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先生昂了昂頭,「鄙人身邊有兩個童子,今日一人在唱音堂內協同安排學生們甄試。」


    豐恆對著湖麵點頭,「難怪先生的船總是原地打圈。」


    「什麽?」


    好巧不巧,話音剛落,詹先生的船就原地打了個轉兒。晃得詹先生麵色一白,忙矮身扶著船身。


    「噗——」豐恆身後的小表弟一個沒忍住,他趕緊很有覺悟的捂住嘴,手上方的眼睛滴溜溜一轉,暗道應該沒人注意到自己。


    水波因為船身打轉而變得分外動蕩,豐恆這才把目光從水麵轉到詹先生身上。


    「看來下次,詹先生最好把另一個童子也帶上。」他道,「詹先生對佛學也深有研究嗎?」


    詹先生剛剛才穩住身體不歪來倒去,此時臉色一陣白一陣紅,白的是因為晃得丟臉,紅的是因為著實太丟臉。他麵上不爽,聲音也不太客氣,「鄙人是聲樂夫子,並不深諳佛學!」


    「既是不通佛理,那剛才先生怎麽說後者的歌聲因為失了佛音的空靈質樸而不如前者?佛語有大獅子吼,意為獅子吼叫一樣,能震醒人迷惑的心靈,也可說佛說法無所畏懼,就像百獸之王的獅子。依我看,洪亮之音猶如大獅子吼,恰恰更符合佛音才是。」


    詹先生斷沒有想到,這人竟用佛語來與他理論佛音,但他更沒想到的是,不等他辯駁,豐恆又道。


    「再者,據我所知,觀音會要唱一天《慈悲咒》。前麵那人隻唱了一迴,已顯露氣虛之狀,實在叫人懷疑是否能擔當唱一天《慈悲咒》的重任。詹先生,你的專業,很讓人懷疑呐!」


    詹先生怎麽都是院長高薪聘來的夫子,這些年在書院飽受敬仰,哪裏被人如此公開,正麵,毫不留情的質疑,更何況對象還是個來曆不明的年輕臭小子。


    詹先生臉色鐵青,當即就欲反駁。但是——


    但是,跟這種人說話太掉他價。深諳拿喬技術的詹先生,脖子一扭,一雙怒目轉向院長:「院長,您如若也認為詹某學藝不精,專業有限,這選拔玉女事宜,詹某不做便是!!」說罷,一甩袖子,背身而立。


    擺臉色的時候,他還耍了個心機,說的是這差事他不做了,而不是夫子這位子他不要了。這點計量哪裏逃得過幼年就在王府與皇宮之間穿梭的豐恆。


    丟狠話,背過身去,是不是?


    很好!有骨氣!正好給他一腳,下水涼快去吧!


    暗衛們深諳豐恆的心思,腳都要提起來了,哪知道眼前一花,院長已經一腳踹了上去。


    詹先生:「……」


    詹先生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會被老院長踹下水去,他不諳水性,在下頭撲騰了好久,吃了不知多少口湖水。等被人七手八腳叉上船的時候,已經麵如金紙,脫了人形,但詹先生還不忘在心底對老院長爆一口粗:艸你個老禿子!


    院長是無辜的,一把年紀為了書院的未來和發展,操碎了心。一扭頭,他還得跟豐恆打圓場,「世子爺,您看這詹先生的聲樂造詣在常州府是最有名。」


    言下之意,我們書院不要麵子啊,總得請個地方泰鬥貼貼金嘛。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這年頭玩音樂的老師又貴又不好找。其實,考狀元又不需要考這一項,很多書院都不請聲樂夫子,一心隻往殿試的目標衝刺,比如隔壁那破縣學。但他們書院不行,檔次在這裏,不但要請,還不能隨隨便便路邊拉一個拉二胡的充數。


    院長苦口婆心的解釋:「本地畢竟是小地方,平時詹師傅能遇到的同行寥寥無幾,也就造成了他無法精進,固守自封的問題,今日,老夫是看出來了,這小子這次的確是目光短小,評判不公。還望世子不要跟他一般見識。玉女的人選,就應如世子爺的意思,選後麵這位學生……」


    豐恆抬手:「我並沒這個意思。」


    院長賠笑:「那您覺得……」


    豐恆笑了一下,那笑容讓院長七老八十的腿不禁一顫,預感到更不好的事發生了。


    「聲音的評判如此胡來,不過小王相信,貴書院的其他夫子定都非常公允。」豐恆一甩袖子,「不如招這最後兩人來,院長您親自選一選。」


    媽呀,這燙手山芋!要是他沒選的世子稱心,該不會也被一腳吧!


