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還一臉便秘的豐王妃,裙邊兒一轉,順勢端坐在太妃椅上,抬手摸了摸剛簪上的鳳翅金玉簪,「這不是剛收拾好嗎?怎麽忽然一迴來,就要急匆匆的去拜訪舒家呀?」


    「有些事本來就要做,不如早點做了。」豐恆接過侍女奉上的手絹兒擦擦手,「我去換身衣服,等會兒在馬車裏等母妃。」


    豐王妃在心底裏翻白眼兒:矯情,男人家家的還換衣服——


    她問侍女:「給舒家的拜帖,送去了嗎?」


    「已經送去了,王妃。」


    豐王妃撚了一塊小點心進嘴裏,嘀咕:「幸好這就是隔壁對隔壁,要再遠兒,我都不想跑了,耽誤我看觀音會。」她嚼了點心,又用玫瑰茶水漱口,問侍女,「看看我這口脂要不要補,算了,還是補一下吧,上的紅紅的。」


    豐王妃出門要求不高,就立誌於做到三個字——正宮範。


    舒府也就在一刻鍾之前才收到豐王府的拜帖。


    「豐王妃說即可動身,片刻會上門拜訪。」老夫人按下帖子,就跟大夫人說,「去喊嫻丫頭馬上來,讓她帶上栩哥兒。」


    大夫人一麵安排,一麵道,「前幾日,主持方丈差人來說我們小囡囡在寶林寺裏可乖了。等過幾天,就能把小囡囡接迴來了。」話裏話外,都是安慰的意思。


    老夫人卻沒接話,端坐在正中,麵沉如水。


    大夫人吩咐完,一迴頭看到婆母一副泰山崩於前而變色的神態,大夫人自己的心尖兒反而跳了跳。


    等了這麽些日子,終於正主兒上門了。


    台樓上——


    舒媛上樓,一過屏風,看見付佳兒站著,旁邊一個小丫鬟卻沿著牆根兒坐著。她心裏有數,和付佳兒打過招唿,挖了一包東西,遞給小丫鬟,「福祥記的瓜子,小姐姐帶下去吃吧。」


    小丫鬟眼睛一亮,福祥記可是武進縣城裏最高檔的蜜餞糖果鋪子。她不客氣的收了,心裏知道這裏是唱《慈悲咒》的地方,不能弄髒,麵上皮笑肉不笑的跟舒媛拿喬:「那真是謝謝舒小姐了,我拿下去吃了,你們也別閑話太久,迴頭在太太麵前可不得好。」


    後麵那句是暗示付佳兒的:要跟舒家小姐囉嗦不該說的,到家裏,太太有的是辦法整治。


    等小丫鬟人下去,付佳兒對舒媛苦笑了下。


    舒媛寬慰她,「別往心裏去,你選上了玉女,你家太太不知在人前多風光,多有話可以顯擺呢,斷不會拿這事拿你的錯。」


    付佳兒輕歎了一聲,眼睛看著天邊,「如果是好事,媛媛為什麽不願意做玉女呢,那時候你隻要說一聲,院長一定會答應的。」


    舒媛怔了一下。


    台樓很高,舒媛的兩條腿懸在欄杆外,有唿唿的風吹著她的裙子和褲腿兒。付佳兒就在邊上,背靠著一樣的欄杆,覺察到舒媛的目光,她的眼睛轉過來,直直的迴望,那目光沉沉的,似有無數解不開的心結。


    「這件事我一直想問你很久了,我想我怎麽想都不會得到答案的,所以隻有說出來,才最好。」付佳兒說,「剛剛你看見我和楊公子站在一起,不是一臉詢問我怎麽認識他的嗎?我認識他那天,就是選玉女的日子。我在廁軒裏聽見有人說……」


    付佳兒言簡意賅的把那日聽見的閑言閑語複述了一下,嘴角的笑意淡淡的,「我哭著追出去,沒追到人問明白,然後就在路上遇到了他。」


    「其實我也知道,我不應該猜忌你,可是媛媛,我真的好怕呀。我沒有很好的出身,沒有人會為我的婚事籌謀,我不知道站在這裏——是般配得上陳公子,還是般配不上。」她的手指虛虛的指了一下,周圍方寸大的舞台,「我不知道在你們的家族裏,是不是看不起我這種拋頭露麵的姑娘。」


