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喬唯歡感覺時間過去很短,自己不過是閉了下眼睛,周圍便靜了下來。


    睜開酸脹的眼皮,視線模糊了好一陣,才慢慢變得清晰起來。


    窗戶開了半扇,細碎的風吹動幹淨的空氣,白色的牆壁門板,有種格外冰冷的意味。


    喬唯歡渾渾噩噩的偏了下頭,不期然的對上雙夜一般的眼眸。


    賀正驍坐在床沿,半垂著幽邃的眼,目光深重的壓下來。


    喬唯歡反應了好半天,才想起來之前發生的事。她緩慢的眨了下眼睛,被底的手摸上小腹,沙啞著嗓子問:“……孩子怎麽樣?”


    賀正驍拿過毛巾,擦掉她鬢角的汗珠。


    喬唯歡心一跳,忽地覺得小腹裏熱了起來,其他地方卻像灌進唿嘯的北風,凍得她牙齒打顫。


    他怎麽不迴答?


    喬唯歡紮著針的左手抓住男人的手臂,舔了下幹澀的嘴唇,“怎麽不說話,孩子到底怎麽樣了?”


    “你說話,什麽結果我都受得住。”


    “賀正驍,你說話!”


    賀正驍手下不停,一下下的擦過她的臉頰、鼻尖,跟著放下毛巾,大手掀開被子,傾身攬住她的細腰,手掌撐著她的脊背讓她起身。


    喬唯歡死死地攥著男人的袖子,不受控製的坐起來,又被他按住後腦,整個人埋進他寬厚的懷裏。


    “你說話啊,孩子怎麽樣……”


    感覺左手被男人握住,攤開了放在床上,聽他低沉平緩的聲音,“歡歡,你還會有孩子。”


    喬唯歡腦袋裏,“轟隆”一聲,七零八碎。


    她唿吸窒住,全身劇烈的顫了下,愣愣的抬頭,對上男人線條硬朗的下顎,“……你說什麽?”


    她消化不了這句話一樣,遲鈍的攥起拳頭,捶上男人堅硬的胸膛,“什麽叫我還會有孩子,什麽意思?你說明白點,我孩子沒事是不是?”


    賀正驍一動不動的,由著她捶,冷冽的男人氣息把她籠了個徹底。


    喬唯歡渾身冰涼的開始掙紮,不停的搖著頭,“賀正驍你說話,說實話!我要聽實話!”


    後腦被扣著,腰上的手臂牢牢的困著她。喬唯歡覺得他像座巍峨冷漠的山,沉甸甸的壓住她的胸口,讓她透不氣來。


    她一下又一下的動作變得劇烈,聲音卻越來越抖,翻來覆去的隻有一句:“你說話……”


    其實不用賀正驍再說,她也明白了。


    小腹裏有熱流連綿不絕的翻湧,她知道那是什麽。


    例假來了,那她的孩子沒有了。


    沒有受傷也沒怎麽挨皮肉之苦,她的孩子還是沒了。


    還想著等安定下來,她要開始準備嬰兒車嬰兒床,買一整個宇宙,把滿心滿眼的感情都放在孩子身上。


    結果突如其來的給她個驚喜,又猝不及防的流掉。


    那是她的孩子,她和賀正驍的孩子啊!


    現在沒有了。


    小腹裏空下去,心口也跟著荒涼了。


    天塌地陷過後,什麽都沒了。


    喬唯歡的手臂垂了下去,虛虛的蕩在身側。她動了動頭,軟軟的靠在男人懷裏,肩膀縮了起來,喉嚨裏哽咽被揉碎了,咽進肚子裏。


    胸口的襯衫多了一點涼意,那點涼緩緩地散開,是她悄無聲息的眼淚。


    賀正驍緊了緊手臂,扣在她後腦的大手,輕柔地拍了拍。


    懷裏的女人有多傷心,眼淚就有多兇,胸口的襯衫被迅速打濕,那點涼意緩緩地擴散,濕氣緊緊貼上皮膚,像是緩慢地滲進了胸腔裏,一滴一滴的,匯成了柔軟的水泊。


    然而她不停的顫,唿吸紊亂,卻忍著不肯出聲。


    喬唯歡緘默的流著眼淚,巨大的悲哀把她淹得沒了力氣,到底昏昏沉沉的半暈過去。


    賀正驍輕輕的把她放迴到病床上,大手拉了拉被子,把她下巴底下全部蓋了起來。


    流了太多眼淚,女人的眼睛腫了起來,眼眶周圍暈出淺薄的紅色,臉色是驚心的慘白。


    難受的時候也是硬的,隻有半昏過去,小臉上才透出了心力交瘁的楚楚。


    賀正驍長腿邁開,輕輕合上門,出了病房。


    醫生們沒進去,倒也沒走,跟在賀正驍旁邊,離病房稍微遠了點才開口,“很抱歉,我們沒能留住孩子。”


    賀正驍停了腳步,半側過身,不疾不徐的問:“你隻需要告訴我,她的身體還有沒有其他問題。”


    醫生臉色頓住,露出個頗有點不忍的神情。


    “沒有其他外傷,但是這一次的流產對她身體傷害很大,以後恐怕……”


