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城白石街南,宅院深深,門庭開闊,宅院內聚集百人,百人具靜,隻等一人——金錢幫酒裏寒。


    門分左右,一男子走入院內,此人身材與常人無異,卷發隨便用錦帶束好,顴骨高突,鼻梁似山脊一般高聳,眼若雄獅,腰間掛一葫蘆酒壺。這個三十餘歲的男子便是金錢幫幫主酒裏寒。


    院內一人斟酒請飲,那人衣衫顯貴,神色莊重恭敬,腰間掛了八枚銅錢,酒裏寒接過一飲而盡。


    五湖四海,如同一杯酒,這是金錢幫的儀式。


    “八文錢,淩州境內事務繁雜,你倒是有心情跑到京都來了,我聽說你還去南海觀厲寒山一戰?我打你個龜孫兒,我都沒趕上竟然你小子給趕上了!”酒裏寒開口道。


    酒裏寒腰間的酒壺從來不裝酒,就像金錢幫淩州八文錢腰間的八枚銅錢不會花一般,正如老何牽一匹馬從來不騎一樣。


    “幫主,你曾在洞庭湖觀了一戰,這次如何也該我有幸觀一戰,何況幫主武功已經可以縱橫江湖了,觀與不觀也沒什麽大礙。”八文錢說道。


    “個龜兒子的,你真是哪裏熱鬧你就跑哪裏,又跑到京都來了,這下京都戒嚴了,要是淩州出了什麽問題,看你們這群龜兒子怎麽給老子一個交代。”酒裏寒挨個用葫蘆敲了敲八文錢的頭說道。


    “幫主,淩州出不了什麽亂子,倒是京都快出亂子了。”金錢幫京都舵主管秦先說道。


    “幫主,京都戒嚴,咱們生意肯定受影響,而漕運口更是不可進出,兄弟們沒活幹,京都舵何來錢養活兄弟們,何況如今京都城內擠滿了江湖人士,咱們客棧酒館之內早已人滿為患,何況這些江湖人動不動就拔刀相向,過不了幾日耐不住性子的肯定會大鬧京都。”


    “京都戒嚴最多不會超過半月,半月內即使不營業,也不至於餓死京都城內的兄弟,個龜兒子的,要是有人覺得閑的慌,可以叫龜兒子些來找我,本幫主跟他們談談抱負。”酒裏寒說道。


    “京都城要亂成什麽樣子,我酒裏寒又不在朝野,隻是個閑散江湖人,心有餘而力不足,愛莫能助。”


    白石街南,宅院之外聚集了大批人,背劍的男子或是握刀的中年婦女,文質彬彬的少俠或是身材魁梧的大漢,不約而同的站在酒裏寒宅院門前。


    長空有風,驅散流雲,一碧萬頃,當時,豔陽高照。


    府門一開,酒裏寒腰間掛一葫蘆酒壺,由宅院內走出,數百人立於白石街之上,此刻一見府內出來這中年男子腰有酒壺,便知他是金錢幫酒裏寒,酒裏寒邁出一步,不由一愣。


    “龜兒子的,老子又沒犯什麽大罪,還當是衛城軍來請我來了……”


    “金錢幫是長楚第一幫,幫眾遍布各州府,我等皆是江湖人,如今卻讓人以真龍騙入京都,難不成長楚朝廷想將整個江湖一網打盡嗎?酒裏寒幫主,我等皆是同道中人,該知道江湖人向來不願意受人束縛,而五萬衛城軍將京都封鎖,我等想要離城卻受到阻攔,其中還有幾個兄弟因此而與衛城軍起了爭執,被抓起來了,今日我們聚集於此,隻想讓幫主替我們討一個公道,”


    “看他娘的勞什子真龍,原來竟是個圈套,我學藝時我師父也不見得如此束縛我,在下什麽都沒做,憑什麽不許我離開京都城。”


    酒裏寒命人從府內搬來一把椅子,自己先坐下了,他反複把玩著小葫蘆,如今白石街上,都是在發沒用的牢騷,聽了無益,不聽倒落個耳根子清淨,待到百餘人聲音逐漸低下來,酒裏寒道:


    “個龜兒子的,京都城戒嚴是因為許如清死了,許如清喪生一片火海,長楚朝野不會放過刺殺許如清的那個人,個龜兒子的,如果在坐的各位哪個是刺殺許如清的人,便已經去投案自首了吧,如果刺殺許如清的人沒有在此,那京都戒嚴此事與我們何幹,倒不如各位先各自迴去,客棧酒館內的消費算我金錢幫的。”


    “酒裏寒幫主,話雖如此,可在朝之人的想法難以摸透,我們又如何知道許如清之死是不是一個幌子?”


