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想到我,卻也可能是第一個想到不能選我!


    舒媛隻當她是因為要見院長,人選又遲遲不能定下而緊張,靈機一動道:「我給你看我最近在研究的東西。」


    她從袖子裏掏出一張畫紙:「看,我的新點心模子!小豬鼻子已經完全沒問題了,大象鼻子要在中間打彎兒,這個模子打造起來有點兒困難,我估計得選陶泥的,可塑性要比木頭竹子強,就是陶泥易碎,用起來得注意。」


    那圖紙上,豬鼻子圓圓的,大大的,果然已經連尺寸都標注妥當,大象鼻子則修來該去還沒有最終定型,而再往下是幾個墨團團。


    「我正在想怎麽畫小狗、小兔子、小猴子的鼻子上,它仨鼻子乍一看差別不大,沒有耳朵好分辨。不過,等我完全設計好了,再配上我之前做的耳朵,絕對是點心模子屆的絕配!」


    豐恆站在院長書房的二樓房間裏,此地是全書院風景最好的地方,他自窗口一低頭,就看見舒媛眉飛色舞的在和身邊的女孩說著話。


    點心模子屆的絕配——


    也隻有她會把心思都花在這些地方。


    豐恆算是看出來了,舒媛對他挺機靈挺會來事,但對其他人卻缺心眼。


    她身邊這個姑娘在唱音堂拿到的是唯一沒問題的茶水,又是聲樂夫子力挺的玉女人選。若不是她當初有擋舒媛喝水的動作,豐恆基本把她定位在主謀的位置上。當然,就算她擋了一下,也不能證明她是幹淨的。


    那被下入茶水的東西是桃毛。


    桃毛沒有毒性,但能引起嗓子短時不適。桃子又是最近時鮮,任何人任何地方都可以輕易得到桃毛,再加上本身非常細小,加入茶水之中很難被人品出來。就算有人懷疑,日後要調查起來,也困難重重。而且一場玉女選拔的比賽,關乎不到多大利益,原就不會引起調查的重視。


    另一邊豐恆也知道,他是看到了舒媛看不到的地方才能如此清醒。舒媛身在局中,跟她說這件事,等於是在離間她和朋友,舒媛未必選擇相信他。


    本著同道中人互幫互助的情意,豐恆決定幫她多這個心眼兒。至於其他,讓她自己慢慢把缺的心眼兒長起來吧。


    如此想著,豐恆低頭喝了院長專門派人送上的本地茗茶,對麵小表弟撐著腦袋的手忽然一滑:「呀呀呀呀,是她她她呀!」


    小表弟這反應當然不會是因為看到舒媛,小表弟自幼也在官宦紅纓之家長大,說他單純,他可沒那麽單純,自打豐恆要插手玉女人選的決定起,小表弟聯係前後,就想到這事和舒媛有關。他也算是親眼看著舒媛往唱音堂去的,隻是目力不如豐恆,不知道後頭發生了什麽故事。


    「你認得她身邊那人。」


    豐恆隻往小表弟瞥一眼,小表弟就無所遁形了,結結巴巴的把自己如何迷路,如何遇到付佳兒在哭的事說了一通。


    作為迴報,豐恆默許了小表弟從暗衛口中,了解小童子往茶水裏下桃毛,以及被暗衛們控製之後招認的內容。暗衛們動作極快,詹先生的老底都被扒幹淨了。


    原來這個詹先生還算是個音癡。


    大家都知道,玩音樂是很花錢的,買樂器啊,養護樂器啊,自己也得吃飯呐,一筆筆的都是錢,所以這是有錢人家才能繼續的愛好。


    如果一個人在沒有解決溫飽問題的時候,愛上了音樂,那基本就隻能潦倒了。詹先生就潦倒的很徹底。所幸他就算餓肚子,也沒放棄音樂,靠著一股子韌勁和堅持,最終在江南一帶闖出了一點兒小名氣。


    前麵也說,玩音樂是有錢人做的事。一個沒錢的人玩音樂,就算有名氣,路也隻不過從沒有變成了兩條。一是去有錢人家教人家孩子音樂,二是去書院教有錢人家的孩子們學音樂。


    詹先生就是走的第二條路來了書院做聲樂夫子,從他之前為人處世的細節中看,這人除了有點兒孤傲和冷僻之外,一不貪財,二不好女色,從來沒有因為自己身為夫子,有機會接觸女學生而做出什麽不該做的事情來。


