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很早之前,有人和喬唯歡說過這樣一句話。


    那人是誰已經記不清了,隻記得對方身材高大,逆光,遮天蔽日的黑影一般。居高臨下的口吻,森冷陰暗的聲音,說阿拉伯語。


    “你死了。”


    這人說的沒錯,她很多年前死過了。


    第一次死,是她剛滿十八周歲那年。當時她以為她的肩膀已經展開,可以和喬媽走向真的未來,興高采烈的偷渡離開曼徹斯特,果斷掐死了自己過往的人生。


    第二次死,是在中東。她帶著喬媽,來到陌生遙遠的國度,從一開始的興奮,到後來的茫然。再後來,被遊走在街頭巷尾的陰暗眼神盯上。一個無依無靠、體力跟不上又沒有證件的女人,理所當然的成了他們的食物。


    那時候發生的事……一樁樁、一件件,清晰的和昨日重現一般,分分秒秒都是鮮活的血色。


    正常人的生存大門緊緊閉合,冷漠的不肯對她開啟。她幽靈一般徘徊在灰色的世界裏,理智的看自己泥足深陷,每每尋到機會,又會拚死的向外跑,企圖逃出這種困境。隻有被抓迴去之後,被敲斷幾根骨頭,她才會暫時的偃旗息鼓。


    她知道人是不能停留在深淵裏的,所以不認命,從沒有一刻放棄過逃跑。幸運的是,她逃跑成功過很多次。不幸的是她沒有證件,所以每一次隻能帶著喬媽偷渡離開,然後……開啟又一段灰色的輪迴。


    輾轉流落四個國家,曆史卻總是驚人的相似。


    直到在敘利亞遇到韓叔,她和喬媽才終於過迴人的日子。


    韓叔是她的貴人,但能有今天,是她自己拚死賺來的。


    所以現在,她怎麽能等死?


    那尖銳的鐵錐落下,毀掉的不是她的人生,而是她一直以來堅持的勝果。


    非主流眼看避不開鐵錐,二話不說,一把扒開喬唯歡,自己順著力道,身子塌了下去,打算以身護人。


    然而喬唯歡的手比大腦反應更快,在被推開的同時,狠狠的抓住非主流,用力一扯,直接把人扯得避開那根錐子。


    隻不過慌慌亂亂的,扯到的是非主流的頭發,她人沒受傷,倒是開始了慘叫。


    “我艸!殺人啦!我頭皮要掉啦!”


    這一聲殺豬般的慘叫直衝雲霄,硬生生壓過了拘/留室裏的兵荒馬亂,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其他人被龐然大物擋住了視線,隻能看見喬唯歡和非主流馬猴似的推推倒倒,完全不知道情況有多兇險。


    有女/警大聲嗬斥:“方舒瑜你又鬧什麽幺蛾子!還不消停點!!”


    山一樣的女人,聽到女/警的的聲音,動作微微遲滯了下,喬唯歡和方舒瑜立刻連滾帶爬的向外,方舒瑜還不甘寂寞的大聲嚷嚷:“是真的啦妹妹!她要殺我們啊!!”


    “還嫌不夠亂,快給我閉嘴!”


    劣跡斑斑的方舒瑜和這裏的女/警打過不少次交道,大家都知道這人就是一不靠譜的,快要煩死她,根本沒拿她的話當迴事。


    就這麽一會兒工夫,大山眼底冷光一閃,飛快抓住喬唯歡的腳腕,直接把人拖了迴來!


    喬唯歡心中微凜,腳腕被捏得快斷了,身體不受控製的向後,手指死死的扒著地麵,另一條腿直接踹向大山。


    中了,腳底卻是綿軟一片,脂肪層把力道全部抵消,大山不疼不癢,手裏的鐵錐再一次落下!


    喬唯歡全身的血流湧上大腦,瞬間壓榨出身體裏所有的力氣,屈身向上!


    “她要殺我,救命!!”


    女/警們總算察覺到不對勁,臉色更加嚴肅起來。


    有人手持警/棍靠近,“怎麽迴事?你,迴頭,讓我看看你手上拿的什麽!”


    但是她來得晚了,大山的手臂已然落下。


    喬唯歡抓住了對方另一條手臂,但阻止不了。


    那根鐵錐落下的時候,她想的是,但願別刺到髒器。


    下一秒,溫熱粘稠的血已然鋪灑,星星點點的濺了她滿臉,像霜花。


    拘/留室裏一波未平,再掀波瀾。


    但這一方窄室注定會迎來這夜裏所有的不平靜,當女/警們小心謹慎地靠近那三個人的同時,大門被人從外一腳踹開,它發出一聲轟隆巨響,昭示了一場驚天動地的風暴即將開始。


    社會這座金字塔尖端的人們,動了他們的翻雲覆雨手,輕飄飄的在腳下掀起一陣狂風。而各種各樣的三教九流摻雜其中,懵懵懂懂的被卷進風暴的中心,到死都不明白發生了什麽。


    這一晚,這一間拘/留室,便是混亂的起點。


    幾公裏之外,莫西臨臉色沉沉的跟在唿嘯的警/車之後,一語不發,很緊的捏著方向盤。韓以柔和傅明朗同樣的沉默,這場緘默之中,又蘊含了無數的擔憂和祈禱。


    氣氛的壓抑一直持續到拘/留所,他們還沒進去,便看見一溜紅藍交加的光亮。


    本該井井有條並且嚴肅的拘/留所,忙亂得讓人心頭不安。


    更可怕的是,其中有不少穿白大褂的醫護摻雜其中,形容匆忙,腳下生風。


    梁隊臉色難看的下車,大步踏進拘/留所,隨便扯住一個人的衣領,簡單粗暴的問:“喬唯歡怎麽樣了?!”


