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唯歡在車裏,聽得一清二楚。


    她深吸口氣,下車,客氣的說:“我不是來找麻煩的……我有事和莫西臨說。”


    大堂兄皮笑肉不笑的、居高臨下的看她。


    空氣涼颼颼的,好似無形的弓弦緊繃起來。


    忽而一聲厲喝從老宅的方向傳來:“發生什麽事了?!”


    老太爺的聲音。


    莫家的人動了動,要給老太爺讓路,但是後麵有門神似的西裝男……動不了……


    喬唯歡不想兩邊的矛盾更激化,腦殼發疼的說:“你們不用這麽緊張,先上車吧。”


    西裝男們不敢上車,不過到底是給莫家人留出縫隙,讓他們擠出去……


    清矍的老太爺拄著拐過來,蒼老的目光掃過氣勢驚人的西裝男們,隨後落在喬唯歡身上,“姑娘,你帶這麽多人過來,是不是有點不厚道?”


    喬唯歡垂下眼睛,心平氣和的說:“老太爺,我不想和莫家起衝突,今天來是有事要找莫西臨,他在嗎?”


    老太爺不輕不重的點了點拐杖,“姑娘,我記得你和小臨的婚事也過去一陣子了,聽說你最近還談了男朋友……是有這迴事吧?”


    喬唯歡抿緊嘴唇,臉色變了,手指緊緊地攥住。


    老太爺卻沒有放過她的意思,繼續說:“這女孩子家啊,最重名聲。你還是個演員,更要注重形象。你和小臨隔著層關係,平時也該注意下,避避嫌。”


    這話說的不緊不慢,可太難聽。


    喬唯歡隻覺得一盆冷水兜頭而下,澆了她一個透心涼。


    她千方百計的不想和莫西臨有太多關係,然而世事無常,他們還是有了很多不該有的幹係。這些細節在外人眼裏來看,就像是她巴著莫西臨不放。


    因為她弱,她沒有根基,比起莫氏董事長的身份,一無所有的她不願意放棄莫西臨才合乎大眾邏輯。


    就連莫家人對她不客氣的根本理由,也是這個。


    他們瞧不起她,從來沒有把她當成同樣平等的人來看待。所以他們對她低過頭這件事,變得難以容忍,變成他們卡在喉嚨裏的軟刺,要想盡辦法的吐出去。


    這麽冷漠且顯而易見的事實,她居然到今天才看清楚。


    “老太爺,您老大概有些誤會。我找莫西臨,是有公事要和他說。”


    喬唯歡輕輕的笑了聲,抬起眼,平視老太爺的眼睛。


    “是有關‘蒙德茲’的項目,您聽過嗎?”


    老太爺眉頭一跳,臉色倏地沉了下去。


    他年事已高,早早的從莫氏集團退出來,很久沒有參與公司的事務,但是他聽說過“蒙德茲”——最近上層圈子裏不脛而走的秘密,政/府開拓的新的經濟模式,後麵參與帶動的人物是結結實實的政/界大腕。


    所有人都在猜測具體的構劃,但沒有人拿到明麵上來說,因為政/府沒有公開。


    隻是“蒙德茲”三個字,已然成了商圈的重磅炸/彈,並且將在波詭雲譎的深水之中,攪起肆虐的大波瀾。


    然而身份夠格才能知道這些,像大堂兄這種的,壓根聽都沒聽過。


    大堂兄冷哼一聲,轉頭去看老太爺,跟著狠狠的皺起眉。


    老太爺端正了臉色,看起來和平時毫無差別,但喬唯歡對目光格外敏感,她能體會到那其中很微妙的情緒變化。


    說不上和善,隻是不再拿她當女演員來看。


    她有點想笑,又有點想喊出聲,心裏的翻覆湧動,最終化成一盤冷寂的灰。


    從包裏拿出文件,態度仍然是晚輩對長輩的謙虛,隻是脊背已經挺直了。


    “老太爺,有關細節我隻能和莫氏的董事長談……您現在能讓我進去了嗎?”


    ……


    從老夫人過世到今天,莫西臨幾乎沒怎麽睡過覺。直到半小時之前,他眼前一黑,險些從台階上掉下去,才迫不得已的去樓上躺一會。


    剛剛躺下,眼睛還沒有合上,助理輕輕敲門。


    莫西臨皺起眉,撐住床麵坐起來,疲倦的問,“什麽事?”


    “喬小姐來了。”


    莫西臨手勢頓住,抬起通紅的眼睛,“她現在在哪?”


