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唯歡愣了下,凝神去看賀正驍。


    寡淡的煙霧悄然升起,在男人周身繚繞不散,他深邃的輪廓掩藏其後,看不清神情。


    然而那一瞬間的壓迫感,毫無遮蔽的投射到她身上,讓她後頸的絨毛悉數豎起。


    身為男人的尊嚴被挑釁了嗎……


    喬唯歡深吸口氣,退後一步,跟著轉身出了臥室。


    結果沒過多久,她又迴來了,手裏還多了個藥箱。她腳步輕輕的過去,在床邊坐下,跟著打開藥箱,從裏麵拿出剪子來。


    喬唯歡手裏舉著剪刀,“哢嚓哢嚓”比劃兩下,睜大烏黑的眼睛問他:“我給你換紗布?”


    一臉藏的很深的虎視眈眈,也不知道是要剪什麽……


    賀正驍幾乎要被逗笑了,他爾雅地彈了彈煙灰,另一手解開睡袍的係帶,把紗布上的血色陳列到她眼前。


    喬唯歡被那片紅色灼疼了眼睛,小心把刃尖從紗布和男人腹肌之間縫隙探進去,慎重的落剪。


    等到看見那片模糊的血肉,她抿了抿唇,指尖輕抖,繼續給他上藥。


    賀正驍像是感覺不到疼,唿吸均勻綿長,胸膛的起伏沒有任何變化。


    就是有點癢。


    柔軟的小手時不時的觸碰,以及她低頭的時候,落下來的茶色長發會掃過他的腰……


    算了,先饒了她。


    喬唯歡小心翼翼的纏好紗布,完全不知道男人在這麽短的時間裏都想了些什麽,隻知道自己出了一身汗。


    還沒來得及喘口氣,下巴倏地被男人的長指捏住,後腦上一股力氣,逼得她不得不低下頭,“主動”貼上男人寒涼的嘴唇。


    久違的吻,甘烈又綿醇。


    喬唯歡的唇齒裏瞬間充滿男人的味道,讓人心馳神搖的清冽,又狂野直接的侵/占……


    她不知道什麽時候被賀正驍抱到窗台上,恍恍惚惚間,感覺脊背觸碰到一片冰涼,她下意識的貼近,滾燙的神思才稍微清明兩分,動了動頭,小半張臉貼上那點涼意,手也貼了上去。


    好像聽見男人沙啞低沉的笑了一聲,他炙熱的手掌便覆上她近乎痙攣的小手,那熱度讓明淨的玻璃窗蒙上一層淺淺的霧氣。


    她根本拒絕不了賀正驍給予的一切,無論生理還是心理。


    賀正驍能主宰她的感官世界,更能在她的腦海裏亮起一盞明燈,指引她的行動和思維。


    ……


    喬唯歡大海撈針一般在b市搜尋,總算找到個靠譜點的心理醫生,和對方聊了一陣之後覺得還不錯,就把人帶到喬媽那。


    醫生不算年輕,穿一身周整的西裝,被喬唯歡領進去,客客氣氣的和她說話,偶爾和喬媽交流兩句。漸漸的,交流的主角就徹底變成了醫生和喬媽。


    喬唯歡靜靜的聽了一會,隨後無聲的起身出去。她在廚房和李嫂一起煮咖啡,順便洗了棵白菜,再迴到客廳,交談已經結束了,而且氣氛很僵硬。


    喬媽疲倦的躺在沙發上,見到她的瞬間,灰蒙蒙的眼睛的闔上,隨後緩慢的起身。


    喬唯歡快步過去,扶上喬媽的手臂。


    “啪”的一聲,喬媽打開喬唯歡的手,她咬住嘴裏的軟肉,沒再靠近喬媽。


    喬媽頭也不迴的進了臥室。


    “喬小姐,通過剛剛和夫人的交流,我覺得……她的情況很複雜。”


    喬唯歡迴過神,問醫生:“我知道。”


    醫生無奈的搖了搖頭,“你之前給夫人找過醫生,相信你也明白,夫人的病症並不好解決。她是我見過的最特殊的病人,沒有之一,我可以慢慢疏導,但是沒有把握讓她痊愈。”


    送走醫生,喬唯歡腳步輕輕的上樓。


    喬媽半躺在木椅上,唿吸緩慢,灰蒙蒙的眼珠一動不動,瘦弱的身軀不聲不響的傳遞出衰敗和灰暗。


    聽見開門聲,喬媽沒有動作,聲音幾不可聞,“你又找了心理醫生?”


    喬唯歡跪在喬媽身邊,兩手抬起,緩緩為喬媽揉捏小腿。


    “嗯。”


    喬媽緊緊的捏住扶手,緩慢悠長的唿吸漸漸的亂了。


    跟著她揚起手,狠狠的打在喬唯歡的臉上,力氣大的,讓喬唯歡的臉歪向一邊。


    “你知道沒有用還讓醫生來幹什麽!!”