    “個龜兒子的,京都城滿城設靈堂,百萬披孝服……這還能有假?”酒裏寒怒道。


    “縱然許如清真的死了,可如今京都城已封城,我等不得不防,如若沒人替我們主持公道,我們便自己闖出城去,當年洛城主未帶一兵一卒入京,孤身一人不照樣把人從京都接走了,我就不信衛城軍敢不放我們,如若不放,我們就闖城,血性男兒,哪個是怕死的?”


    “唉……個龜兒子的,老子還真的說不過你們,今日我金錢幫隻有一句話,金錢幫絕不闖城,我酒裏寒也無法為各位討個公道,因為死的人是許如清,京都城內人心不一,正如無頭蒼蠅一般亂撞,金錢幫絕不趟這淌混水。”


    “想不到酒裏寒也是一個懦夫!”


    “哈哈哈,個龜兒子的,我酒裏寒倒還成了懦夫了,今日我酒裏寒隻能給諸位一句話,金錢幫可以管各位半月的衣食住行,但唯有討公道一事,酒裏寒無能為力。”


    “不必了,大不了我們血染京都。”


    “好!好!好!我酒裏寒且看在坐的諸位能讓劍宗出幾柄劍?”


    酒裏寒審視長街上各位,長街上百餘人左顧右盼,麵麵相覷,頓時便萌生了退意。


    劍宗,便如同皇城內一柄無堅不摧的利劍,未出江湖,名在江湖,長楚立國之初便有的劍宗,於傳說裏,劍宗第一任宗主出一劍便驚世駭俗,百年前京都城劍宗宗主隱入長風。傳言當年那一個身影站在城頭,一陣風吹過便再無蹤跡,那人便禦風而去,然而傳言隻可半信,有待考究。


    京都有座皇城,京都還有一個劍宗。


    江湖盛傳,劍宗一劍,可抵鐵甲三千。


    長楚立國以來,劍宗便如同京都皇城最神秘的衛府,它神秘無比,連生活在京都城內的百姓都不知所謂劍宗到底是什麽宗門,至於如何傳承,如何入劍宗,更是無人知曉。


    劍宗,是楊家的劍宗,屹立於皇族朝野旁的江湖宗門,這是長楚王朝手中最神秘也是最具威懾力的一張牌。


    小周和書生、糖葫蘆三人隱入百人之中,如今京都戒嚴,三人便出來探聽探聽,便碰上白石街頭這一幕,便隱入人群。


    小周不由得想起當日書房內的許如清,那個老者如此坦然,小周開始思索兩個問題,其一便是為何殺了許如清易如反掌,而後來卻這麽多事,惹得百年不曾戒嚴的京都戒嚴了?其二便是許如清到底是什麽人,右丞相為什麽甘願如此死去,莫非許如清知道自己跑不出京都城?


    隻見酒裏寒站到了椅子之上,一頭長而卷的頭發映的一張麵龐略顯滄桑,他環顧四周,說道。


    “個龜兒子的,不是酒裏寒不出手,隻是這事既然與各位沒有關係,幹嘛為了一時舒心就和京都衛軍過不去,江湖人講究多交朋友,今兒個各位先迴去,放寬了心的待在京都,半個月以後,京都城必定城門大開!”


    小周於人群中,他有一張平凡的臉,一如尋常百姓一般,小周此人,或許見一麵,片刻之後便能忘掉,他不像洛燭伊生了一張連世間女子都要自愧不如的臉,也不像林陌離一般臉上仿佛有萬年寒冰。


    “可許如清之死確實與我有關,至少……至少我是看著他死去的,如今我還離得開京都嗎?”小周不由得暗想道。京都封城,幾乎斷了他所有念想,譬如娶一個大屁股的媳婦兒,蓋一間小屋,種幾塊地。


    “可是,老周墳前的碑也並不是我親手刻的。”


    所有念想都可以斷去,唯獨這個不可以,小周或許沒有肩負多大使命,至少他要學寫幾個字,給老周立一塊碑。


    白石街上仿佛有了個結果,書生便悄然離去,糖葫蘆一扯小周袖子,便也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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