    由此基本可以去掉他因為付佳兒美色而做出幫她成為玉女人選的可能。再者,付家也沒有錢可以去賄賂詹先生。沒錯,暗衛們調查詹先生的同時,也把付佳兒的家事完完整整的了解了一下。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這兩人完全八竿子打不到一起,並沒有共同作案的動機。


    不過,過去查不到緣由,不代表未來也不行。詹先生這一落水,玉女人選改為由院長親自定奪,這隱藏背後的人一定也會有所動作。


    小表弟恍然大悟,「難怪你讓暗衛跟著姓詹的,原來是在等這一茬。」


    豐恆對他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樓下,舒媛和付佳兒已經進屋了。


    舒媛和院長老熟了,進門就喊:「薑爺爺,有沒有好吃的呀!」


    老院長姓薑,跟舒家幾代交好。


    兩人頭迴見麵的時候,舒媛聽見家裏人喊他老薑。那時候舒媛年紀小,說話還不利索,已經不怕辣,敢把薑糖塞進嘴。聽見薑字,她小腦瓜子一轉,認定院長家裏開薑糖鋪子,當即挪過去拽緊老院長褲腿。


    院長和舒家人相談正歡,等覺察邁不開腿,舒媛已流了一胸巾口水。


    見老院長低頭,她衝他甜甜一笑:「糖!」


    老院長自此就記下了,每迴來舒家都會帶糖她吃。次數一多,舒媛明白了,合著人家不開薑糖鋪子,開糖鋪子。


    這事一直到她四五歲,問起家人薑爺爺的糖鋪子開在哪裏。大家才知道小丫頭鬧了個什麽笑話。


    不過這一老一少的友誼卻已結下,老院長家一窩小光頭,特別喜歡舒媛這個圓溜溜的女娃娃。舒媛還沒到上學堂年紀的時候,就老往書院跑,不為找探花哥哥,而為院長書齋裏常備著的小零嘴。


    這會兒,一聽見舒媛的聲音,老院長心裏的大石頭就放下了。有舒丫頭在,這事好談!


    「我說那首中氣十足的《慈悲咒》是誰唱的呢,原來是你哦。」老院長邊說邊對後一步進門的付佳兒點了點頭。


    付佳兒乖巧見禮:「院長好。」


    「你也唱的很好。可把詹先生猶豫壞了,不知道該選哪個學生上觀音會。這才有了我找你們過來。」 院長擼了擼山羊胡子,往舒媛使了個眼色,「以往都是書院定人,要不這一次你們自個兒說一說對上觀音會是什麽想法。」


    舒媛不客氣的吃著他手邊的葡萄,還不忘順手遞給付佳兒一串。付佳兒擺手不接,舒媛也不勉強,托著那串葡萄,邊吃邊道:「薑爺爺,我得給你提意見,你管書院管的不夠好。」


    這不談觀音會呢,怎麽扯他管理書院的話題。


    老院長暗道別叫上麵的世子聽去又生出什麽想法才好。他虛心下問:「我哪裏沒管好?」


    「孩子們年級還小呐,您給的作業太多啦!僅僅為籌備觀音會,我又要跟書法夫子抄佛經,又要練《慈悲咒》,手、嗓子同時上陣,不堪重負,還不能落下其他科目,這是沒管好其一——不體恤學生。」


    舒媛給他掰手指,「您身為院長,一年四季天天在這裏轉悠,力求點點滴滴都了然在心,卻偏偏不知我被夫子們的作業壓得喘不過氣來,這是沒管好其二——隻知其表,不知其裏。您常說要把我們書院建成江南第一的書院,卻連因材施教都沒做好,您看,我這分明是一個書法明日之星的材料,而佳兒儀態萬千聰慧靈敏就適合萬眾矚目,最後關頭了,您還問我倆對玉女人選的看法,答案明明顯而易見。這就是沒管好其三——該決策時不決策!」


    她劈裏啪啦說了一通,氣都不帶喘的。


    小表弟心想:怪怪,剛剛怎麽沒發現這姑娘的嘴巴這麽刁鑽,那老院長的胡子沒給一根根的氣掉才怪呢吧!


    就算舒家和院長再熟稔,也經不住舒媛這麽沒大沒小的說呀!院長七十多歲了,還沒你一個十七歲都沒滿的丫頭懂怎麽管學院嗎?由得你如此指指點點!


    付佳兒原本瞪大了眼睛,此時隻是垂下眼簾,盯著自己腳尖,努力裝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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