    舒媛怔怔的聽著,繼而含笑看著她,「幸好你問了出來,幸好我們這個誤會沒有存在下去。」


    她握住付佳兒的手:「佳兒,沒有這樣的規矩,是她們瞎說的。論拋頭露麵,我在外麵瞎玩兒的一點也少,我姐姐在陳家是當家主母,要見男掌櫃,也上莊園看田產,田戶們最是信奉觀音菩薩,如果姐姐當年沒出疹子,當上了玉女,在田戶們心裏那是最靠近佛緣的人,隻會更敬重她。」


    「至於我為什麽死活不肯做玉女呀。」舒媛俏皮的刮了下付佳兒的鼻子,指指自己的一樣尺寸的小腰和小胸,「你看我這該要什麽沒什麽,不該要什麽偏有什麽,其實我也是會害羞的呀,哪裏不好意思站出來。偏偏我又懶,知道自己是什麽樣子,也還是照樣活蹦亂跳的不想改變。」


    她說著,把腦袋抵在欄杆上,白皙的皮膚如同瓷器剔透,而一雙眼睛像嵌在瓷器上的黑寶石。


    付佳兒忍不住道:「其實,不論胖瘦,你這張臉蛋都是圓圓小小的,哪兒不好看。說不好看的人,隻是太膚淺。」


    她抬手捏了捏舒媛的腮幫子,「我們舒媛唯一的問題就是抽條晚了些!」


    舒媛拍掉她的手:「我已經抽條了,我這幾天抽條了很多呢!」


    她比了個誇張的尺寸,付佳兒一臉不相信,兩個人忽然就笑做了一團,笑完又把手握在一起。


    付佳兒指指自己的心窩:「我這裏麵兒想裝著一個怪物,有時候妒忌你妒忌的發瘋。你一定要對我好好的,要不然我會哭的。」


    舒媛也學她指著心窩:「恩,我保證!」


    把話說開來的感覺太好了,一連幾日壓在心頭上的疑雲一掃而空,付佳兒長舒一口氣。撇開五官中天然的嫵媚,她迎著陽光的眼睛清亮清亮的。


    舒媛忽然就起了壞心,勾住好友的下巴,「小美妞兒,跟丹哥處到哪兒了,怎麽忽然提起了般配不般配的問題,他怎麽了你啊?」


    付佳兒眼波一轉,又恢複了眼底的嫵媚之色,偏偏那嫵媚之中更濃的是嬌羞。


    舒媛可是個不肯輕易放過的:「哎呦呦,不好意思迴答我呀,是不是親過了?」


    付佳兒被她說的臉頰發燙,一想到陳子鶴在無人時癡纏的樣子,她都不好意思直視舒媛,「壞媛媛,就會羞我!」


    她把頭轉開,幾不可見的點點頭。


    舒媛做驚訝狀:「哇,真有你們的,那我就快喝喜酒了呀!到時候,一定備一份大禮。」


    付佳兒用貝齒咬著嬌豔的唇瓣,聲音已經小到蚊子叫:「恩……他……他說今年生辰後來就來提親。」


    按理她還沒有及笄,現在提親早了些,不過,本地沒到及笄出家的姑娘也不少。再加上又是陳家,為了早點攀上這麽好的人家,家裏也一定會答應。


    付佳兒是打心底裏,希望那一天能早一點到來。


    不過舒媛這丫頭太壞了,笑眯眯的眼神兒比男孩子還壞。


    付佳兒被她盯得,感覺自個兒身上都能燒出兩個洞來,她不得不扯開話題:「別說我了,你和豐王世子什麽時候認識的?」


    想起那個麵容冷峻的世子,付佳兒心裏就怕怕的,總感覺背後提他什麽,他都知道,迴頭會來找人算賬似得。


    舒媛的兩隻腳在欄杆外麵踢來踢去,鞋麵上粉色的蝴蝶,像在空中飛舞一樣。


    她道:「沒認識呀,住的這麽近也還沒見過。我都沒跟奶奶說我來唱《慈悲咒》,她希望我低調點,尤其不要遇上世子。」


    可是明明……付佳兒不明白,可是太多的疑問堵在心裏,到出口隻剩下了三個:「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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