    喬唯歡沒有和喬媽說醫生的身份,然而喬媽和心理醫生打過太多次交道,特別熟悉他們的套路,這位醫生和她聊著聊著,她就明白了。


    她知道自己的情況,曾經也希望自己痊愈,盡力配合醫生。隻是每一次的交談都是溫吞的煎熬,她被放在刑架上,用慢火烤,用鈍刀剮,血肉一層一層的掉下去。


    過程撕心裂肺,結果不盡人意。


    長在心裏的小蟲子始終沒有被驅散,反而藏進更深的位置。


    喬媽在一次次的迴憶裏敗下陣來,寧願那些蟲子把她咬死,也不想再翻來覆去的折磨自己。


    可是她的好女兒一次次的將她推上刑架!


    喬媽大口喘著氣,聲嘶力竭的衝她喊:“每次、每次他們來隻會想法設法的挖出我的過去!一刀一刀的割我的肉!和那群人有什麽分別?!你和他們又有什麽分別?!”


    喬唯歡被那一巴掌扇的臉上火辣辣的,渾身卻慢慢的涼起來。


    “媽,我想讓你高興起來,每天都能毫無芥蒂的笑……”


    她手上的動作停了一下,隨後又繼續起來,低垂著眼睛說:“不止是對李嫂、傅明朗、院子裏的草草木木,還有對我。”


    喬媽驚怒的臉色頓住了,她望著喬唯歡柔順的眉目,眼睛裏閃過一絲疼,更多的是難以言說的複雜。


    這是她的孩子。


    和另一個孩子長得一模一樣,隻是性子不一樣。


    盡管見到的次數很少,但偶爾從兩個人遙遠的笑聲裏,能夠聽出來,一個有多張揚,一個有多含蓄。


    她還能記得,那麽小的兩隻,從她身上掉下來的時候,五官還沒有舒展開,皺巴巴的討人喜歡。


    都是她的孩子,包括那一團……


    頭頂的唿吸霎時間重了起來,喬唯歡猛然抬頭,看見喬媽的臉色變了。


    蒼白衰敗,痛不欲生的神情,一顆一顆的痛苦從她的眼眶裏冒出來,絕望淒然的流下。


    顫抖的手死死的抓住自己的肚子,指甲兇狠的刮破皮膚,像是恨不得把那裏掏空!


    “媽……媽!”


    喬唯歡惶然的抓住喬媽的手,肝膽俱顫的喊:“李嫂!!”


    ……


    出了臥室,大汗淋漓的李嫂小聲說:“小姐,夫人這樣……老是打針也不好。”


    離開喬媽那裏,喬唯歡滿心疲憊的要上車,身後突然一聲:“喬小姐,先生說今天讓我來開車。”


    喬唯歡迴頭,看見彪悍的西裝男垂著頭,拉開後車門。她揉揉太陽穴,覺得自己現在的狀態確實不適合開車,便上了後車座。


    一路精神遊離,想著喬媽的事。


    鎮定劑不是長久之計,可喬媽的病隻有這東西能暫時緩解一下。不解決她的心理問題,那她會一直這樣下去。


    找心理醫生,喬媽又抗拒過程的痛苦,而且收效甚微。


    看見喬媽受折磨,她不比喬媽好受到哪裏去……


    所以她該怎麽辦?


    車子停下,喬唯歡收起心思,正要下車,突然愣住了。


    “怎麽來這裏了?”


    西裝男迴身,恭謹的說:“這是先生的意思。”


    喬唯歡看了他半晌,跟著轉頭去看車窗外的別墅。


    莫家老宅外的白布還沒有撤,有幾個莫家的人站在院外,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大堂兄就在其中,他對喬唯歡的車有些印象,在她的車停下時,目光便牢牢的定住了,陰沉的投向黑色車窗後的女人。


    喬唯歡閉了下眼睛。


    那天……模模糊糊的,好像聽見賀正驍說,莫西臨看了文件就會懂。她當時沒時間想,現在琢磨琢磨,賀正驍是要莫氏集團來參一腳的意思。


    莫氏的名字足夠響……還是要噱頭嗎?政/府和龍頭企業強強聯合,這一條確實引人側目。一旦合作達成,那會在很多方麵帶動波瀾。


    可如果隻是借用b市龍頭企業的名號,由另外的強勢集團來做也可以,為什麽偏偏是莫氏集團,還非要她拿給莫西臨……


    有什麽深意?


    喬唯歡眉梢輕跳,不等她想清楚,車子已經被人圍了起來。


    大堂兄帶了不少人過來,對緊閉的車門車窗開口質問:“你又來幹什麽?”


    沒人答他,然而駕駛座的車門開了,連同後麵幾輛黑色小車一起,十個滿身肅殺的西裝男下了車。


    莫家的人多半年輕,可他們和彪悍精壯的西裝男不是一個級別,盡管他們人多,氣勢上卻生生被人壓了一頭。


    何況這些西裝男不動聲色的,把他們圍了起來!


    莫家的人心驚膽戰的看看西裝男們,有人怯怯的揚起拳頭,“你們什麽意思!來了就要動手?!我告訴你,我們可不怕你們!”


    大堂兄臉色鐵青的和旁邊的人使了個眼色,對方悄悄向後退開,很快轉過身向老宅跑過去,西裝男們並沒有攔,隻是麵無表情的攥了攥拳頭,骨節的聲響聽得人頭皮發麻。


    大堂兄:“……”


    他冷笑一聲,冷鷙的說:“喬唯歡,客氣話也說了,你也聽明白了,現在還非要攪得老夫人地下不寧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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