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邊,身有三成功力,又受了傷的水流觴,麵對著幻王,戰神和江安的三麵夾擊,酣戰一個時辰,便是有些不支了。


    “哈哈。”水流觴唇間猶是掛著笑意,即便眼前強敵若此,他也仍舊是一場淡然。


    遊戲人間的人,自然有著遊戲的覺悟,也自然有著輸掉的準備。也許,他在乎的隻是一個過程,而不是什麽輸贏。


    所有的事情,經曆過,那便足了。


    戰至尾聲,幻王,戰神二人合力,掌印,劍氣聚集,絕式再出!


    水流觴仍然悠閑著,起掌相迎。


    那樣的攻擊,確實可謂是擎天一擊了。水流觴抬手,那巨大的光球似乎遇到了什麽無形的阻礙,在他身邊半寸,再也邁不動步了。


    雖是如此,水流觴仍是被那巨大的光球逼著,足足退後了三步。


    江安見狀,手中利劍揚起,那是與方才同樣的一招。巨龍於追風之處昂首,於風雲之巔唿嘯,直往水流觴逼殺而去。


    光球的力道還在繼續,金色巨龍又逼在眼前。水流觴雙手橫檔,江安卻是抬手起印,巨大的骷髏血印在他手中凝聚,一個瞬間,便是重重擊在了他的腰間。


    “呃......”


    水流觴側身一口鮮血,此時此刻,仿佛是真正怒了一般,一個頓身,光球,劍氣,巨龍,瞬間在他的掌心,消失無蹤。


    然而那逼近了腰間傷口的血印卻在繼續,甚至是貫穿了他的傷口,將那方才的一道劍傷,一寸寸拉開。


    那骷髏血印如同天蠶一般,啃噬著他傷口之處的血肉,不過片刻,鮮血淋漓而下。


    “血印......”


    “這是,這是玄鳥的招式安......”


    “很簡單。”江安淡淡收劍。“離龍師兄教的,怎麽,還需要說得再明顯嗎?”


    不等水流觴的臉上露出什麽驚訝的神色,江安側身一劍,劍鋒唿嘯,直往他心口而去。


    “神!”


    “神——”


    旁邊女子一聲唿喊,冰凝雪怒從心生,長鞭奮起,身後現出了巨型九尾,全數出擊。一擊便將墨若薇投入了天羅地網之中。


    一鞭將那糾纏不清的女子打傷,冰凝雪一個箭步,擋在了水流觴的麵前。


    手中的長鞭化為了利劍,她起劍。想要將江安的攻擊消弭,然而,此時此刻的她,哪裏會是江安的對手?最後的結局十分明顯了,那道劍氣,瞬間貫穿了她的身體。使得她撲倒在地,再也無力撿起長鞭。


    成敗,往往隻在一瞬之間。


    這場戰役,江安一行人。便是失誤在了這麽的一個細小瞬間。


    那名為冰凝雪的女子,拖延的隻是這麽一個片刻,水流觴便是縱身將她攬過,那碧色的身影,一個轉瞬,消失在了天梭通道之中。


    “哎!”


    幻王一聲長歎,“還是讓他逃掉了!”


    “沒想到,這樣好的一個機會。這樣精巧的一個布局。還是讓他給逃掉了!”河列將利劍丟在地上,苦笑道,“這還真是。天不絕他!”


    “也沒有什麽好可惜的,天地之間,自有定數,我等盡人事,聽天命即可。”


    幻王微微說了一聲,平心靜氣之後,麵上換上了平日裏的一貫笑容。


    “走吧,之後的事情,隨後計劃便是。”


    “你怎麽樣?”她走到戰神的眼前,輕輕問出。


    “哈,老婆子,你現在可會關心我了?這太陽,簡直是從南邊出來了啊!”戰神笑著揮手,“無妨,無妨,你那點三腳貓功夫,還傷不了我。”


    見他如此說著,幻王便也不說什麽,遞給他一枚金丹之後,準備離去。


    江安則是俯身,看著那昏厥過去的女子。


    她,好似傷得很重。


    江安伸手,想要摸摸她的額頭,然而那伸出的手,終究是停在了她身旁半分,再沒有觸碰。


    “娃子,那丫頭怎麽樣了?”


    本欲離開的戰神看見江安如此,便轉身問一句。


    “受傷了。”江安淡淡說著。


    “那,那還不快將她帶走療傷?”


