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婉興致勃勃的剝著果子,自然有她所圖。


    她發覺:每一顆紫水晶般剔透的果子去皮之後,果肉浸入鹽水的瞬間就變作透明。透過果肉清晰可見裏邊顏色各異的果核。那些果核亮閃閃的帶著星光,看著比大堂裏掛著的珊瑚珠簾還要漂亮。她想把它們都收集起來,盡管她都不知道她要它們做什麽用。


    果核去完,阿婉的荷包也鼓了起來。她心滿意足的把滿盆晶瑩剔透、散發清甜果香的果肉端給陶歆。


    “好,去拉響食鈴吧,叫白裔過來上菜!”陶歆接過果肉道。


    阿婉好奇的掃一眼案板,陶歆一個菜都沒做出來呢,上什麽菜?她雖不明白陶歆的意圖,但長久受著陶歆的壓製,她早習慣了服從。所以她依舊乖乖按他說的照做了。


    等她拉響食鈴迴過頭來,才發現陶歆已經把她用淡鹽水醃製的果肉,撈到一個碧綠的玉盤裏,又澆上了馥鬱甜香的花露;而煮好的鬼爪螺也已剔出了肉,擺成了潔白的荷花狀,最妙的每個螺肉的尖尖上都帶著些淡金色,堆疊在一起看著就像花瓣托起的金盞一般。


    甘枝清露和瑤池金盞呈上之後,月團團和蝶魚鮮也很快上桌。


    原來月團團是陶歆做給阿婉他們平時吃的一種圓形糕點,因為原本就做的多,所以直接擺盤即可。


    而蝶魚鮮就是生魚片,主要考驗的是掌勺的刀工。它需將一條鮮活潛龍靈魚快刀切成如紙薄片,而後再刷上一層融合了蒜、薑、橘、白梅、熟粟黃、粳米、鹽、醬八種調料的金齏。金齏和盤中冰塊可以最大程度鎖住魚鮮味兒——別看這魚做法沒有什麽花哨,但吃在嘴裏卻是異常鮮美。


    上了四道菜時,扶雲便殷勤的為恆隆布菜。待九道菜上齊,席上氣氛恰剛剛好。


    扶雲為恆隆夾一顆新上的夜曇花瓣包裹的細麟肉糜,看他徐徐咽下,她才開口問道:“不知司命星君家中可有兄弟姐妹?”


    “家中尚有一兄。”恆隆想起音信全失的恆昌,難過夾雜著厭惡從他心頭一閃而過。


    “星君真是幸運,還能有兄長仰仗;不像扶雲身為長姐,有的隻有責任。你別看她們現在坐在這裏一個個嫻靜模樣,平日裏可是最淘神不過。尤其紫汐,這麽大了,每日夜裏還要我給她講故事。”


    扶雲沒有察覺恆隆一閃而過的不快,兀自往下說著。“那麽多的故事講完,我隻能現編。每次編故事都叫我費盡心思,那時我總是會想:這編故事可真是這世界上最難的事。”


    “哈哈哈,姑娘說笑了!”恆隆那麽聰明,自然聽得出扶雲對他的變相恭維,他也很佩服扶雲能夠以這種形式,開始將整個談話引入主題。


    “我可半點沒開玩笑。這天界的神仙要說我最佩服誰,那一定就是星君您了。我常常想,這凡人的命運、神仙的曆劫,各有各的造化,也不知星君是如何嘔心瀝血,才完成一個個人物命運的編寫的。”扶雲把疑問揉進恭維裏一並問出。


    “哪有姑娘想的那般複雜,其實很多時候凡人的命運都不是我編寫的,而是我推導的。不用編,自然就容易許多。”恆隆從談話裏發覺扶雲非同一般女子,頗有幾分機警聰敏,遂收了輕慢之心,在認認真真給她解釋的同時,也為自己好言辯解。


    “星君此言何意?”扶雲疑惑道。


    “姑娘們有所不知,無論是凡人的命格,還是我們神仙的曆劫,都是昌隆基於他們的天性編寫的。”昌隆見扶雲她們蹙眉帶著不解,遂給她們舉個例子:“拿我們神仙來說吧,巨靈神你們都知道,他雖法力高強,但性子很是急躁。若他下凡曆劫,那他的身份要麽是出身行伍,要麽就是獵人、屠戶,你能想象他做一個言官或謀士的模樣嗎?”


    扶雲搖搖頭,“但是……”她想說出自己的疑問,卻被恆隆抬手製止了。


    “但是說推演他們的命運太誇張了?”恆隆一語道破扶雲的想法,微微一笑也不介意,又繼續說道:“我們如果定下巨靈神的身份為獵戶,假若他要下凡曆情劫。你說,他會怎樣?”


    扶雲她們姊妹瞪大眼睛,齊齊盯著恆隆,等著他接下來的話。


    “所謂劫,自然是求而不得。那他怎麽個求而不得法?愛慕上村裏哪位姑娘,沒有勇氣表白,暗戀抑鬱而死?”


    恆隆的目光一一掃過她們,稍做停頓之後才繼續道:“那是當然不可能的!你們能想象他那麽做有多怪異吧?!所以他肯定不會經曆這樣的情劫。依照他粗枝大葉的性格,他一定會依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上一個姑娘做妻子。但因為他天生的粗線條,所以他不懂得姑娘的好,待她也許如家人,但未必如愛人。那麽問題來了,那姑娘也是有血有肉有情感的,換作你們會怎麽想怎麽做?”


    扶雲她們沒有做聲,隻等待著昌隆接下來的解釋。


    “誰還沒有個浪漫粉嫩的夢想呀!所以這事兒換作任何一個姑娘,都會覺得傷心難過吧!性子安分的姑娘或許會從一而終,哪怕一輩子都鬱鬱寡歡——當然這就變作這姑娘的情劫了,那巨靈神的情劫是什麽樣?當然是他被虐了。


    他運氣不好,找的姑娘不安分,給他戴了綠帽子,若是素不想幹的人,依著他的火爆脾氣,他肯定會一刀把他們砍了,但那就沒得虐啦。所以他妻子喜歡上的人必定他殺不得,譬如他的結義兄弟啦,他敬仰的大哥啦、救命恩人啦等等。當然這些不重要,重要的還是巨靈神的求而不得。他求而不得,又是情劫,那隻能是:最後,他迴味出他妻子曾經的千般好,但此時他妻子已經成為別人的解語花。他隻能掩著傷痛,看破紅塵。”


    “那求不得,就隻能這一種形式?”扶雲並不讚同,她覺得昌隆在故意誇大事件的必然性,為自己的“罪惡”開脫。


    “別的可能性不大。”昌隆很幹脆的否定:“你覺得依照他的性子,他會春心萌動?會主動喜歡一個人?會喜歡一個他求而不得的人?”


    扶雲不語。


    “他不會,”昌隆替她迴答道:“他的粗枝大葉注定他在感情上的後知後覺。所以他的情劫注定就是追悔莫及。退一萬步說,即使是他開竅了,破天荒的主動喜歡上一個人,但若能表白於他就不是苦事。所以,即使他主動喜歡了,那女子身份和他之間也注定隔著他無法逾越的道德鴻溝。”


    ……


    昌隆又大致推演了幾種可能導致的情劫苦果,氣氛一時變得沉重。


    “怎麽樣?姑娘們現在還以為我說的性格推斷誇張嗎?”恆隆以手指敲擊著桌麵,而後才說出他的結論:“每個人的性格已決定了他們的命運走向,我不過是依據他們既定的命運,隨手給他們增添些細節性的東西,又有什麽辛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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