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過去了,鼎鼎依舊是原來的樣子,依舊是一個鼎,身上無一根毛發,頭上兩隻碩大得眼睛像是嵌入頭顱的不明寶石一般,瞳孔深黑,不住的轉動著。


    見得久了,也就習慣了。


    雲莫棋和雲綰青住在木屋中,洛燭伊自然住迴了他的石屋,林陌離是個怪人,風餐露宿也不是不可,他在老何破舊的小屋中下了榻,幸虧天氣晴朗,否則他也需要到馬棚中去避雨。


    那日厲文玳用劍指著洛燭伊之後,便消失不見,誰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裏。


    海麵吹來的風,仿佛夾雜著一絲海的氣息,是一股腥味。


    幾日的時光倒也清閑,厲寒山等的事終於發生了,他等的東西也終於來了。


    秋日裏,陽光正好,正是秋季打漁的好時候,陽光照射下海麵上,一陣一陣起了波浪,從還邊看過去,仿佛整個太陽碎了,一片一片落在海裏,仍散著金光。


    臨海漁村的村民這次卻沒什麽收獲,往日隻需入海一趟,便能滿載而歸,隻是這一次,魚蝦仿佛都跑光了一般,真正的一條魚也沒有捕到。


    幾艘漁船掃興的迴程中,幾個漁夫掃興的坐在船頭,換作往昔,這時他們肯定在期待著迴家看到家人欣慰的眼光,可這一次,大概要讓家人失望了,誰也沒有說話,所有人都沉默者。


    本來平靜的海麵上,突然大興風浪,大浪將船卷入了海底,漁夫們被卷進了海中。


    人群中有個他卷入了茫茫大海,他靠大海生活,眼中的大海是仁慈的,隻是這一次是為何?家中尚有嗷嗷待哺的子女,尚有翹首以盼的妻子,他還有好多話沒說,


    來生吧,倘若有來生,便化作一條魚,而她仍在海邊,便把所有的話說給海風,當海風唿嘯的時候便告訴她:“我愛你勝過大海,大海是我的生活,你……是我的信仰……”


    她應該會很高興,她大概從來沒聽過這樣的情話,她大概會十分羞澀……


    他想著:“真有來生嗎?”


    他閉上了眼,沒有看見來生。


    這一次,大海將曾經贈予他的東西收迴了,連本帶利的收迴了。


    水可淨衣,亦可濕衣,水可養人,亦可殺人,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這片海養活了一個小村莊,如今它開始“吃迴扣”了。


    遠方黑色的海仿佛沸騰了一般,開始吞噬海麵上的船隻,一個個漩渦便是“黃泉道”,入了水便是地獄。


    南海,長香山遣散了所有慕名而來的香客,關上了山門,這座山不再人聲鼎沸,一片死寂。


    這山唿海嘯,來的太突然。


    南海之側,海灘之上站著上百個人,他們身著道服,其中有五個個白須長髯的道人,手握著浮塵,凝望著這片沸騰的海。


    海麵上卷起一道巨浪,滔天巨浪,遮天蔽日得一道巨浪,狠狠的向這百名道士壓過來,這一拍,定然是粉身碎骨,塵土歸海,人也歸海。


    五名白須老道長劍出鞘,合力斬向那道巨浪。


    五劍於前,一道巨浪如何敢撒野?


    “師父雖遠遊,仍有長香山久鎮南海,也輪不到你這等孽畜興風作浪,且看我等如何替天行道……”


    五劍匯成一劍,將那一道巨浪分成兩半。


    百名道士卻退了數步,其中一位白須老道說道:“師兄,這孽畜道行比我們想象的高了不少,還沒有露真身就這麽恐怖,隻怕我們……”


    居中的一個老道看起來也有些不知所措,卻依舊是堅韌的目光,他從先師手中接下長香山這片聖土,便注定是要堅守到最後的,南海一草一木,南海一塵一土,還有南海漁村的漁民,南海所有皆以長香山為信仰,何況,早已喝慣了山間的泉水,早已吹慣了南來的海風……這個地方,非守不可,誰也不可侵犯。


    他暗想著:“李秀臻啊李修臻,長香山在這南海之側,這裏不光是家,這裏是整個道門信仰之所在,倘若這裏覆滅,道門何存?”


    這老道士便是李秀臻,長香山如今的掌門人,自從長香山青鬆道人雲遊之後,長香山便由他打理著。


    長香山居天之南,是得天獨厚的修道聖地,幾十年來幾乎是執掌道門,成為道門聖地,相比而言,武當山則冷清許多。


    其後四人便是同門師弟,更年輕的則是後生了。


    由中間斷成兩半的巨浪,倒在海岸之上,山石破碎,斷木則被海水衝刷著。


    南海突發得異變,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長香山的道士站在海岸之上,湧來的浪在他們身前便分成兩半,衝向兩邊,李秀臻終於遣散了所有徒弟,隻剩下白須的五個道士。


    其中一個道士道:“掌門師兄,師父雲遊時說過,南海終會有異變,我等也準備了數年,今日隻得拚死一搏。”


    他叫金牛龍,是青鬆道人兩個徒弟之一,此時對李秀臻說道。


    李秀臻道:“長香山之難,便是道門之劫,我……怎能親眼見道門經曆如此劫難,若叫長香山毀於這孽畜之手,我百死莫贖。”


    說著他禦劍而起。


    南海之上,五個老道,五柄劍。


    海風唿嘯,似刀,一刀一刀割著五張早已皺紋遍布的臉,他們的臉上,不露任何表情。


    忽然間,海風唿嘯,是刀,一刀一刀清晰的割在五人的身上,流出紅色的……是血,是浸透衣衫的血,滴落在海麵之上。


    五名白須道士,站在海麵之上,遙遙相對,在他們中間的,便是他們要找的“孽畜”。


    而五人中間隻是一片海,一片波濤洶湧的海。


    李秀臻手持長劍,他大喝道:“我於世長存,不如道門永興,我願以我之長劍,振道門之聲威。”


    “劍起!”


    五柄長劍飛至長空之上,五人則盤腿坐在海麵至少,他們中間仍是一片海,黑色的海,那裏……仿佛有一個無底洞。


    “劍當起,劍當誅不平,劍當起,劍,當還我南海一片風和日麗……”


    “劍再起,再起……”


    五柄劍越飛越高,早已消失不見,五人仍是盤坐在海麵之上,均以右手指著長空,他們心如止水,浪再大心也如止水。


    五人同聲喊道:“劍落!”


    五隻手同時由指向長空的角度,降得指向深海,五柄長劍邊刺向深海,光未到,劍已至近前,直向深海而去。


    五劍以雷霆之勢,直接刺向海麵,光芒萬丈時,便如同刺破雲層的強光,五束可破山河,可鎮一海之芒,由蒼穹而下,刺破深海,一窺這海麵之下到底是何物。


    當劍快要觸到海麵之時,那片黝黑的海卷起一大朵浪花,一朵巨大的浪花。


    那不是浪花,那是一隻手,隻有四個指頭的手,仿佛是深海伸出的一隻手,緊緊得抓住那五柄劍,劍雖鋒利,卻進不得分毫,劍與海水間竟發出劇烈刺耳的碰撞聲,仿佛雷鳴一般,兩股力量相撞,餘波四散。


    終於,五柄劍被彈開,重新迴到五個道士手中,五個道士握著劍,終於站了起來,他們失敗了,他們甚至逼不了對方現身。


    最終,李秀臻要以手中劍,請海中物來相見。


    整片海仿佛死了一般,海麵上飄浮著無數魚蝦屍體,這已是一片死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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