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為什麽,心會那麽那麽沉重。


    “小嵐哪,你先在這裏呆著,一個人照顧好自己,我和漣嫣丫頭出去看鬆鼠了啊!”冰凝雪迴過頭來,望了白嵐一眼,嗔目叮囑著,“記得,記得給我們二人泡壺好茶哪!”


    “怎麽,怎麽能讓主人為我們......”


    “漣嫣丫頭,你知道不,就是因為你這樣把他伺候慣了,所以他才事事都要你操煩,懶散地跟個啥子一樣,都是丫頭你,將他慣壞了,你這樣子,以後他會變本加厲,變本加厲地欺負你!”


    伺候主人,我很願意啊!”漣嫣被她推搡著,仍不忘望向白嵐。白嵐會意地點點頭,示意她離開。


    冰凝雪將那不斷迴望的女子的頭掰過來,“三百年了,丫頭你一點都沒變,真是個受虐狂!”


    “雪姑娘,不許這麽說我!”漣嫣跺著腳,瞪了眼睛嗔怪。


    “瞧你這樣兒,不說就不說,哈哈。”


    兩個女子,邊走調笑著,慢慢離開了。


    望著她們的背影,白嵐不由得苦笑了一聲。


    光陰飛逝,不過是一個轉眼,晝夜便要交替了。三個人,如同曾經經常做的那樣,吃了一餐晚飯。


    從一開始,漣嫣便屬於早睡早起的人兒,為了符合她的生活習性,白嵐一向也勉為其難的早睡早起。可今日,漣嫣同冰凝雪玩兒了一整天,絲毫沒有給白嵐和她單獨相處的機會。至此,白嵐表示,今夜。想同小雪多談論一些事情,漣嫣會意,便徑自一人睡去了。


    今夜的白嵐,點了盞小燭。


    冰凝雪微笑地看著他將那小燭,撥了一撥。


    “開心嗎?”白嵐迴過頭來問她。


    “恩恩。”


    冰凝雪重重的點著頭。


    “你在撒謊。”白嵐那斬釘截鐵的語氣,絲毫不是懷疑。


    “沒有。”冰凝雪矢口否認。


    “你在撒謊。”白嵐又一句。那樣不容置疑的口吻,逼得她躲無可躲。


    終於,她妥協了下來,“你說得對,我在撒謊。”


    “這都被你看出來了。”她無力笑笑。


    “不知怎樣,我好似......再也迴不到最初。越是和之前相似的場景。越是勾起我心內潛藏的記憶,越是一次又一次提醒著我。如今的境遇。”


    冰凝雪愣愣地望著他,卻又啞然失笑,“我想逃開,卻又不可避免地一再沉淪。”


    “很多時候,很多事情,願不願意迴頭。隻是你的一個念頭。”


    “迴不去了。”


    “小嵐,這些,你都明白的。”


    “你不想我難受。這些我都知曉凝雪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你不知道我走過什麽樣的路,你不知道我踩過多少血腥。”


    “今日的糾纏,痛苦,所有的得不到和已失去,完全是我自己罪有應得,完全是我自己自作自受。若是哪一天,惡果降臨到了我的身上,我,無話可說。”


    “你想要我做什麽?”白嵐迴頭問他。


    “幫他。”


    “我知道,我沒有資格向你提出這個要求。”冰凝雪低下頭來。


    “你有這個資格。”白嵐淡淡說著,“任何時候,你都著這個資格。”


    “謝謝你,小嵐,雖然我知道,這樣的謝意,來得太過廉價,可是......我沒有能夠給你什麽,也無法為你做出什麽。”


    “你不需要為我做什麽.”


    白嵐淡淡說著,“而且,我想要的,也不是現在的你,能夠給得了的。”


    冰凝雪低下頭來,默然無語。


    “我肯定殺不了他。”


    “小嵐你在說笑嗎?”冰凝雪聞言笑了,“我不在的這三百年裏,你的功力竟退步至此了嗎?”


    “我不相信。”


    “這不是功力的問題。”


    “那是什麽?”


