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此處,筠竹半直起的腰身頓了一頓,麵上一滴一滴落著水滴,砸落在麵前的水盆激起一圈圈漣漪,方才伸手去探向那掛著手巾的木架,手下卻撲了個空。


    待她側目望向身後,見著妙言手中恭敬的地著手巾,隻得沉默的接了過去,臉上不動聲色道:“你還聽了些什麽?”


    “這……”妙言麵上有所猶豫,下意識迴頭朝床上望了一眼,見著阿璃還在睡夢之中,適才轉過臉低了低頭頂,再將聲音壓低三分迴道:“有人道:是阿璃姑娘自眾人前失言,暗指扉顏上神與魔王之間不清不楚。”


    筠竹擦過麵上的水,沉沉吐出一口氣來,心事重重的將那手巾搭在了水盆旁,轉身望向妙言歎道:“這話既是傳到你耳朵裏,整座青丘怕是無人不知了罷?”


    聞言,妙言麵上頓時一緊,急聲辯解道:“奴婢已然嗬斥過她們,不許叫此事再往外傳,隻是君主那邊……”


    筠竹眉頭微微一擰,冷眉望著麵前的妙言,頓時恍然大悟。


    整座青丘,不論傳誰的是非皆可,唯獨談及到阿璃的事,傳到清揚的耳朵裏,這事想要過去怕是也難。


    想來。


    妙言是極清楚這個中厲害,所以才求到了筠竹的麵前,盼著她能幫忙說情,亦或是想個解救的法子。


    如若不然。


    凡聽過此事的人,必得人人失了一雙耳朵,那談及此事的人,更是非得賠上一條性命不可!


    事關阿璃,和扉顏聲譽。


    她相信清揚必定做得出。


    “秋怡何在?”筠竹麵上微微一沉,忽然張口問道。


    妙言一時沒想到,她會突然問起秋怡,麵上帶著驚訝抬起頭來,應了句:“前兩日,秋怡姐姐便已動身,替君主去巡視五荒之地,最快該是明日才能迴來,您找她有急事?”


    至此,筠竹這才憶起,自東荒之地那場劫難後,清揚便格外關切五荒形勢。


    是以特安排在秋怡在入冬前,親自前往五荒之地探查。


    她原以為,昨夜這事既敢傳了出去,必是秋怡看管不力所致,倘若認真計較下來,也該是她來求自己,怎會輪到妙言開口?


    “怪道你們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嚼舌根說到扉顏和阿璃身上,原是看管的人不在眼前,便不怕死了麽?”想到此處,筠竹不禁氣急反笑道。


    下一刻,妙言“噗通”一聲跪下身去,口中哀聲求道:“不……因著那巡夜的門人說起此事,又被宴席上的侍女說漏了嘴,事情才傳了出來,奴婢方才聽了此事,便覺著頭上懸了一把劍,還求筠竹姑娘救命才好……”


    阿璃睡得迷迷糊糊,忽然聽見有人哭著哀求,自睡夢中被吵醒,遂翻了個身坐了起來,睡眼朦朧的循聲望去,隻見筠竹站在牆角,氣急敗壞的望著跪在她身前的妙言,張口慵懶的問了句:“大清早……這是誰的命要沒了?”說話間,她抬手揉了揉眼睛。


    筠竹抬起臉,望著阿璃揉著眼睛打了個哈欠,隨即繞過跪在自己腳前的妙言,快步迎了上去歉聲道:“吵醒你了?”


    妙言口中輕輕啜泣,當即膝行著轉過身來,朝床上叩首求道:“阿璃姑娘,求您看在奴婢還算盡心侍奉的份上,救我一命罷。”


    聽到這話,阿璃打完哈欠的嘴久久合不攏,她張著口轉眼朝筠竹望去,一臉的茫然無措。


    她方才睡醒,怎麽就有人哭著喊著,求自己搭救呢?


    “不必管她,若是想跪便由著她跪去。”筠竹麵上帶著慍怒,冷眼朝妙言恨道。


    阿璃不明就裏,隻是見著妙言伏地痛哭,心中不知怎麽竟有些不忍,於是轉頭對筠竹一臉為難道:“當日虧得她及時出手救我一命,如今她既是跪了我,豈有見死不救的理?”


    筠竹不禁氣結,賭氣別過身不再看她一眼,冷聲丟下一句:“你既是要做那個救人於水火的,也得有泥菩薩過江的本事,左右你自己的命還沒保住,便著急操心救旁人的命,偏有人為了你,天才放了亮便奔波了去,你卻渾然不知。”


    阿璃再是不解,隻聽這一番冷言冷語,猶如三九天吃了一碗上麵飄著薄冰的涼水,將她整個人從頭到腳凍了個透徹,自是從方才睡醒的混沌中醒悟了過來。


    待她再將目光落在妙言頭頂,先前有些恍然不懂的事,大抵也能猜了個七七八八。


    遂暗暗思忖道:必是昨夜那幾個侍女,聽了自己一番失言之語,偏又私下裏將此事抖落了出去,待事大了才知後怕二字如何寫,這才忙不迭一早趕來求饒。


    至於那個天亮便疲於奔波的,必是除了清揚再無旁人了。


    她上嘴皮碰下嘴皮道出口的話,平白惹惱了那三個人不說,卻再連累著將話聽去的人跟著受罪。


    想到此處,阿璃微微低著頭頂思量片刻,適才張口一臉懊悔道:“有道是:百因必有果。若非我這張嘴惹了禍在先,又怎會扯出這麽多事端來。”


    她犯下了錯,尚且有清揚和筠竹從旁相護。


    可是妙言呢?


    聽到這番話,筠竹不由得暗暗歎出一口氣來,緩緩掀起眼簾朝跪在下方的妙言望去,遲疑著道了句:“既是阿璃替你求了情,此事便到此為止。”


    話說一半,她深深吸了一口涼氣,繼而道:“傳令下去,今後莫要再叫我聽見半個字。”


    妙言伏地的身形忽而軟軟一歪,整個人繃緊的神經亦隨之在此刻放鬆了下來,那埋在雙臂間的臉上,早已是淚痕滿麵,隻見她唇瓣一張一合顫了兩顫,嗓子裏帶著顫聲低唿道:“奴婢……謝筠竹姐姐,謝阿璃姑娘。”


    另一邊,待清揚尋到扉顏時,見著他正醉倒在凡界一家一進兩出的酒肆裏。


    整個院中,空氣裏彌漫著濃鬱的酒香。


    原來,扉顏難得的花了一次大手筆,給足了這家主人銀兩,將他所有的酒全都買了下來,並不許任何人留下,又在這小院一連設了三道結界,最後將他上神的氣息全部掩藏了起來。


    青丘的一晚。


    凡界卻已過去了三個多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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