    這人職位低,認識製/服,但不認識梁隊,被他一嗓子吼得五迷三道的,捂住耳朵喊:“還不知道,送陸/軍總院急救了!”


    末了又喊:“你哪個隊的?”


    梁隊沒空管它,轉身,大手一揮,召喚後屁股一群臉色同樣難看的同事和莫西臨他們:“走,去陸/軍總院!”


    然而此時的喬唯歡,並沒有到陸/軍總院,她還在救護車上。


    旁邊,方舒瑜和她一樣躺倒,疼得“哎呦哎呦”的叫喚。她顫顫巍巍的伸手,捂住血流不止的臉,哭唧唧的嚎:“阿西吧,本來長得就難看,這下不用看了!”


    大山那一錐子,是被方舒瑜攔下的。


    當時方舒瑜奮不顧身的撲迴來,抱住大山粗壯的胳膊,和對方扭打起來。等到女/警們過來,把兩個人分開,方舒瑜的臉上,有一條猩紅猙獰傷口,貫穿了她整個左臉頰。


    醫護檢查了下輸液,聞言,安慰她說:“沒事,現在醫療水平多發達,你臉上傷口長好了不一定留疤,實在不行,植皮也可以。”


    方舒瑜立刻停了哀嚎,伸手指著血肉模糊的臉問:“怎麽長能好?”


    “好好上藥、吃藥,別碰傷口,癢癢也別摸,然後養傷的時候要忌口……”


    “我知道我知道,韭菜雞蛋辛辣冷腥的不吃,煙酒能不能碰?”


    醫護臉皮一抽,沒好氣的說:“能!頂多臉皮不要了唄!”


    “不讓碰煙酒,那我還是不要臉了吧!”方舒瑜要滾起來,被醫護按了迴去,隻好生無可戀的一攤,“我還是植皮吧,不知道那玩意貴不貴,我沒有錢啊。大夫,你說我要是不植人皮植豬皮會不會便宜……”


    喬唯歡傷不重,隻背上一道傷,現下安然側躺著。


    她看方舒瑜把醫護氣得直翻白眼,情不自禁的笑了。


    “我有錢,你就抽吧,養不好傷,我們就植皮。”


    方舒瑜話音一頓,眼睛轉到她那邊,“沒事哈,我幫你是見義勇為,沒指望你報答我,你別往心裏去。”


    喬唯歡笑而不答,眼神平靜的,好像沒經曆過這一晚的動蕩。


    有警/車開路,救護車比以往更順暢的開到陸/軍總院,喬唯歡和方舒瑜被一群人圍著推進去,很快又分道揚鑣。


    處理過傷口,喬唯歡被推出急救室,等在外麵的韓以柔飛快撲上去,用眼神把喬唯歡上上下下的戳了個遍,聲音有點抖,“歡兒,疼嗎?”


    喬唯歡眨了下眼,目光在傅明朗和莫西臨憔悴的臉上掃了圈,轉頭看她,“不疼,就是破了點皮,你別大驚小怪的。”


    這一句話說的,讓韓以柔差點哭出來。


    然而他們沒有太多說話的時間,梁隊便進了病房,直接掏出證件,“喬唯歡,我是省廳的,有些情況要和你了解,你和你朋友等會再聊?”


    喬唯歡借著韓以柔的力道坐起來,過河拆橋的把人都趕出去,隻留下她和梁隊。


    梁隊辦事幹脆利落,單刀直入的說:“長話短說吧,你牽涉的案子有點複雜,我們找到了另一個嫌疑人,正在緊密跟蹤,但你的嫌疑還沒徹底排除,我們希望你暫時不要離開b市,隨時等候傳喚。”


    喬唯歡十分配合的點頭,“應該的。”


    “關於上周四晚上的事,你再仔細想想,還有沒有漏掉的細節?”


    “您怎麽稱唿?”


    “我姓梁。”


    “梁警/官,我想起一件事,不知道和這個案子有沒有關係。”喬唯歡看梁隊一眼,“剛進市局的時候,有個叫喬長洲的公派律師和我說了一句很奇怪的話。”


    梁隊一愣,眉頭皺起,直覺她要說的話很重要。


    “什麽話?”


    “我的檔案遺失過,二十一歲補辦了手續。但這東西您知道,原有資料沒辦法補,隻能找相關單位開證明。所以,相比一般人來說,我的檔案其實是不完整的。”


    喬唯歡輕咳了聲,虛弱的側躺上枕頭,不閃不避的對上梁隊的視線。


    “那個律師說,警/察本來覺得我檔案有問題,想調查我之前的情況,是他覺得沒有必要,才讓警官們停止調查……我很好奇,可以左右警/察的辦案程序,公派律師有這麽大權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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