    “定數。”


    “定數?”那女子聽完一楞,隨即輕輕笑著,“小嵐,我說多年不見,你說起話來,竟然越來越玄乎,越來越,像一個神棍了。”


    “這就是你對我的解讀。”


    不在乎她說些什麽,或是懂與不懂,白嵐嗬嗬一笑,“你想要的那些,我會盡力完成。”


    聽完這話,那女子的眼眸動了一動,好似有什麽東西,在她心中,悄然綻放了。


    “謝謝你。”千言萬語,此時此刻,卻也隻能說出這樣的一句。


    “謝?我並不需要。”


    “時間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白嵐推開了房門,臨走之時有些猶豫,他頓了頓,還是轉過身來,向著那女子說出一句,“什麽時候,想迴來了,那便迴來吧。”


    “小嵐,小心。”


    “能傷得了我的人,不是他們。”白嵐說著,靜靜關門離去。


    熟悉的屋子,熟悉的景致,熟悉的擺設,甚至連眼前這不斷躍動的燭火,都是如同三百年前,她離開的那日。


    冰凝雪坐在榻上,手指一寸寸地滑過那些飄拂著的紗幔。


    心,隨著手指的滑動,一分分下沉著。


    可它,為何會如此空曠?


    今夜的冰凝雪一人獨坐,眼前躍動著的燭火,是溫熱跳動著的心髒,不斷攢動著,昭示自己還活在世上。冰凝雪有些茫然,她甚至不知道這麽多年來,自己究竟做了些什麽。


    她原本是那樣無邪的女子。


    她有著向善的本性,卻毅然走在了背離的路上。


    三百年的血海浮沉,這殺人人殺的江湖,冰凝雪著實是有些厭倦,可厭倦歸厭倦,除了繼續沉淪。她又有什麽辦法?


    朝陽初升的時候,陽光如同頑皮的孩童,在她的眼瞼之上奔跑跳躍。


    冰凝雪抬手擋住那分炫目,懶洋洋的起床。


    昨夜,是這三百年以來,她睡的唯一一個好覺。


    披了衣服。將自己梳妝好了,一如三百年前那樣,冰凝雪坐在桌前,與曾經的人們共同吃了最後一次飯。


    飯罷,白嵐找了個借口,將漣嫣支開。


    “你可以走了。”抬眼看著那紅衣女子的身影越行越遠。白嵐側目向她說道。


    “恩。”


    冰凝雪站起身來,“小嵐。我可以求你一件事兒嗎?”


    “講。”


    她的語氣猶豫著,帶著幾分說不出來的傷痛,“我……我的事情,能不能請你不要告訴漣嫣丫頭?”


    “為什麽?”


    望著那逐漸遠去的赤紅背影,冰凝雪低頭,苦笑了幾分。“我不想讓她知道,她心目中的小雪姑娘,是一個我這樣的人。”


    “言重了。”


    聽了那話。白嵐心中亦有幾分苦澀,卻找不到什麽話語來安慰他,隻好淡淡說了一聲,“個人選擇罷了,沒有什麽誰對誰錯。”


    “到了今天,你還肯說出這樣的話來哄我。”


    冰凝雪慘淡一笑,又欠身向他行禮,“告辭了。”


    那白衣女子的身影,越走越遠,直至消失不見,白嵐方才緩過神來。


    她走了。


    心裏微微一痛,卻又強烈地控製著。白嵐口中微念,“她還活著,活著就好。”


    鬆林仙境之中,大雪依舊紛飛著,一如往日。


    且說那日,江安一行人,卯足了勁兒,設計圍殺水流觴不成,反而損失了兩名朋友。雖說這兩名朋友——幽無影和百花公子花落萍作為七星劍靈,最後的結局就是迴歸,可這樣的迴歸方法,也實在是有些傷人了。


    迴到了藍亭,戰神將重傷昏迷的墨若薇放於榻上,探了探她的鼻息,“這女娃兒傷得不清!”


    老爺子咕噥一句,忙抬手要替她傳輸真氣。


    “你受了傷,我來吧。”幻王將他攔住,“顧好你自己吧!”


    言畢,便是出掌,擊在那女子的後背之處。絲絲淺紫色的氣息,順著幻王的身體,向那虛弱的女子傳輸了過去。


    “呦,老婆子也會關心我啦!哈!真是千年等一迴啊!”戰神抬手運功,嘴裏卻是不閑著,不時打了岔。


    幻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再滿口胡言一句,本座便再給你一掌伺候!”


