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忠叔盡忠職守的把喬唯歡送迴莊園,路上,車廂裏一片沉默,忠叔偶然抬眼,瞥見喬唯歡低著頭。


    晦澀的光線之下,搭在膝蓋上的手指細長白淨,貓眼無精打采地掛在手指上。


    “少夫人。”


    忠叔看喬唯歡沒有抬頭,紋絲不動的維持一個姿勢坐著,忍不住歎了口氣,“少爺一定要您迴來,是因為倫敦現在很危險,少爺不想波及您。”


    喬唯歡眼睫微顫,低低的應了聲,“嗯。”


    忠叔說的,不一定是真的。但踏進大廳的那刻她就知道,賀正驍在做很重的事,現在是沒有多少時間分心的,所以最後她不給他找麻煩,要她迴來,那迴就是了。


    隻是連個商量的餘地都沒有,還是在吵過架之後。


    怎麽就不能好好說話,好像一旦談到這方麵的問題,就會變得劍拔弩張。


    換了睡衣,喬唯歡散開頭發,簡單洗了把臉。冰涼的水珠溫柔地擦過臉頰,她拍拍發緊的臉,兩手撐住洗手台的邊沿。


    鏡子裏的女人眼仁烏黑,臉色清白,壁壘分明的顏色,打碎了單薄依然挺拔不起來的脊梁。


    賀正驍對她已經有了芥蒂,那他們以後會怎麽樣?


    喬唯歡閉了下眼睛,抬手拿起旁邊的毛巾,擦掉臉上的水珠。再抬起眼,鏡子裏影子突然變了。


    金色的長發鬆散開來,異常英俊且尖銳的輪廓,清晰地映在鏡子上。


    那雙深海般的眼眸冷酷譏嘲的,透過鏡子和她遙遙相望,無聲地向她露出張揚的笑意。


    空蕩蕩的浴室裏,除了喬唯歡猛然變重的唿吸聲,隻有水流緩慢流淌的響動在迴蕩。她的太陽穴徒然間跳動起來,冰涼的寒氣從腳底直線攀到頭頂,瞳孔劇烈的收縮,條件反射地向後退開。


    外麵的傭人聽見裏麵突然傳來陣稀裏嘩啦,慌慌張張的進來,剛推開臥室的門,就聽見“咣當”一聲,“夫人?”


    喬唯歡踉蹌著撞開浴室門,抬頭看見滿眼詫異傭人們,她盡量穩住唿吸,“……沒事。”


    單手緊緊的攥著睡衣腰帶,掌心的潮濕在那上留下小片深色的水漬,她半迴過身,看向滿地狼藉的浴室,“我剛剛不小心弄倒了東西,可能要麻煩你們收拾下……”


    那個雨夜裏,差點被殺的一幕始終讓她心有餘悸。


    阿什就像無孔不入的陰暗的影子,見縫插針地擠進她的腦海。之前把人看成他還不算,現在竟然出現幻覺了?


    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


    去喬媽那裏的時候,她的情況沒什麽起色。喬唯歡對醫生比了個手勢,轉身進了客房。她在椅子上坐下,正要和醫生說自己的情況,電話忽而震了下。


    掃見號碼,喬唯歡目光微冷,劃開屏幕。


    許夫人陰沉著聲音:“塞西爾,上一次的交易,你還要不要做?”


    隔了幾天,許夫人是想明白了?


    看來許家現在受到的壓力很大,不然許夫人是不會低下她高貴的頭,主動打這個電話的。


    也好,喬媽的問題已經很嚴重,薇薇安那裏,好歹算條路子,總要試試。


    “可以,說說你的條件。”


    “我要十個億。”


    喬唯歡挑起眉,“日元?”


    “英鎊,還要公爵幫許家疏通關係。”


    ……很好,看來許夫人比她想得更急,這麽不要臉的話也能說出來,怎麽沒想要個銀河係?


    喬唯歡笑出了聲,“好,但條件要改一改,我要薇薇安先和我媽見一麵。”


    “塞西爾,你別欺人太甚!那賤/人的問題嚴重還是我的問題嚴重,你不會不知道!”


    “許夫人,我說過主導權在我這裏,因為你需要的不是錢,而是公爵的權利。”


    許夫人久久的沒有出聲,唿吸倒是越來越重,可見是被氣得不輕。


    半晌,她才咬著牙迴:“好!明天,就明天,你帶那賤/人來許家,然後你立刻讓公爵出麵!”


    “許夫人,你還沒有看清楚情況?”喬唯歡輕靠上椅背,“急的人是你不是我,你沒有立場讓我帶我媽去你那。明天早晨七點,你來我這裏,如果薇薇安肯聽話,下午我會聯係公爵。”


    “塞西爾你——”


    喬唯歡不緊不慢的掛了電話,完全不給她歇斯底裏的機會。


    十個億,還要賀正驍出麵,開什麽玩笑?賀正驍現在這麽忙,哪有心情再多看許家一眼。許夫人現在會這樣,說不準是做了什麽缺德事,被自己挖過的大坑陷進去。要是這次許夫人真的能言出必行,她會看在過去被養大的情麵上幫一幫,其他的事,許夫人想都不要想。


    那邊的許夫人可不知道,喬唯歡壓根沒打算讓賀正驍幫她,甚至沒想過告訴賀正驍。她死死地捏著手機,不著痕跡的看了眼室外。


    外麵有修長的身影在擦車,背對著她,寬大的帽簷掩住了脖頸。


    “媽,你真的要我去見那個爛女人?”薇薇安不可置信地張開嘴,滿眼鄙夷地說:“我不要!我看她就想吐,還有塞西爾,兩個人簡直惡心死,我不去!”


