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喬唯歡被帶到陰暗的地下,被關在鐵欄後。手腕銬在鐵欄上,她能動作的範圍直徑隻有半米,便靠著鐵欄坐在地上,一條腿屈起來,保護自己的姿態。


    其實明知道保護不了什麽,不過是這樣會心裏舒服一點而已。


    “啪嗒”一聲,鐵欄外的短鞭落下,打在她的脊背上,力道不輕不重,讓人疼的頭皮發麻,又不會留下疤。


    進來這裏的人,會先被折斷意誌……這是這裏的“流程”。


    可惜她是鐵打的,很禁揍!


    喬唯歡出了滿身潮濕黏膩的汗,咬牙忍過這波疼,眼眸深黑的看著居高臨下的人。


    對方從她的眼神裏聞到不肯屈服的味道,手起鞭落,又是一下。


    昏黃的小燈不停晃動,有人邁著沉沉的進來,腳步聲和燈光搖晃的韻律奇妙的重疊。


    接連不斷的抽打中,喬唯歡抬眸,看見濃妝的黛博拉挽著身旁人的手臂,深褐色的眼睛掛上迷蒙,有些恍惚的晃了晃,“……塞西爾。”


    旁邊的人很了解地遞過一個盒子,黛博拉兩手輕顫的接過,亟不可待地打開,拿出裏麵的針管,手法熟稔的紮在小臂上,緩慢地推動活塞,針管裏半透明的液體一點一點變少。


    喬唯歡隻覺得背上火燒火燎,胸腔裏流竄的卻是寒冬臘月的北風,所過之處,寸草不生。


    “……我以為你戒掉了。”


    黛博拉舒服了,揚起脖頸,長長的喟歎一聲,隨後她露出一個笑,“我曾經戒掉了。”


    頓了頓,眼神很難過的看她,“隻有我自己的時候,我又開始了。”


    喬唯歡烏黑的眸子結出霧白的霜,冷冷的問:“黛博拉,你在責怪我嗎?”


    “沒有,我隻是太孤獨了……”


    “你的孤獨不是我造成的。”


    喬唯歡唿吸困難,大大喘了口氣,“我曾經讓你和我一起走,是你拒絕了。”


    在內亂和大火發生之前,喬唯歡委婉的和黛博拉說了要逃走的想法,可黛博拉太恐懼被抓迴來的下場了,完全不敢答應。


    現在,黛博拉丟掉空了的針管,慢慢的蹲下去,兩手抱住膝蓋,小動物似的盯著她,“塞西爾,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樂觀的對新的生活充滿熱情。”


    說到底,就是害怕,新的環境和未知的生活對她來說沒有吸引力,反而不如早已經習慣的幽暗逼仄的地下。


    直到那個膽小怯懦的、溫柔軟弱的黛博拉,被地下的孤獨淬煉出了蛇蠍的心。


    喬唯歡閉上眼睛,不再看全然陌生的人。


    一雙冰涼的手摸上她的手臂,讓她渾身汗毛倒豎。直到丁點細微的刺疼傳來,喬唯歡猛然張開眼睛,抬起另一隻自由的手,握住黛博拉的手腕。


    黛博拉居然在給她注射!!


    喬唯歡渾身發寒,死死地捏著黛博拉的手,不讓她推下去,“你瘋了嗎?!”


    打她的人一把抓起喬唯歡的手,不由分說的銬在另外一根鐵欄上。


    針尖的冷光映在眼底,喬唯歡的臉上終於出現了恐懼,她害怕萬分的捏緊拳頭,臉色千瘡百孔的蒼白。


    “黛博拉!!”


    然而這些都沒有用,黛博拉慢慢地將針劑打了進去。


    喬唯歡大口大口的唿吸,不錯目的盯著針尖,感受那點涼意從被刺進的皮膚底下,迅速溶進她的皮膚、血脈、四肢百骸。


    黛博拉晃晃悠悠的站起來,身體被燈光照出深黑色的影子,全須全尾把鐵欄後的女人封閉了。


    “塞西爾,能控製你的隻有這個,你別怪我……”


    喬唯歡已然聽不見她在說什麽,她所有的感官都已經失靈,隻覺得一股股的寒氣從腳底向外。


    她很清楚染上這些東西的後果是什麽,任何不聽話的人,隻要成癮,就隻剩下乖乖聽話的命!


    完了……


    巨大的精神恐慌快要把喬唯歡淹死,死死的壓住她的唿吸,她徒勞地劃動兩條腿,在地上不停的蹬著,惡狠狠地咬住舌尖,強迫自己保持理智。


    但當作用上來的時候,她隻能在模糊的視線裏見到似曾相識的黑影。


    神思被一點一點蠶食,她再也分不清真實和虛妄。


    好像看見千八百人的臉,有對給她做飯的女人的影子,美麗冷漠,時而溫柔。


    還看見自己,穿著短窄的衣裙,眉目青澀陰鷙,熟練地穿梭在烏煙瘴氣裏,時不時的來一招偷梁換柱。緊跟著是不留情的辱/罵的毆打,她渾身沒有一處不掛傷,唯獨臉是完好無損……


    走馬燈似的畫麵裏,還有男人深刻挺峻的麵目,偶然露出溫存真實的神情,也會風度彬彬的、笑意寡淡的喊她“歡歡”。


    喬唯歡大汗淋漓的喘氣,額角的汗蜿蜒流過眉骨,滑過眼角,不堪重負地落下。


    “賀正驍……”


    ……


    “塞西爾,二十二歲入境,五年前的地頭蛇內亂裏,最後一次出現。”


    警/察局裏,要追她的老警/察正滿麵嚴肅的開會。


    有人一頭霧水的:“所以我們為什麽抓她?”