    神不屑,奈何身受重傷,咕噥了一句便不再言語了。


    受到真氣震動,墨若薇猛地轉頭,嘔出一口黑色的鮮血。她的麵上,也是現出了極其痛苦的深色,額頭之上,幾顆豆大的汗珠應聲而落。


    “娃子,心疼了吧?”戰神瞅著立在一旁的江安,還不忘打趣。


    江安冷哼一聲,轉身離去了。


    雖是傷的嚴重,可墨若薇的自我恢複能力卻是一流的,不過是三天的功夫,她的功體已經是痊愈。


    中了定海七星穿胸一劍,想來那水流觴的功體,也好不到哪裏去。客死異鄉倒不會,但身受重傷則是肯定的。


    這個時候,最好的做法是什麽?


    抓住這個難得的機會,斬草除根!好不容易趁著他三成功體之時,將他打成重傷,如今迴到皓連古都,又怎會給他時間,讓他恢複到十足十的功體?


    這是非常時期,藍亭之中所有人所達成的共識。


    乘勝追擊,傾巢而出,直接打到水流觴的老巢,珈藍聖殿裏去!


    做出了這個決議之後,五天之後,江安一行人,便是乘勝來到了珈藍聖殿。


    由於墨若薇功體受損,眾人便一致同意,將她留在藍亭裏固守後方,其餘的人,包括離龍和樓瀟瀟,全數出擊。


    眼前的局勢,很是分明。


    水流觴的身前,隻有玄鳥同玄狐二人,而江安一方,則有幻王、戰神、樓瀟瀟以及離龍、江安。


    當離龍對上玄鳥,那該是一個什麽樣的局麵?


    “你,你竟沒死?”玄鳥望著眼前麵無表情的男人,不覺驚訝出口,“離龍?不會的。不會的,你究竟是什麽人?”


    “如你所見。”


    “中了赤浮之毒,斷無生還的機會!說,你到底是什麽人?為何冒充離龍?”直到現在,玄鳥仍是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曾親眼看見離龍抱著鳳凰琉月,跳下了萬鬼叢生的三途河。如今怎會毫發無傷地出現在自己麵前?


    “瞧啊,玄鳥,你做出的好事,你放縱了一個,我們的敵人呢,嗬嗬嗬……”女子玲玲的淺笑聲在耳邊響起。一如往日的妖媚。冰凝雪一襲白衣化作了赤紅,語帶諷刺。自空中現身而出。


    “騷狐狸,閉嘴!”


    玄鳥一聲厲喝,隨即手中朱紅長劍祭出,將這僵持了的戰局拉開。


    離龍對玄鳥抱有的,那是怎樣一種恨意?


    他不出掌,也不願出劍。徑自躍上雲端,化為本相金龍,向那地上的黑紗女子衝殺而去。


    今日的金龍。可同往日大有不同。今日的金龍,碩大身子的背後,好似有著一隻雪白的鳳影。


    然而玄鳥,卻並不以為意,甚至連本相都不願顯露出來。


    一人一劍,對上了這隻磅礴的巨龍。


    樓瀟瀟對上玄狐冰凝雪。


    那身著紅衣的女子淺笑著,抬手長鞭祭出,“太子妃,怎麽,見了本宮,還不行禮嗎?”


    “你……你是……”


    那張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臉,驚得樓瀟瀟全身一個寒顫,“王後娘娘?你……你怎麽會在這裏?你,你是……”


    “本座,玄狐,冰凝雪。”


    那妖冶的女子,抬手擋了半麵,“王兒,見了本宮,還不跪安嗎?”


    “縱然你有再多的不滿,本宮也還是,還是魔王親自冊封的王後,這其中的規矩,難道墨塑祈都沒有教過你嗎?”


