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此處,阿璃忽然有些大徹大悟,暗道:原這世上有一種情,名為可念不可說。


    從前她以為。


    兩人若是兩心同,自當明明白白的當麵說清楚,若一方不肯張口去說,他人未必得已明了。


    故此,興許原本登對的兩人,便要如此這般生生錯過了去。


    可她活到今日,對“情”這一字參悟頗淺,未曾想到此事原便形同隔紗,不論是哪一方動了心思,另一個都是心知肚明的。


    再者,他二人對此閉口不談,卻仍舊形影不離的同在一處,足見彼此早已心照不宣,隻求得過且過。


    卻沒想到,突然在此時阿璃跳了出來。


    將那層原本形同虛設的輕紗,毫不猶豫的在眾人麵前撕扯開來,令他們羞於啟齒的情愫,徹底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


    筠竹深知,阿璃並非有心如此,此番見著她麵上懊惱和愧疚的模樣,亦不由得於心不忍,隻得寬慰著勸了句:“事已至此,說出的話便等同潑出去的水,橫豎遲早有這一天,好在此事僅在咱們幾人麵前說開了來……”


    話說一半,她嘴邊的話突然戛然而止。


    阿璃自晃神中抬起頭來,望著她麵上遲疑的神色,下意識心中微微一緊,追問道:“可是你又想到了什麽?”


    筠竹麵上猶豫了幾番,隻得勉為其難的迴道:“我隻是突然想到,倘若你這番話是對外人所講,依著扉顏的性子,他尚可不正經的囫圇過去。”


    可如今麵對的是他們,這謊便是想扯起來,怕是也難。


    正因為此,扉顏自覺無顏再見眾人,才會撇下同樣身處尷尬的繹軒,最終選擇不辭而別。


    聞言,阿璃頓時悔得腸子都青了。


    隻見她默默垂著腦袋,坐在床前翻來覆去的想,或許自己該去與繹軒和扉顏賠個罪,又或者再找個聚作一團的時候,假意稱自己隻是喝醉了酒?


    想到此處,筠竹亦感覺自己頭疼的緊,遂轉過身順勢坐在阿璃身側,遙遙望著矮桌上那盞燭台,若有所思。


    當夜,筠竹宿在阿璃住處。


    一整晚,她數次自睡夢中驚醒,睜眼見著阿璃蜷縮在薄被中渾身發抖,連在睡夢中亦十分不安穩,口中喃喃自語的說著什麽,於是側耳上前傾聽了片刻,方才聽出她口中不斷念著“對不住”三個字。


    直到天邊放亮,才見著阿璃沉穩著睡了過去。


    方才過了辰時,妙言照例領著身後兩位侍女,魚貫而入自洞口走了進來,送來了梳洗用的熱水和早飯。


    筠竹這一夜沒睡好,身乏體重頭昏腦漲,得聽見有腳步進了洞口,方才頂著一雙黑眼圈爬起了身,兩手撐著身前衝妙言輕聲問了句:“清揚在何處?”


    昨夜她恐阿璃一人胡思亂想,未敢留她一人在此,又擔心後山的勢態,兩人秉燭熬到深夜,直到見著阿璃困得坐不住,適才照應著她睡下,


    妙言方才擱下手中端著的飯菜,聞聲便轉過身應道:“剛過卯時,君主已獨身離開了青丘,臨行前吩咐了奴婢說,筠竹與阿璃姑娘宿在此處,要我遲些再來侍奉。”


    至此,筠竹暗暗點了點頭,掀開蓋在腿上的薄被,轉臉望著睡在裏側的阿璃,輕手輕腳的下了床,順勢將被子往她身前掩了一掩,這才轉身朝牆角擱在木架上的水盆前走去,繼而不冷不熱的問了一聲:“可還有留了什麽話?”


    妙言麵上微微一怔,愣了片刻適才反應過來,微微低了低頭頂張口接道:“再沒有了……”


    說完,她側目揮手令那兩位侍女退下。


    待兩位侍女退出洞口。


    妙言這才緩步走至筠竹身後,見她剛剛好洗過了臉直起腰來,於是先一步伸手取下搭在木架的手巾,順勢遞上前去壓低嗓音問道:“奴婢一早起來便聽聞,道君主在昨夜後山的宴席上動了手,那巡夜的門人見著後山有動靜,隻是礙於君主先前的吩咐未敢湊上前去。”


    聽到此處,筠竹半直起的腰身頓了一頓,麵上一滴一滴落著水滴,砸落在麵前的水盆激起一圈圈漣漪,方才伸手去探向那掛著手巾的木架,手下卻撲了個空。


    待她側目望向身後,見著妙言手中恭敬的地著手巾,隻得沉默的接了過去,臉上不動聲色道:“你還聽了些什麽?”


    “這……”妙言麵上有所猶豫,下意識迴頭朝床上望了一眼,見著阿璃還在睡夢之中,適才轉過臉低了低頭頂,再將聲音壓低三分迴道:“有人道:是阿璃姑娘自眾人前失言,暗指扉顏上神與魔王之間不清不楚。”


    筠竹擦過麵上的水,沉沉吐出一口氣來,心事重重的將那手巾搭在了水盆旁,轉身望向妙言歎道:“這話既是傳到你耳朵裏,整座青丘怕是無人不知了罷?”


    聞言,妙言麵上頓時一緊,急聲辯解道:“奴婢已然嗬斥過她們,不許叫此事再往外傳,隻是君主那邊……”


    筠竹眉頭微微一擰,冷眉望著麵前的妙言,頓時恍然大悟。


    整座青丘,不論傳誰的是非皆可,唯獨談及到阿璃的事,傳到清揚的耳朵裏,這事想要過去怕是也難。


    想來。


    妙言是極清楚這個中厲害,所以才求到了筠竹的麵前,盼著她能幫忙說情,亦或是想個解救的法子。


    如若不然。


    凡聽過此事的人,必得人人失了一雙耳朵,那談及此事的人,更是非得賠上一條性命不可!


    事關阿璃,和扉顏聲譽。


    她相信清揚必定做得出。


    “秋怡何在?”筠竹麵上微微一沉,忽然張口問道。


    妙言一時沒想到,她會突然問起秋怡,麵上帶著驚訝抬起頭來,應了句:“前兩日,秋怡姐姐便已動身,替君主去巡視五荒之地,最快該是明日才能迴來,您找她有急事?”


    至此,筠竹這才憶起,自東荒之地那場劫難後,清揚便格外關切五荒形勢。


    是以特安排在秋怡在入冬前,親自前往五荒之地探查。


    她原以為,昨夜這事既敢傳了出去,必是秋怡看管不力所致,倘若認真計較下來,也該是她來求自己,怎會輪到妙言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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