    老警/察深沉的摸摸胡子,“她參與過很多違/法活動,以及,她是五年前的縱火犯。”


    四周響起此起彼伏的抽氣聲。


    這裏有些人是新來的,也有資曆比較老的,然而無論是新人還是舊人,大家都知道五年前的地頭蛇內亂。


    一把滔天的火燒了整座倉庫,毀了金額龐大的黑貨,讓兩夥地頭蛇結下不死不休的仇,驚天動地的幹了起來。有其他團夥趁火打劫,結果這場內鬥越來越大,最後攪得整個敘利亞都動蕩起來。


    倒了很多樓,流了不少血,死了不少人。


    基本上,敘利亞有頭有臉的地頭蛇死的死傷的傷,剩下的多半是苟延殘喘,他們警/方也付出了極大的代價,狠狠的受了重創。


    還有那些平凡的百姓們,懵懂無知的被卷入,不分老幼,悉數消逝在地頭蛇內亂裏。直到死,都隻以為自己是天降橫禍。壓根不知道,罪惡的、正義的、無辜的……全部都是內亂的犧牲品。


    源頭就是那把火,但這個縱火犯始終沒有抓到!


    “哐當”一聲,有人控製不住的踢開椅子,兩眼通紅的砸上桌子,拳頭握得咯吱咯吱響。


    其他人沉默下去,允許了他的失態,因為他的母親就死在五年前。出門買菜,買了整整一天,最後火光四起,他在出去尋找母親的時候,發現她倒在狼藉淩亂的集市上,額角一個血肉模糊的彈孔。


    氣氛凝固間,一通電話不合時宜的響起。


    “……沒有情況。”


    “亞洲女人?有。”


    “長發,脖子上有蝴蝶紋身。”


    “喬……什麽?”


    “……不,她已經從警/局逃走了!”


    ……


    崔承川推開門,懶洋洋地踏進去,“亞特,找到小蝴蝶了,她在——”


    腳步一頓,半眯的眼睛輕微地閃了閃,麵部線條極其細微地緊繃起來。


    賀正驍背身逆光,單手拿著雪茄,深沉的眼眸望著窗外。


    挺拔的男人旁邊,雙臂還胸的女人穿一身雅致的裙裝,露出細白的腿、修長的頸。微卷的長發被光映成璀璨的瀑布,碧綠的眼眸仿佛含了磁石,牢牢地吸住旁人的目光。


    夏洛蒂。


    聽見聲音,夏洛蒂轉過視線,飽滿的紅唇勾起一點弧度,不待說話,賀正驍突然迴身,低沉地開口:“在哪?”


    崔承川雙手放進褲袋,慵懶的靠上牆壁,長腿交疊,不再進去,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說:“中東,敘利亞。”


    說完,他明顯感覺到室內的溫度降了兩分。


    崔承川沒知覺似的,繼續說:“從警/察局跑出去就沒了影子,現在誰都不知道她在哪個犄角旮旯。”


    警/察局……


    賀正驍拉開大椅坐下,上身沉重地靠向椅背,靜默半晌,聲線低冷的:“忠叔。”


    神出鬼沒的忠叔出現在門口,微微彎下腰:“少爺。”


    “聯絡敘利亞警/方和大使館,盡快找到她。不管她幹了什麽,護她。”


    “是。”


    “icpo秘書長也通知了。”


    “……是。”


    夜色的眼眸,犀利地看向漫不經心的崔承川,“申請空中航線,和途徑的國家打個招唿,免得我過境的時候麻煩。”


    崔承川摸摸下巴,男人修長的手指捏住雪茄,優雅地掐滅在玻璃煙缸裏,已然起身。


    眼前突然出現一截白皙的手臂,賀正驍腳步頓住。


    夏洛蒂蹙眉,玻璃珠似的眼睛映著清涼的光。


    “你要去敘利亞?”


    賀正驍半低下頭,眸光深邃,不予理會地邁開長腿。


    結果女人動了腳步,徹底攔在他麵前,“亞特,你不能去,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中東是什麽樣的地方。那裏國際形勢很險峻,你會有危險。”


    “沒有危險。”


    拿起桌上的手套,慢條斯理地戴上,大手握住夏洛蒂的肩膀,厚重的力量感從夏洛蒂肩上傳到神經。


    “那裏是她的噩夢,我不去,沒有人能幫她走出來。”


    夏洛蒂愣了愣,聽男人用篤定的口吻說:“也不會有人威脅到德姆維爾公爵。”


    男人挺峻的背影離開,崔承川正要跟著走,身後一聲:“莫裏斯。”


    夏洛蒂手指搭上桌麵,嗓音清冽地問他,“亞特選中她了?”


    崔承川似笑非笑的迴身,“有必要在我這裏套話?亞特表現的不夠明顯?”


    夏洛蒂對他的態度全不介意,勾起一抹淺薄的笑,“莫裏斯,我在問你,亞特有沒有選中她。”


    崔承川太了解夏洛蒂了,她現在每個神態、每個微表情,都能讓他從中感覺到,那張華貴冷豔的麵容之下,深邃冰冷的心有多動蕩。


    濃眉擰起,麵上的漫不經心悉數收起:“夏洛蒂,你想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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