    她幽幽說著,聲聲誘惑,隨即便是手中長鞭揚起,直直向眼前的藍衣女子擊過。


    畢竟是幻王教出來的徒弟,樓瀟瀟雖是眼中驚異,卻仍是沉著應戰,將那些鋪天蓋地的攻擊,盡數消弭。


    若是平日裏的玄狐,對付一個樓瀟瀟,倒也不是什麽難事。可如今的形勢卻是,前幾日,玄狐為了幫水流觴擋住那致命一擊,傷至肺腑,到了今日,那傷口仍是沒有愈合。


    久戰之下,冰凝雪有些體力不支,而樓瀟瀟則是一道劍氣擊出,冰凝雪躲閃不及,恰好被刺中了肩膀。


    “你——”她咬牙,扯了一塊碎布,將那傷口堵住。還欲挺身再戰之時,遠處便是一道劍光襲來,自樓瀟瀟腰間迅速穿過。


    她一口鮮血濺出,手中的長劍也是握不住,丟在了地上。


    神之子白嵐的身影慢慢淡出。


    他並未看那踉蹌著的女子,隻是看向冰凝雪,“你受傷了?”


    他抬手,手中金色光芒淡出,冰凝雪肩膀之處的傷口,以及前幾日胸口貫穿的七星劍氣,瞬間被他消弭而去。


    “是她傷的你嗎?”白嵐淡淡地問了一句,隨手一道銀色劍光,擊在了那踉蹌女子的腿上,逼得她不得不單膝跪地。


    “你,你無恥!你竟偷襲!”


    樓瀟瀟開口罵著,滿臉不屑。


    “你不服?”白嵐笑著,拂袖之間,金色光點淡出,灑滿了樓瀟瀟一身。


    在那麽一瞬間,他便是將那女子周身的傷痕,全數醫好。


    “現在可好?再來一場光明正大的比試,如何?”


    “你……”樓瀟瀟咬牙,“你欺人太甚!”


    “什麽時候?”


    白嵐背過身去,絲毫不承認,“傷了小雪的賬,都還沒跟你算,醫好了你身上的傷,竟算是欺人太甚了。”


    樓瀟瀟不再與他多講,劈手絕招講出,長劍之中,好似有一條巨龍唿嘯,轉眼之時,那條巨龍化為冰柱,直直向白嵐逼來。


    “不自量力。”


    他沒有動一個手指頭,甚至連轉身都沒有,隻是眉頭一皺,那怒吼衝天的巨龍瞬間失聲,化為了一地水流。


    那水流又好似聽話一樣,霎時間化為了無數水刀,反殺而去,將樓瀟瀟的周身各處,都割出了一道又一道的傷口。


    “啊——”就在那麽一瞬間。樓瀟瀟,敗。


    全身的力氣,好似被那水刀盡數抽取,她全身使不上一絲力氣,身子如同一灘軟泥一般傾倒了下去。


    “你……你是什麽人?”感受到了實力的差距,樓瀟瀟方才意識到眼前定不是常人。


    “有趣的功夫。”


    “原來你是墨溯祈的女人啊……”白嵐走近一步。將地上流水殘珠,撚了一寸在手。眸中金光再次淡出,直直透向那女子的心脈。


    “墨溯祁他沒有告訴你,我是什麽人嗎?”


    “神之子,白嵐!”


    “想不到,想不到你竟下山了。你竟出了鬆林仙境,你……”樓瀟瀟捂住胸口。咳嗽地滿手是血,忽的,她暢快一聲,“哈哈,敗在你手,倒算是抬舉我了。”


    “你的功力。差墨溯祁太多,甚至連他的萬分之一都不到。”


    白嵐冷冷看著她,“看在同墨溯祁的交情份上。我不殺你,離開吧。”


    言畢,白嵐拂袖轉身。


    “墨溯祁已經死了。”冰凝雪淡淡,向著白嵐說出。


    “死了?”白嵐聽到這話語,明顯是有些詫異,“他死了?你說的可是真的?何人所殺?”


    一、


    藍華王朝的女主又要更替了……這個消息,在百姓中間長了腿似的傳播開來。


    “聽說,新王後竟是苗疆姑娘!她還隻有十八歲!”


    “沒見過世麵的糟老頭子,要是你當年生個閨女多好,憑著幾分姿色,也能……”一雙粗糙的大手推開旁邊跟大家講述小道消息的楊老頭,徑自端起桌上的酒壺,對著壺嘴一飲而盡,指著那些伸長了脖子聽八卦的人們,訕訕打趣道,“日子可比現在好過多了啊!哈哈哈……”


    “少打岔,王三兒,你不懂,你不懂!”楊老頭連連搖頭,瞪大了眼睛,招唿著周圍的人們湊過來,“幾分姿色?上任白蓮王後知道不?因為那十八歲的苗疆姑娘,嗬嗬……”楊老頭神秘的笑笑,瞪大眼睛,伸手做了一個“哢嚓”的手勢。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被殺了?”