    許夫人臉色猙獰的瞪了薇薇安一眼,“你不去也要去!到那裏之後,聽我的話就行了!”


    薇薇安被她的表情嚇到,不著痕跡的退開一步。


    她從來沒見過許夫人這個樣子,似笑似怒,讓人毛骨悚然……


    喬唯歡當晚住在喬媽那裏,隔天,西裝男們將小院層層包圍,等著許家的人過來。


    有車開近,西裝男們橫過手臂,那車不甘不願的停下。他魁梧的身軀遮住大半的車窗,冷硬的說:“下車,先搜身再進去。”


    “什麽?”薇薇安怒氣衝衝的喊:“搜什麽身,我還能帶刀進來?你讓塞西爾出來,給我當麵說清楚!”


    “好了!”許夫人打斷薇薇安的埋怨,陰著臉看了眼院子,“我們下車。”


    “媽?!”


    薇薇安還要再說,被許夫人連拖帶拽的弄下車,僵硬的攤平手臂,由著西裝男拿儀器掃描。


    許夫人的司機默不作聲的下車,緩慢的抬起手臂。


    對待男人,西裝男可沒那麽客氣,大手直接在司機身上翻著,摸到口袋裏的硬物,西裝男二話不說的拿出來,是個精致的打火機。


    這玩意對男人來說太正常,西裝男翻開火機蓋,仔仔細細的檢查了幾遍,確定沒有問題,才放迴到司機的口袋裏,“進去吧。”


    喬唯歡這一手來得毫不客氣,簡直把許夫人和薇薇安氣了個半死,她們是生生忍下了,才沒翻臉走人。


    明知道這對母女心存怨恨,敢讓她們過來,肯定要防備森嚴的迎接,喬唯歡可不想再出任何意外。


    然而意外總是猝不及防的砸到眼前,並且往往難以招架。


    無論如何防備,命裏的莫測隻會減少,不會消失。


    喬唯歡站在走廊上,自上而下地看踏進大廳的人,眼光在這對母女難看的臉上掃過,停在她們後麵的男人身上。


    “站住。”


    喬唯歡蹙起眉,“他是誰?”


    許夫人心頭一震,稍微的抿起嘴唇,“怎麽,你怕我們對你不利,我們就能放心來你這?總要讓我帶個信得過的人進來吧?”


    喬唯歡對許夫人的話不予理會,不錯目的盯著男人,“抬起頭,讓我看見你的臉。”


    門外的西裝男們察覺到喬唯歡不同尋常的語氣,悄然挪動腳步,手放在右腰上。


    他們看見,背對著他們的男人仰起頭,站在樓上的喬唯歡看了他一陣,隨後笑了下,“看來是我太敏感,沒辦法,誰讓你們從來對我不懷好意。”


    三個人上了樓,許夫人突然說:“塞西爾,我既然來了,就不會食言,所以等一下,不需要其他人在場。”


    喬唯歡偏頭看看她,多少明白許夫人的意思。


    許家難看的過往,是許夫人親手造成的,她還會覺得丟人,不想讓更多人知道?


    明白是明白,喬唯歡可沒有順著許夫人的意思。


    看三個西裝男和喬唯歡先進去,許夫人咬住後槽牙,吞下滾到嘴邊的話。


    真不好糊弄!


    不過,她也是有備而來!


    喬媽正坐在躺椅上,拉著傭人的手說話:“薇薇安啊,你都這麽大了,也該找個男朋友了。”


    喬媽現在的思維,非常的不清晰。她可能昨天見到的薇薇安是十幾歲的少女,督促她好好學習,今天見到的就是二十五歲的獨身姑娘,惦記著讓自己女兒去相親。


    虛假的幻象千變萬化,她不亦樂乎。


    聽見聲音,喬媽迴過頭,看見陌生人進來,奇怪的問薇薇安:“這都是誰,怎麽跑來咱們家了?真沒規矩,也不知道敲個門。”


    醫生衝喬唯歡點點頭,她迴身對許夫人說:“你們可以進來了。”


    仇人見麵,分外眼紅。


    許夫人眼裏的喬媽,是她有刻骨的恨的賤/人。


    見到喬媽的瞬間,她全身的血液都滾到頭頂,恨不得立刻撲上去,活生生的撕碎她!


    胸腔裏翻江倒海的恨意齊齊湧上,許夫人大喘著氣,紅著眼抬起腳。


    忽而一聲清脆的“哢噠”,走在最後的司機,輕輕的關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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