個個人高馬大的狼宗武士,而其中某個人的牙,還白得特別耀眼。


    阿提拉咧大了笑臉,「聽說你們很會種樹?」


    再萊長長一覺醒來,便發覺身上的傷況已好得差不多了,想不通的她找來宮人一問,這才知道,她這一睡,就足足睡去了半個月,而精通醫術的顧醒早就趁此機會,把她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傷都一並給治妥了。


    後來,她聽到顧醒告訴她,以往隻住著他倆的延慶宮,前陣子住進了一大票遠自狼宗而來的武士,目前他們正早出晚歸地在幫赤水訓練新整合的六安皇軍,還撥出了一安士級中高階的武者們在路國邊境巡邏。


    至於與強盜沒什麽兩樣的狼宗,為何會這麽幫路國?


    答案很簡單。


    「種樹?」再萊覺得這年頭玄幻的事情是愈來愈多了。


    顧醒點點頭,「狼宗的宗主去人育有兩名幼子,因她希望能讓孩子們在森林中玩耍,所以狼宗宗主便成全夫人的願望,派武士支援路國,好換取路國會植樹的衣夫,去連棵樹都種不起來的狼宗種樹。」


    「……種得活嗎?」不是聽人說,北方的狼宗因為氣候的?故,自古以來就隻長得出牧草而已?


    顧醒自信滿滿地表示,「有我的法力加持,哪有種不活的道理?」


    偏偏再萊卻一點麵子也不給,黑白分明的大眼依舊寫滿質疑。


    「好吧……要是到時還是種不起來,我再叫白十一去種。」他毫不猶豫點名在來到人間後,都已快被他釧練出十八般武藝的五寸丁。


    「大叔能行?」


    「應該行吧,他在十二童天當了數百年的藥園童子,也沒聽他種死什麽過。」


    近來被顧醒派去當熬藥童子,專門負責再萊一人湯藥的白其人,在將湯藥端進來時正好聽見了最後幾句,他當下將托盤往花桌上一放,邁著小短腿衝過來大聲抗議。


    「小顧,你欺負人!」


    顧醒涼涼剌他一句,「你是人?」


    無言地看著白十一又再次沮喪地垂著肩頭離開,再萊怎麽也想不通,白大叔幹嘛三不五時就跑來這讓顧醒用言語蹂躪個一迴?好像幾天不剌澈他一下,他就覺得人生特別不痛快似的。


    「別以為他可憐就同情他,他最愛做的事就是湊熱鬧,其實他樂意得很。」顧醒摟過她,不等她落跑就將大碗的湯藥挪至她的麵前。


    視喝藥為畏途的再萊白著一張臉,結結巴巴地道。


    「我、我已經好了……」


    「好不好由我說了算。」他猶在記恨她一聲不響就溜去邊界的事。


    「不喝不喝了啦」


    「喝不喝也是由我說了算。」顧腦星直接舀起一匙喂至她嘴邊,「聽話。」看她下迴還敢不敢不說一聲就跑?


    一句聽話,砸得好孩子再萊什麽抗議也吐不出口,隻能含著眼淚,在他的監督下,把那一太碗苦死人的湯藥喝個精光。


    顧醒再多照顧她幾日後,就被忙得分不開身的路翔給拖去議事了,接手照顧她的太公主路露,很快即明白了,為何事前顧醒會說她隻能由他一人來照顧的原因。


    淬月宮近來總是熱鬧非凡,尤其是到了再萊喝藥的時辰。


    再次追人追得氣喘籲籲的路露,兩手叉著腰,站在樹下氣唿唿地對上麵嚷著。


    「你跑,你再跑……下來!別以為爬得高我就逮不著你了!」


    「小萊!你是猴子嗎?不許在樹上跳來跳去,你的傷還沒好當心摔下來!」


    「再小萊!這都一下午了,你當你是鳥兒在上麵塔窩築巢啊?你下來,我保證這迴我絕對不罵你!」


    再萊撥開已被秋色染紅的樹稍,探出一張無辜的小臉往下看。


    「你騙人。」這種謊話連小孩子都不會信。


    路露氣岔地挽起衣袖,「我就不信我收抬不了你這隻皮猴子……」


    「公王,您冷靜點!」大批參與圍堵工程的宮女,紛紛阻止路露也要跟著爬樹的舉動。


    就在路露氣得想派羽林軍將她逮捕下樹時,收到消息的顧醒,站在她們身後輕輕說了一句


    「下來。」


    原本還賴在樹稍上的某隻齊天大聖,聞言馬上乖乖爬下樹,路露見機不可失,立即把還在小爐上溫著的湯藥奉上,再萊皺著眉,扭過頭在顧醒的身後躲著不肯喝,可轉眼顧醒就以一句話擺平她。


    「別浪費了,藥涼了還得再煎一副,聽話。」


    路露恨恨地瞪著仰首亳邁灌藥的再萊,仙師的一句話比她說破了嘴皮子都還管用……能不能別這麽刺激人?


    一把藥喝完,再萊就苦得兩手捂著嘴直在原地團團亂轉,顧醒將準備好的糖粒塞進她的嘴裏,把這隻又皮了一整日的小猴子給接迴延慶宮去。


    「成天蹦來蹦去,傷口都不想好了?」他邊幫她挑去掌心上的木刺,邊給她掌心的傷口重新抹藥。


    「待在屋子裏很悶……」這點傷對她來說又沒什麽大不了的,就他們大驚小怪。


    顧醒簡直重這個好動分子沒轍,「你現下是傷患,本就不該出去見風,更別說你還竄上跳下的,這幾日先安分點吧。」


    再萊不語地轉頭看向躲在窗外的那抹纖影,而那道影子的主人,在確定她已經上過藥後就悄悄走了。


    「因為赤水的事,路露很感撤你,她是關心你所以才會兇你。」他也沒想到,再萊居然能將一向強勢高貴的路露給氣成那副德行,什麽公主的儀態統統都甩一邊去了。


    「我知道。」


    他在她額上彈了一記,「知道下迴就主動把藥喝了,省得她一天到晚來找我搬救兵。」


    「喔……」她敷衍地應著。


    顧醒光看她心不在焉的模樣,也知道她八成又是左耳進右耳出。近來這小妮子為逃避喝藥是愈來愈陽泰陰違了,偏偏她隻要擺出一副無辜樣,他又會心軟得一塌胡塗,就連半分掙紮的餘地也沒地揺揺頭,她之所以會日漸無法無天,好像,就是被他給慣出來的。


    真是自作孽。


    之後再萊又被路露派人給拎過去淬月宮,將她喂飽還把她洗刷了個幹淨後,這才把她送迴來給等著她迴巢的仙師大人。


    而顧醒在她迴來後,隨即將洗得香噴噴的她摟進懷裏,替她揉著吃得過飽的小肚子,再萊享受地眯著眼,此時賣乖的模樣,讓人根本想不起,她就是讓路露和一大票宮女最近常累趴的主因。


    他的指尖撫過她剛拆了紗巾的頸間,紅腫的傷皰依舊顯眼刺目,看得他好生不舍,一想到那日她是多麽不要命的替他擋刀,他便有些恨起她固執的性子。


    這個小呆瓜,說過要保護他,還真是保護得連把命豁出去也都可以,全然不懂得審時度勢,更不管他是否能夠自保,就隻因為,她說到,就要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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