    “殺?那都是輕的!族滅,族滅知道麽?那樣顯赫的家族……就這樣倒了啊……可惜可惜!”


    “什麽,白家族滅?為了一個十八歲的丫頭片子?”那個被稱為王三兒的男人愣了愣,停下倒酒的手,頓了頓又接著繼續,笑道,“這年頭,還不是王說啥就是啥,再說王也不曾虧待我們這些小老百姓啊,要幾個小丫頭又怎麽了?哈哈哈……”


    這樣的話語,不過是尋常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隨口說說,無傷大雅,也足以打發時間,不是麽?


    這樣的談話像風一樣,吹到了鄰座白衣男子的耳朵裏,他把弄著手中的酒壺,不動聲色的聽著,壓製著心裏突然湧上來的酸楚,白家族滅……占星師的嘴角泛出一絲冷笑,藍華……想不到,為了她,你竟也肯付出代價……


    二、


    千言話不完相思苦,萬語道不盡丹心紅。


    夏日思紅苑。


    紅衣盛裝的女子對著銅鏡,任由丫鬟無雙將她的頭發挽起,梳成高高的發髻,封後的喜悅在她的臉上沒有出現過半分,她的眼睛盯著銅鏡裏的自己,一雙大眼睛含笑含俏含妖,水遮霧繞地,媚意蕩漾,小巧的嘴角微微翹起,紅唇微張,欲引人一親豐澤,她眼神莫然,輕撫自己的臉頰,朱唇輕啟,“無雙,我又要嫁人了呢!”


    無雙將一支碧玉簪插上她高高的發髻,默然無語。


    她拎起繡著金鳳的豔紅裙擺,折腰微步,皓腕輕紗,一顰一笑動人心魂,向著自小服侍她的丫鬟,“無雙,我美不美?”


    “小姐豔絕天下,藍華王朝無人能比。”丫鬟恭恭敬敬的答道。


    “終究是你說了句實話。”女子微微一怔,眼睛低垂。“到頭來還是一個豔字!到頭來……也隻有你肯一直稱我小姐。”絕美的臉上現出溫和的笑容,看著銅鏡,俯身看到胸前一抹嫣紅,那是自胎裏帶來的,一朵怒放的曼珠沙華。她的臉上出現愁雲,“無雙,你說。我真像他們所說的那麽不祥麽?”


    “小姐將為一方主母,不必為此憂心。”無雙扶著她坐下,為她戴上那象征權力之巔的鳳冠。“絕世的容顏,尊貴的地位,強男人的懷抱,小姐幾乎得到了天下女人夢寐以求的一切。還有什麽憂心的?”


    “可惜得不到真正的愛情。我不過是一件華麗的收藏品,就像這宮中無數的珍寶一樣,或者是像我頭頂的鳳冠一樣,隻是一種榮耀。”她看著無雙,“這麽多年了,也隻有你會懂我。鳳冠霞帔,華服美食?我想要的。不過是子孫環繞,享樂天倫。可是我逃得掉麽?”女子笑笑,喃喃自語,“可那隻是一個奢望,我逃不掉的。”


    她想起了十歲那年,父親指著她所說的話語。“一臉媚相。亂世之源。”年幼的她並不能理解父親話裏的含義,隻能怯生生的絞著手指,驚恐地看著那個被她稱為父親的男人。從他的眼睛裏。她看到了深深的厭惡和鄙夷。那之後的很多年,她並不能明白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麽。


    無雙默然,自幼跟紅姬一起長大,看著她開心,看著她傷感,同樣看著她被自家的人排斥,看著她出落的一天天美麗妖冶。無雙跟隨她出嫁,輾轉流離,紅姬十八歲的年紀,卻已經是一方主母。


    “紅姬娘娘,吉時到了!”一排排宮女魚貫而入,伴隨著太監尖細的嗓音,她看著無雙將鮮紅的蓋頭蒙在自己頭上,蒙蔽了她的雙眼,紅色……一片紅色,淹沒了她的視線,她冷笑,這樣的情景,重複了第幾次了,或者,還將重複多少次?