    院長心有餘悸的瞥了眼腳邊的滔滔湖水。那頭豐恆已經上岸,準備往其他地方去了,他還連那兩個要叫來的女學生是誰都不知道。


    不過,人在高位,再難受也有下麵的人頂著。豐恆身份高,下麵就有老院長頂著。而老院長的下麵,還有其他人爭先恐後的頂著。


    這不老院長才轉身,有人上前道:「院長,讓學生去安排兩位姑娘過來,您快跟世子繼續往前走吧。」


    老院長抬頭一看來人,心裏不覺踏實不少:「好,好,子鶴去辦吧。」


    「是!」


    陳子鶴其實一直都跟在夫子之中,上屆書院出了個探花,這屆的希望就在他身上,是以老院長得知豐王世子到了書院,便立刻派人將陳子鶴喚來,本來是打算找機會引薦一下。如若將來陳子鶴高中,認得豐王一派,對他必有助力,反之豐王也需要這樣的年輕人在後麵擁護。這對雙方都有利的好事,自然也等於為書院的未來打下了堅實的道路。


    但這豐王世子年紀輕輕,卻從一開始就主導了談話的方向。老院長愣是沒找到機會開口。


    那頭陳子鶴落人群幾步,招來書童,將袖中兩個香袋遞過去,「你去唱音堂,找付姑娘和舒姑娘,告訴她們院長要親自定玉女的人選,讓她們馬上到院長書房來。」


    付佳兒和舒媛被叫住的時候,都沒想到陳子鶴身邊慣常跟的書童是來傳話院長吩咐的:「幸好二位姑娘還沒走,院長要親自定人選,讓你們快去他書房一見!」


    舒媛問道:「丹哥是跟院長在一道?」


    「公子隨院長一道迎接豐王世子呢。」書童與有榮焉,他年紀小,還不需要避嫌,說著掏出兩個香袋遞過來:「這是我家公子讓小的交給兩位姑娘的,請兩位姑娘放寬心去,不要緊張。」


    那香袋裏麵放著物件,拿在手裏沉甸甸的。


    舒媛打開,裏麵落出一枝銀質毛筆,附帶一張淡綠色的簽,上書「馬到成功」四個字。而那支筆隻巴掌大,小巧玲瓏,特別適合隨身攜帶,簪尾刻有陳寶兩字,看來出自陳家的主打產業陳寶銀樓。


    付佳兒袋裏也是類似,一張「旗開得勝」的花簽與一對銀的佛字簪。


    舒媛見了便笑了,「丹哥祝你我心想事成呢,我這支筆是抄經用的,而你那對是觀音會上玉女的發飾,你看他這個金童做的多周全。」


    觀音會的金童人選早就定為了陳子鶴,付佳兒一心想成為玉女,就是想光明正大跟他站在一起。今天之前,她隻要想到會有另一個女子,在那麽萬眾矚目的一天,站在他身邊,與他對唱《慈悲咒》,心裏就像被挖空了一塊,茫然又失落。


    但如今她知道,那個一時離他很近的位置,也可能讓她永遠都離他很遠。


    付佳兒握佛字簪,茫然失神:「媛媛,我……和他會有結果嗎?」


    「會啊,丹哥對你那麽用心。」


    「那陳家人都喜歡我嗎?」


    「你看丹哥就知道陳家的人不難相處,他們肯定會喜歡你的!」舒媛挽住付佳兒,「再說等到了觀音會,你倆往台上一站,大家誰看出來這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呀!等陳夫人要找媳婦的時候,一定第一個先想到你!」


    舒媛說的情真意切,卻不知道這一襲話對付佳兒來說別有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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