筠竹眼前的困惑,就如同當日清揚對阿璃的困惑。


    他們同樣擔憂未來,害怕自己心裏臆想的一切艱難困阻,像是徘徊在是與非的麵前,生怕自己行差踏錯一步,造成無法挽迴的後果。


    昔日,清揚得那女子一句警示:莫問未來事,莫行眼下錯。終有一天你會發現,今日你苦惱的苦惱,在某一日日的將來,恍若隔世。


    彼時,自己以為那女子隻是告訴他,人若總活在擔憂和痛苦中,隻會變得惶惶不可終日。


    於是,他不再害怕將來會發生什麽,甚至努力的與阿璃過好每一日的當天,就在他以為一切會順其自然朝好的方向發展時,阿璃卻忽然從他的世界裏消失。


    此時,清揚才真的明白,這世上最可怕的是什麽。


    當一個人一無所有時,他不會畏懼不會惶恐,甚至敢於傾其所有,但那隻是因為他本來就一無所有,但是當這個人開始擁有了一切,而這一切又曾經帶給他這麽多美好,令他淪陷在那份美好中無比幸福,若有一日災難降臨,將他所珍視的美好盡數奪去,這一切對這個人來說,才是真的生不如死。


    世人不懼生死,若不是沒有可以留戀的事務,便是懂得犧牲自己來保住他所珍視的一切。


    清揚活了近萬歲,經曆了種種磨難才恍然醒悟,這世上若非生死,還有什麽算大事?


    眼下,筠竹有自己的路需要走,他身為過來人卻不能多加幹涉,隻能含蓄的提點於此,剩下的隻能靠他們自己去徹悟。


    筠竹渾身僵硬的站起身,隻覺得自己從頭到腳涼的透徹,那身上的寒冷仿佛都是來自心中,五髒六腑像是接了厚厚一層冰,令她不寒而栗,她渾身上下微微打著寒顫,嘴裏的牙齒也在上下打著架,她隻得暗暗咬了咬牙,說道:“咱們迴去吧?”


    清揚收迴目光,轉臉望向麵無表情的筠竹,雖然自己很想再同她點撥幾句,但見著她臉上若有若無的堅定之色,那想法頃刻間便化作烏有,於是他隻得點頭應道:“好。”


    此時,筠竹並非是不願聽清揚勸慰自己,她隻是很固執的認為,清揚與自己不同,他為阿璃做任何事都無可厚非,但自己與尋風卻是不然。


    他們兩個在一處,不論是現在亦或是將來,都有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擋在他們麵前。


    從前,她以為隻要掩著自己的眼睛,不去想不去聽不去理會,隻要兩個人真心相待,縱然是為三界六道所不齒,又能如何?


    如今,筠竹親眼見著尋風的複仇之意,更是明白他無論如何都不會跟自己走,即便她繼續掩著眼睛捂著耳朵,到那一日時,又該作何選擇呢……


    “清揚……我這一生,怕是都不能與所愛之人在一處,待阿璃醒來以後,你一定要好好待她,至少我們這些人當中,還有你們兩個是幸福的,一切便足矣。”筠竹彎著嘴角,眼底帶著一片水澤,笑得一臉淡然卻又無限滄桑。


    既然不能在一處,再見必然是難堪。


    索性在還有得選時,兩人便好聚好散,也算是給彼此留下點顏麵吧?


    聞言,清揚靜靜望著筠竹半晌,點頭應道:“我會好好待她,你一個人在外,須得多加珍重。”


    筠竹見他如此囑咐,不禁笑出聲來,歎道:“這些年來,我不是跟著扉顏就是跟著他,實在是累的厲害,至此後我一個人想去哪便去哪,自然會比以往過得瀟灑些,你也不必如此擔憂。”


    清揚見她仍在逞強,也不好當麵戳破,於是默默點了點頭,算是迴應。


    不用想也知道,筠竹這心裏的傷,旁人無可奈何束手無策,而那個可以替她療傷的人,卻被她徹底拒之門外,恐怕是打定了主意,下定了決心。


    筠竹低下頭,見著自己衣服上麵粘了不少兔毛,於是伸手彈了一彈,又道:“我走了以後,扉顏那裏你須多看著些,我擔心他……”話說一半,她卻沒了聲響。


    待她抬起頭,望向清揚那雙平靜如水的眼睛,嘴角微動輕輕一笑,接著說了句:“罷了,也沒什麽好擔心的,他這麽大年紀的人,總不至於叫咱們兩個替他操心,你隻要多多注意,別叫他哪天做了什麽上不得台麵的事,搞得你們朋友之間難堪,就是了。”


    清揚心裏忽然“咯噔”一下,麵上依舊是那副不冷不熱的模樣,問:“什麽上不得台麵的事?”


    見此,筠竹愣了一愣,一臉愕然的望著清揚,驚唿道:“你不知道?”


    “我應當知道什麽?”清揚想都未想,接道。


    筠竹疑惑的目光,在清揚臉上轉了幾圈,心中暗暗覺得他不可能不知道,隻是看他那一副像是真的不知情的模樣,自己也不好解開那層紙,於是她抬手捋了捋臉頰邊上有些淩亂的發絲,遲疑著說了句:“嗯……你就沒發現他對繹軒有時候太沒大沒小,有失分寸麽?他好歹位列仙班乃是天庭的上神,沒得在一個魔女之子手裏被人拿捏著,委實丟我仙族的臉。”


    清揚見她如此諱莫如深,當即明白筠竹必然早都看出些什麽來了,隻是礙於很多事情不好去說,自己此時裝作不知,她就更不敢實話實說了,隻得扯了這麽一個謊,於是一臉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深以為然道:“有道理!”


    這樣算下來,扉顏那點破事,他自以為他們兩個藏得挺好,恐怕大家都心知肚明,隻是誰都沒戳穿而已。


    筠竹小心翼翼的抬眼,瞧著清揚麵上的神色,暗暗思忖道:我隻能說這麽多,至於你能不能看出來,或者看出來後做些什麽,就不關我的事了。


    到時候,她恐怕正躲在哪裏喝酒喝得不省人事,哪還有空管扉顏那爛攤子事?


    筠竹幽幽歎了口氣,暗暗搖了搖頭又想:隻是可惜了,她倒是十分想看清揚知道這事後,臉上是一副什麽樣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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