    這一切……什麽時候是盡頭啊……


    記得十四歲那年,父親送她出嫁苗疆祝家。母親夏玲依依不舍的握著她的手不肯鬆開,眼裏滿是酸楚,卻不敢開口去求自己的丈夫不要將女兒許給苗疆祝家。


    “去苗疆吧,祝家也是苗疆富甲一方的大家,到那裏做長房夫人,也是一件好事呢!”母親微笑著對她這麽說,卻偷偷的拭著眼淚。


    十四歲的她嫣然一笑,如高山上的積雪般清澈純淨,那也許是她生命中最後一次無邪的笑容。她並不知道出嫁意味著什麽,也不知道等待著她的將是什麽,隻是任由無雙為她蓋上喜帕,沒有開心,也沒有傷感,似乎還有幾分好奇。紅色,鋪天蓋地的紅色將她淹沒,以後的生命,妖冶的紅色便成了唯一的主宰。她沒有看父親,她不想再看那個被她稱之為父親的男人。她不想再看到那個男人厭惡的目光。出嫁了……就不必再讓那個人憂心了吧!


    十四歲,出落得傾國傾城的容顏,在那個男人的眼中,卻是滔天大罪。


    十八歲,無雙再一次給紅姬蒙上喜帕。而這一次,她將是天下女主。


    三、


    藍華看著身邊熟睡的妖冶女子,嘴角浮現出一抹笑意。他觸了觸她嫣紅的嘴唇,她伸出舌頭來舔了舔嘴唇,也探到了他冰涼的手指,她皺了皺眉頭,轉頭又漸漸睡去。那樣美麗絕倫的容顏,看了兩年,竟然絲毫不覺得厭倦,“紅姬,你可真是個誘人的家夥!”他輕輕的刮了她的鼻子,轉身準備起來。


    一雙柔若無骨的小手攀上了他的脖子,黑白分明的眸子仿佛要滴出水來,慵懶的看著他,淺淺笑著。


    “紅姬,剛睡醒的你,真有點出水芙蓉的韻味。”藍華拍拍她摟在脖間的手,吻住她眉心的一點嫣紅。


    “醒來了,就豔俗了?”她輕輕的拍著藍華的脖子。


    “不,是誘人。”藍華在她粉嘟嘟的臉蛋上捏了一把,一個淺淺的指印印在那裏,點綴的更加嬌媚了。


    “為什麽你偏偏封我做王後呢,以前的封號妙貴妃叫習慣了,卻也不好改口!”紅姬眨巴著眼睛,疑問地看著他。


    “紅姬娘娘可別這麽看著我,真受不了這樣的眼神。”藍華擺擺手,捂著眼睛,從指縫裏偷偷望著她,“你猜猜看?”


    “因為漂亮?”紅姬不假思索。


    “你以為天下的男人都一樣麽?我是喜歡你的美貌,”藍華戳戳她的胸口,“但王後可不是光憑美貌就可以當的啊!”


    “那是因為漂亮的還不夠。”女子躲開他戳向她胸口的手,重新躺到了床上,閉起眼睛。“那是因為我沒有外戚?立一個沒有外戚的王後。你一向很聰明的。”她垂下了眼睛,臉上現出了痛苦的神色。這個世界,終究隻有她一人。


    “你始終不肯相信我愛你。”藍華的手指插進她烏黑的長發,慢慢攥緊。“因為你想當這個王後。”他吻住她的雙唇,“你的美麗……足以讓我滿足你的一切要求。”


    “沒想到一向嚴肅的藍華王也會對一個女子甜言蜜語呢!”紅姬睜開眼睛,掩麵笑道。“其實我並不想,你自認為了解我?”


    “不想?嗬嗬。”藍華輕聲笑著,俯身抓住她的肩膀,輕輕撥弄她長長的睫毛,咬著耳朵,“白蓮王後可是死在你手裏的。十八歲,就要了我藍華王後的命呢。不簡單。”藍華的撫弄著她的頭發,嘖嘖稱讚。


    女子的霍然起身,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又慘然一笑。“不過我絲毫不介意。”藍華看她有點緊張,便不再多說。隻是緩緩的一口帶過。


    “原來。你知道的呢。”一抹紅暈泛上她的臉頰,她的眼睛依舊平靜,不遮不掩地說道。“我自以為做的天衣無縫。還是被發現了呢!”


