筠竹緩緩站起身來,伸手接過他左手那隻兔子的耳朵,將它抱在懷中輕輕撫了撫說道:“我不餓,你手裏那隻拿去烤了,我再去附近給你們摘點野果。”


    說完,她抱著懷裏那隻灰毛的兔子,朝前方走去。


    寒雲朝喻龍望了一眼,兩人麵麵相覷不明所以,隻得各自去忙。


    喻龍走到清揚那邊,將昨夜滅了的火堆重新燃了起來,見著清揚坐在阿璃身邊,一個人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隻是默默的看著手中的琉璃盞。


    他實在看不懂,清揚是這幅樣子,筠竹又為何也是心事重重的,於是他清了清嗓子,抬頭覷了眼清揚,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清揚伸手,將那青色的琉璃盞收迴袖中,接著若無其事的理了理袖口,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嘴邊淡然問道:“有話便問。”


    至此,喻龍才勉強輕笑一聲,說道:“清揚兄,筠竹姑娘這是怎麽了?”


    清揚緩緩抬起眼,朝喻龍臉上望了過去,定定看了片刻適才說道:“不過是有些觸景生情罷了,不必擔心。”


    聞言,喻龍聽了個一頭霧水,這兔子怎麽又跟情扯上關係了,剛張口準備問個清楚,但他見著清揚已經轉過臉去,於是嘴邊的話就沒能說出口。


    說到底,他與清揚關係沒有那麽好,有些話人家肯說第一句,未必肯再說第二句,自己若是打破砂鍋問到底,人家是答或不答?


    清揚若是肯說,那自然是好的,但他若是不想說,自己豈不是鬧了個沒趣。


    思及至此,喻龍隻得勉強按捺住心裏的好奇,打算日後待筠竹心情好些了,再問個清楚。


    清揚迴過臉來,見他一張臉色翻來覆去變了幾迴,於是暗暗歎了口氣悵然說了句:“你口中那隻母兔子,大抵是方才生產不久,它頸部缺失的毛便是最好的證明。”


    母兔子在臨產前,會拔下頸部的毛用來墊窩,可以為剛出生的小兔子起保暖之用,那隻突然躥出來的公兔子,自然也不是無緣無故跳出來,不過是為了讓母兔子逃命,這才自投羅網罷了。


    而那隻公兔子,之所以舍身自投羅網,不過是顧忌窩裏那些剛出生不久的幼崽,剛出生的小兔子,離了父親尚且還能活命,但若是沒了母親,又該如何呢?


    清揚清楚的聽見筠竹與寒雲的談話,也察覺到她那未說出口的話外之音,對於她將要麵臨的選擇,自己從來都是不過問、不摻和。


    但他一直以為,叫筠竹自己拿主意才是最正確的。


    如今想來,若非是他將筠竹一次又一次推出去,她也不至於落到這步田地。


    不多時,去處理野兔的寒雲折了迴來,手裏拎著那隻已經剝了皮處理完內髒的野兔,接著麻利的選了兩根最粗的幹柴,在火堆兩邊就地插了進去,再選了一根略長的幹柴,把那隻露著粉色嫩肉的野兔捆了上去。


    清揚適才起身,衝忙碌的兩個人說了句:“我去找點水來。”接著,便順著筠竹離去的方向而去。


    待他來到一處小溪邊,見著筠竹一臉神色哀傷的表情,懷中依舊抱著那隻灰毛的野兔,手裏有一下沒一下的撫摸著兔子長長的耳朵,和身上柔軟的皮毛。


    見此,清揚緩步上前,見著筠竹依舊神情呆滯,似乎沒發覺自己已經走到她身邊,心中忽然猛地一窒,一種說不上的難受,充斥在他的胸腔內。


    於是他彎下腰,從筠竹手裏輕輕抱過那隻兔子。


    筠竹不防他忽然出現,嚇了一跳渾身微微一哆嗦,見著他將自己懷中的野兔暴走,急忙伸手去搶,嘴裏脫口而出,急道:“你做什麽?”


    “該放它迴去了。”清揚麵上一片溫和的神色,輕聲迴道。


    忽然聽見這句話,筠竹那伸出的手頓在半空,接著麵上一片失落之色,答道:“不錯,是該放他迴去了。”


    聞言,清揚眉頭微微擰起,他幾乎下意識的覺著,筠竹說的並不是這隻兔子,於是他轉身彎腰放下那隻野兔,衝它說道:“去罷。”


    那野兔朝前跳出兩步,轉過身朝清揚與筠竹望了一眼,接著扭過身蹦蹦跳跳的走遠了。


    清揚轉過身來,望著筠竹麵前清澈的小溪,耳邊聽著溪水潺潺流過的聲音,再看著水花拍打在礁石上,最後繞過礁石流向更遠的地方,他忽然說道:“筠竹,你當真舍得麽?”


    筠竹麵上一怔愣了愣,張開口卻未發出一聲來。


    見此,清揚便不再追問了,隻是說了一句:“在我看來,這世上除了生死之外,再沒有什麽是解決不了的。”


    筠竹眼前的困惑,就如同當日清揚對阿璃的困惑。


    他們同樣擔憂未來,害怕自己心裏臆想的一切艱難困阻,像是徘徊在是與非的麵前,生怕自己行差踏錯一步,造成無法挽迴的後果。


    昔日,清揚得那女子一句警示:莫問未來事,莫行眼下錯。終有一天你會發現,今日你苦惱的苦惱,在某一日日的將來,恍若隔世。


    彼時,自己以為那女子隻是告訴他,人若總活在擔憂和痛苦中,隻會變得惶惶不可終日。


    於是,他不再害怕將來會發生什麽,甚至努力的與阿璃過好每一日的當天,就在他以為一切會順其自然朝好的方向發展時,阿璃卻忽然從他的世界裏消失。


    此時,清揚才真的明白,這世上最可怕的是什麽。


    當一個人一無所有時,他不會畏懼不會惶恐,甚至敢於傾其所有,但那隻是因為他本來就一無所有,但是當這個人開始擁有了一切,而這一切又曾經帶給他這麽多美好,令他淪陷在那份美好中無比幸福,若有一日災難降臨,將他所珍視的美好盡數奪去,這一切對這個人來說,才是真的生不如死。


    世人不懼生死,若不是沒有可以留戀的事務,便是懂得犧牲自己來保住他所珍視的一切。


    清揚活了近萬歲,經曆了種種磨難才恍然醒悟,這世上若非生死,還有什麽算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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