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十暗地裏踢了一下暗九鞋子,那意思是:你先,我還可以等。


    暗九利索的上前一步,一字不差匯報,搬梯子時候,舒媛說的話——我不會給你們惹麻煩:「姑娘是個通透的人,她會這麽說……」


    「說明她曾經惹過麻煩。」豐恆接口,語氣聽不出喜怒。


    暗九沉默。


    豐恆道:「我知道了。 」


    緊接著,臨時做筆墨童子的暗十就不耽擱的遞上了一個請柬:「陳府二公子過生辰,送了宴請函來。」


    往常也不是沒收到過這種不請自來的請柬,豐王府有專門的人處理。但先前好歹是京中大戶,沒料到在武進還有人如此不長眼。


    不過暗十是個機靈的,沒有擅作主張壓下去。


    豔紅的請柬到了麵前,豐恆沒接,徑直走了。


    好幾步之後,才有風淡雲輕的聲音傳迴來:「安排下去吧。」


    那就是去了,暗十並腿立正:「是!」


    至於賀禮什麽的,暗十才不會問呢。


    豐王世子大駕光臨,已經是天大的麵子,還給他帶賀禮?


    嗬!


    房間裏——


    小丫鬟仰麵躺在地鋪上,床上的舒媛也沒有拉帳子,她枕著手臂,圓圓亮亮的眼睛追隨著房頂上螢火蟲一閃一閃的旋轉著,有偷溜進來的點點月輝,也默契的收斂了風華,成了螢火蟲留在某個點上的小尾巴。


    「真美呀!」小丫鬟感覺自己做了好偉大的一件事,「感覺上次看到這麽多這麽好看的螢火蟲,還是好幾年前大姑爺帶我們來莊子的時候呢。」


    「那一次更好看。」舒媛道。


    從沒見過,那麽成片的螢火蟲一起飛舞,聲勢浩大又寂靜無聲,像銀河飛舞在眼前。而且,屋內也沒有室外芬芳的青草味,沒有拂動衣裾的夜風。


    記憶裏的笑聲,更是從未有過的歡快。


    小丫鬟呢喃著歎息:「一晃悠,大姑爺去了三年了,我們大小姐真苦命。」


    床上舒媛垂下眼簾。


    小丫鬟的思維很跳躍,「過幾天就是陳二少爺的生辰,今年小姐去嗎?也不知道老夫人讓不讓去呢,小姐還在養身體。」


    舒媛沒有接話。


    小丫鬟不覺得一個人說話無趣,自言自語道:「要是能迴縣城,我一定要去糖果蜜餞鋪子轉轉,感覺有好多想吃的東西呀。」


    舒媛想:難怪屋裏的糖盒子空的那麽快——


    她不會告訴她,還有另一個滿滿的糖盒子,被遺忘在櫥櫃裏。


    大概是抓螢火蟲太累了,沒一會兒傳來小丫鬟鼾聲。


    舒媛卻毫無睡意。


    螢火蟲的生命短暫,眼前亮閃閃的生命到明天就會凋零。他們猶不自知,起起伏伏的在視野裏起舞。


    默默地,舒媛坐起來,腳踩軟底的鞋子,悄無聲息的繞過小丫鬟,走到窗邊,推開窗棱,月光靜悄悄的鋪泄進來,籠罩全身。


    同一間屋子的頂上,剛剛有人問她:「有沒有其他需要我幫忙的?」


    舒媛抬頭上看,螢火蟲像能感知到自然的魅力,從頭頂往外飛散而去,融入夜空。


    她的忙,誰也幫不了。


    窗台上一株盆景矮鬆迎著夜風不知幾栽,旁邊靜握著一把小巧的剪子。她拿起來,剪去那零星冒出來的不和諧的枝葉。


    矮鬆在月光和陰影間之間,平常盆栽做禽鳥狀,或為嬉水,或為相伴,多是靜態,偏這一隻做成衝天狀,儼然是隻昂首欲飛的仙鳥。


    歲月靜悄悄的流過,仿佛上一刻還在剛收到它的時候。


    那一天是她的生辰。


    他抱著它從陳府過來。


    有些人的喜歡浮於表麵,有些人的思念藏的很深。


    而她的心結,無人可以化解。


    第二日,陽光大好。


    出去吃早飯的時候,聽聞舒大老爺和豐王世子都已出發。


    舒媛喝粥喝了一身汗,迴屋就和小丫鬟各自洗了個澡。一頭瀑布般的頭發,用布擦到覺不出濕意。


    小丫鬟喚了粗使婆子來,一起把用過的水撤出去。


    舒媛搖著扇子坐在院子裏,一麵晾身後的頭發,一麵想桌子凳子上麵的葡萄藤今年沒結果,再給它一年機會,明年還不長不出葡萄就換掉,省的這套桌椅到了晚上,月光都照不到,坐在下麵黑漆馬虎的。


    一顆石子滾到了遠處,像是要刻意吸引她的注意,發出清脆聲響。


    舒媛的目光從石子往上提,看到暗九從牆外麵翻進來。


    一碰上她的目光,暗九就心驚膽戰,感覺那雙眼睛會說話一樣,隨時都能問出「你這還不叫聽過姑娘洗澡」之類的話。


    不過,這一迴,舒媛放過了他,隻是有些意外的詢問:「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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