    “其實,我根本不怕你發現呢。正好遂了你的心願,不是麽?”紅姬淺笑,緩緩坐起,拉了拉肩頭滑下的輕紗。“白家一手遮天,欺上瞞下,你想除掉已經很久了吧!季貴妃娘家位高權重,白家一倒,季家如虎添翼,也不是你想看到的吧,而我,孤身一人入宮,無親無故,是唯一沒有外戚的貴妃呢,我設計害死王後的事情,六宮皆知,季妃性格懦弱,膽小怕事,自然不肯出頭,而你,恰好順水推舟……而我們,隻不過完成一場交易而已。”


    “想不到你竟以這樣惡毒的方式來推測我。”藍華強壓怒意,“為什麽你還是不肯相信我是真心實意?犯下那樣的重罪,我也還是袒護著你!”


    “你不過是保持沉默而已,也算是我揣測對了聖意。”紅姬慵懶的打了個哈欠,抱著藍華的脖子,輕咬他的耳朵。“你何嚐不是以惡毒的方式來推測我?不錯,是我害死了白蓮王後,但也並不是為了後位。”看出了藍華眼睛裏的驚詫,她緩緩說出了心裏埋藏多年的秘密,“初進宮來,你可知道你連續三次召見,我為何推托不來?惺惺作態,欲迎還拒?”女子盯住他的眼睛,歎了口氣,“都不是,那時候我的臉上,身上的每一寸皮膚,都開始層層潰爛,整整三月!要不是上天眷顧,故人黎析恰好趕來相救,我早就全身潰爛而亡了,還能撐到今日!”女子眼睛裏閃過仇恨的光芒,“那都是拜你那賢惠的王後所賜,苗疆最陰毒的蠱術,而那時,我還不曾見過你一麵!而我那時,也隻有十六歲!”


    女子極度恐懼的抱緊雙肩,兩年前那樣陰毒的蠱術,現在迴想起來還陣陣發寒。那時候,她眼睛所能看到的一切,都像蒙了一層血霧般模糊不清,火仿佛從心底燒起,一寸寸的烘烤著她的每一寸皮膚,血液似乎都沸騰了,身體的發熱讓她的頭腦已經變得模糊不清,記憶開始逐漸混亂,意識逐漸消退,她隻能聽見床前無雙的陣陣唿喊聲。她的五官,顛倒扭曲著,她的皮膚,寸寸剝落,嚴重的地方,深可見骨,那樣絕世的容顏,幾天之間竟然變成了鬼魅一般!若不是上天眷顧,故人黎析從苗疆趕來打破那陰毒的蠱術,隻怕即使如紅姬那般絕美的容顏,最終也不免變成白骨一堆。


    藍華看著身邊瑟瑟發抖的女子,將她攬入懷中。**之中,竟然還有這樣齷齪的事!他握緊了拳頭,“我一直聽說,**齷齪,互相傾軋,卻不曾想到竟至於此……”他還記得兩年前從宣武將軍那裏看到紅姬畫像時候的驚豔,紅姬進宮來三月,他連下三道旨意召見她,紅姬一直以自己從苗疆歸來身體欠佳為由,拒絕召見。直至他親自來到思紅苑掀開珠簾的瞬間,才得以看見那名動天下的容顏。“我……當年以為你避而不見,是怪我從苗疆強迫你入宮……”


    她笑著搖了搖頭,“從苗疆歸來,何不說是解救?馬踏苗疆,為了一個女子,也不失為一段佳話呢!”她笑著吻了吻藍華的額頭,是啊,怎麽會有恨……離開苗疆……離開那個殺人的地方,為了這個心願,她甚至可以付出所有。


    他輕撫女子的長發,在她耳邊緩緩說道,“都過去了,如今白蓮王後也已被賜死了,那些曾經傷害過你的人,都已經得到了最終的報應……以後,一切將會風平浪靜……”


    “風平浪靜……不會的……除非你給我自由。”紅姬冷笑。“就算你給我自由,我又能去到哪裏?我早已天地背棄……”


    藍華的眼裏出現了痛苦的神色,良久,他終於吐出一句。“你的父親,是黎山郡守夏書正吧!可加封章台禦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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