    他悄然抬眼,瞥見一道冷厲的下顎,低聲說出了後話,“很難再懷孕,我很遺憾。”


    賀正驍長指捏了下眉心,抬腳下樓。


    醫院大廳裏,幾個人火三火四的進來,腳步匆忙的上樓。


    賀正驍略微掃了眼,低沉的和旁邊的忠叔說:“擋住他們,就說她現在不方便見人。”


    忠叔:“是。”


    醫院之外,崔承川唇間含著燃到一半的煙,眯著眼睛看樹上的鳥梳毛。


    平穩的腳步聲不期而至,崔承川轉頭,賀正驍解開外套扣子,另一手放進褲袋,深刻的輪廓不見波動。


    “煙。”


    崔承川挑眉,從兜裏摸出煙,遞過去一根,“你不是戒了?”


    賀正驍接過煙,拇指擦過火機滑輪,火光倏地彈了出來。


    他背靠上醫院的牆壁,長腿爾雅的交疊,升騰的煙霧模糊了他眉目間的暗湧。


    細風纏綿的在他周身繚繞,被女人的眼淚打濕的襯衫瑟瑟發涼。


    崔承川品出點什麽來,難得一見的沒有說話。


    半晌,他聽見賀正驍低緩的聲音,“東西帶來了?”


    崔承川咬住煙嘴,懶洋洋的從兜裏掏出個方形的小盒,“帶了。”


    小盒外裹著層柔軟的絨布,深海的顏色讓它呈現出珍稀厚重的質感。


    另外一邊,傅明朗還在手術室裏。


    這場手術漫長無比,仿佛不會停下來。十幾個小時過去,病房裏的護士換了新的一波進去,醫生還在手術台上堅持,拚盡全力的救著傅明朗的命。


    喬唯歡清醒過來,那手術也沒有結束。


    賀正驍不在,病房裏隻有忠叔和幾個護士。


    見她睜開眼睛,忠叔第一時間過去,彎下腰,“喬小姐,您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喬唯歡麵無表情的看了他半晌,試探著動了動手指,“應該沒有。”


    她被人扶著坐起來,喝了溫水吃了東西,身體才有了點力氣。


    然而身體可以痊愈,孩子不會迴來,


    醫護們做什麽都是小心翼翼,看她的目光裏,滿是壓抑隱晦的同情,說話輕聲細語,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會戳到她十分敏感的神經。


    誰能看出她神經已經斷了?


    喬唯歡眼圈不自覺的發紅,還記得那種排山倒海的刻骨的疼。摸上心口,那裏被大火席卷過後,寸草不生,死氣沉沉。


    可她不能被燒成一團灰燼。


    喬唯歡狠狠的閉了下眼睛,“明朗怎麽樣了?”


    “手術還沒有結束。”


    手術時間越長,意味著手術難度越大,危險性越高。


    喬唯歡閉上眼睛,慢慢的做了幾次唿吸,跟著睜開眼,拉開被子就要下床。


    忠叔連忙說:“喬小姐,您現在應該休息,最好不要走動,免得吹了風。”


    女人流產就和小月子一樣,吹不得風著不得涼,避免留下什麽病根。


    “忠叔,我不會糟蹋自己。”


    喬唯歡兩腿搭上床沿,低下頭,沒在地上看見鞋,“我去手術室外麵等著,不會出醫院,幫我拿外套和鞋來?”


    忠叔為難的說:“喬小姐,您在這裏等也可以,有消息我會通知您。”


    “我不放心。”


    “喬小姐……”


    “忠叔。”


    喬唯歡半抬起眼,眼仁烏黑的看向忠叔,“我不是瓷娃娃,碎不掉。”


    披上外套再穿好鞋,喬唯歡去了手術室,轉身在外麵的長椅上坐下,目不轉睛的盯著那道門。


    身體還是涼的,卻和她的臉色一樣靜。


    傅明朗身上的傷太多,他肩膀最早受傷,也沒來得及處理,隔了那麽久時間才開始治療,就算治好了,也不知道會不會有後遺症。


    等到結果出來,他要是手腳不靈活,那她就讓傅明朗當一輩子的助理。


    要是……


    喬唯歡垂下眼睛,搭在膝蓋上的兩隻手交握起來。


    韓叔去了個洗手間,迴來看見長椅上坐了個人,從病號服的口袋裏掏出塊碎眼鏡片,放到眼前瞅了瞅,是喬唯歡。


    “歡兒,你怎麽出來了,快迴去等著去。”


    喬唯歡收起思緒,搖了搖頭,“韓叔,我想第一時間知道結果,您就讓我在這等吧。”


    剛經曆了一場災難,跟著掉了孩子,現在還有個在手術台上生死未卜的,韓叔知道她心裏肯定苦的不行。他收起眼鏡片,扶著腰坐到長椅的另一端,搜腸刮肚了一番措辭,沒找到合適的語言,隻好照舊端著長輩的架子,肅著聲音說:“你身體虛成什麽樣了,等什麽等,趕緊迴去。”


    喬唯歡扯出點笑,沒答話。


    忽而餘光瞥見一行人,全部穿正裝,黃皮膚,看著應該是國人,斯斯文文的,像正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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