    “就在靈堂……”


    助理的話還沒有說完,莫西臨已然下床,邁開長腿出去。


    靈堂默然無聲,莫家的人沉默的注視正中央的女人,看她在莫老夫人的遺像前跪下,緩緩彎下腰,將光潔的額頭貼上地板。


    喬唯歡終於可以大方坦然的給奶奶磕頭。


    一共磕了三次,然後她直起身,麵向莫老夫人的遺像。


    方寸大的遺像之中,嚴肅的老人仿佛把“不好說話”這幾個字刻在眼睛裏,她卻能在奶奶注視的她的眼光中,看見這位老人的為數不多的柔軟。


    也許沒有太多的寵溺,但奶奶把珍貴的“喜歡”給了她,她何其有幸……


    “奶奶……”


    喬唯歡狠狠的閉上眼睛,攔住快要衝出眼眶的熱流。


    樓梯上,莫西臨緊緊的握著實木扶手,英俊的眉目間有暗流湧動。


    喬唯歡揉揉眼睛,站起身,和他複雜深沉的目光對上了。


    這次她沒有迴避莫西臨的視線,快步過去,小聲和他說:“借個地方說話?有正事要和你說。”


    “好。”


    莫西臨麵沉似水的掃向其他人,發現老太爺沒有說話,別人也沒有。


    二樓,書房。


    莫西臨以為喬唯歡是借口來給奶奶磕頭,沒想到,她會遞過來一份文件。


    他接過文件,嗓音幹啞的說:“上次的事……對不起。”


    “我明白,你很難做,不用放在心裏,我沒當迴事。”喬唯歡拿起桌上的水杯抿了一口,手指在文件的邊角點了點,“這是‘蒙德茲’的項目之一。”


    莫西臨頓住,下意識的低頭去看文件。


    蒙德茲,最近他一直在探聽,卻始終不得其門的項目。不是他能力不夠,而是莫家始終沒和政/界發展太深的關係,一時半刻,不能利用現有的人脈得到可靠的消息。


    莫西臨翻開一頁細細看著,跟著目光越來越專注。


    喬唯歡不說話,等著他看完。


    等到莫西臨合上文件,滿目慎重的看向她,她說:“我不知道其他股東的想法,不過我現在的公司實際上是一言堂,他的意思差不多就是公司的決定,你……”


    “誰的一言堂?”


    莫西臨手指發緊,“姓賀的?”


    喬唯歡點頭,“是。”


    莫西臨閉上眼睛,笑了一聲。他捏住不停跳動的眉心,另一手把文件推了迴去。


    “莫氏不會參與。”


    “你再想想?”


    “喬唯歡。”


    莫西臨睜開眼睛,眼神很深的看她,肺腑裏的疼流出喉嚨,隻剩下一點隱晦壓抑的澀然。


    “你知道我為什麽不參與。”


    喬唯歡垂眉斂目的,默了片刻。


    她是知道。


    因為她的關係,莫西臨和賀正驍很不對付,盡管這麽說臉皮很厚……


    隻有莫西臨自己知道,這份文件代表什麽。


    這是對方遞過來的有關男人尊嚴的挑釁,泰若自然的向他昭示,對方所能給出的,和他能給出的,存在天差地別。


    喬唯歡拿著包起身,平靜的說:“莫西臨,你也能看出來,這個合作是小頭,會有後續。現在莫氏參與進來,以後的合作隻會更多,它能帶來的不止是利益,很有可能會讓莫氏更上一層樓……如果我是你,我會牢牢抓住這個機會,不管給我機會的人是誰。”


    ……


    莫西臨送喬唯歡出了老宅,在她離開之前,莫西臨喊住她。


    隔著半扇車窗,喬唯歡發現這個英俊的男人還是那麽貴氣迫人,隻是筋骨被淬煉,眉目被打磨,變得深沉滄桑。


    身軀依舊挺拔,卻也多了浮沉世事饋贈的蕭索。


    莫西臨單手放進褲袋裏,沉默的看了她半晌。


    “路上……注意安全。”


    車窗徹底升起前,喬唯歡聽見一聲撕心裂肺的:“西臨!!”


    她隱約瞧見,莫西臨的眉目在一瞬間變得冷冽暗沉,難以言說的複雜。


    喬唯歡沒再看,輕聲說:“我們迴去。”


    臨時司機西裝男恪盡職守的發動車子,平穩的駛離了莫家老宅,將那裏的喧囂瑣事拋離在外。


    車子開到半路,喬唯歡讓西裝男停車,去了趟超市,買女人必需品……


    超市裏麵有不少客人在選購,喬唯歡小心注意的捂好自己,茶色的長發披散開,遮住黑色的蝴蝶和小半張臉。


    結賬之前平安無事,收銀員掃碼的時候,收銀台上方懸掛的液晶電視恰好播送了一條娛樂新聞。


    “上一次喬唯歡在法院外和神秘男友同時出現,兩個人之間的舉動十分親密……”


    “在經曆了綁架之後,喬唯歡的關注度一度高漲,加上神秘男友的身份一直沒有公開,引得公眾更加好奇,可惜的是喬唯歡最近沒有再參加公開活動,也沒有接受過任何采訪。”


    屏幕上出現喬唯歡和賀正驍那張尷尬爆棚的照片,收銀員笑哈哈瞅屏幕,再一迴頭,看見對麵女人墨鏡之下的嘴唇和下巴,感覺……有點像?


    喬唯歡本尊麵無表情的推推墨鏡,“現金不夠,能掃碼嗎?”


    落落大方的態度,讓已經起了疑心的收銀員打消了念頭。


    喬唯歡拎著袋子從超市裏出來,下台階的時候,不經意的抬眼。


    一個女人正迎麵而來,同樣戴墨鏡,掩住了大半張臉。


    她很瘦,四肢形同筷子,毫無美感的拚接在軀幹上,墨鏡底下的皮膚呈現營養不良的灰沉。


    喬唯歡莫名覺得她有點眼熟,想了半天,卻沒有迴憶起這人是誰,她好像不認識這麽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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