    對於江安的行為,戰神好似極不理解,無奈之下,上前一步將那紫衣女子收到了袖口之中,“讓你帶她離開,還愣在那裏做什麽?”


    “迴去再問你劍靈的事情。”


    這麽嗔怪一句,便拔腳離開了。


    江安亦是緊隨其後。手中的追風劍,好似比以往沉了很多。江安將劍收迴劍鞘,又掂量了幾下。


    這把劍,當然沉重。


    這是兩個人的性命。


    江安低頭,就這麽默默走著,進了天梭通道,心情實在是好不到哪裏去。


    皓連古都,鬆林仙境之中。


    紅塵雜事,絲毫沒有染上這片淨土。


    這裏不涉世事,不談江湖。


    這裏終年飄散的雪花,一如既往地,純白無瑕。


    鬆林主任白嵐,迴歸到了往日的一片沉靜。


    每日喝喝小酒,每日棋,或者是興致來了,看那美麗的紅衣女子,跳幾番小舞。


    嫣兒的舞,跳的著實不錯,真是不知道這個丫頭,什麽時候對這些東西如此感興趣,竟能自覺摸索出來如此絕妙的舞姿。


    對於白嵐來說,漣嫣就如同自己的女兒一樣,他將她養大成人,教她讀書識字,教她做人道理,教她這個年紀應該明白的一切。


    漣嫣陪了自己多久?


    今日,正在飲茶的白嵐腦中,冷不防出現了這個問題。


    念及此,他轉頭,望向身旁坐著的漣嫣,“嫣兒,你陪了我多久?”


    “你可還記得?”


    聽了這話,漣嫣稍稍愣了愣,隨即為他滿了一杯茶,“主人您可真不厚道。”


    她掩麵笑著,“問這句話。主人您可真過分。”


    “為什麽?”


    白嵐絲毫沒有覺著自己的過分之處,難道,是因為自己沒有認真記著日子,惹她不快?念及此,白嵐有些鬱悶了。


    “我自出生起,就陪在主人身邊,就在主人身邊長大,如今主人問我這個問題,那豈不是相當於,您在問我的年齡?”


    “問女孩子的年齡。可是很不好的行為哦,主人。”


    “哈。”


    “你的理由,可真是奇特。”白嵐輕輕喝了一口茶,全數不以為意。“那又如何?我就是要問你的年齡。”


    “四千三百五十八年。”


    漣嫣一臉鄭重,“漣嫣陪在主人身邊,已經四千三百五十八年了。”


    “哦?恩,也算是很長的一段年份了。”


    白嵐愣了一愣,便又開始,喝茶了。


    漣嫣撐著手肘。看著眼前的男人,不覺發起笑來。不知是從什麽時候起,她便染上了這個習慣,喜歡看著主人。什麽都不做,就隻是靜靜的,這樣看著他便好。若是能就這樣看著他一生,那對自己來說,無疑是一件完美的事兒。


    然而,此時的白嵐,心頭所想的事情,則是與她不同。


    窗外白雪漫天。幾瓣雪花真是不甚聽話。透過遮地嚴嚴實實的窗花,徑自飛到了白嵐的衣袖之中。


    涼颼颼的,白嵐不禁打了個寒顫。


    漣嫣上前。伸手將那窗戶關了,蹙眉道,“主人一定是沒將窗戶關好,讓風雪進來了。”


    “雪......”


    “小雪......”


    那個如同白雪一樣,純潔無瑕的女子......


    白嵐微微閉目,腦海中將那過往的一幕一幕,慢慢搜尋而至。


    這很多年,很多事情,他都努力地將它壓在心底,盡可能地不要想它,那樣,便不會強迫自己麵對著那些,自己再也不想麵對的過往。


    無論是恩,或是仇。


    那是一個冬日。


    神之子白嵐喜歡吃鬆籽,這在皓連古都,幾乎是一個眾所周知的消息了。


    所以,那些想要找他來幫忙的人,十有**,都會從整個皓連古都,尋得最上等的鬆籽,前來賄賂。


    所以,他在鬆林仙境之外,設下了飛雪迷陣,將那些紅塵俗世,盡皆排斥在外。


    白嵐喜歡幽靜的生活,白嵐絲毫也不喜歡這人世間的紛紛擾擾。這樣的日子,過了幾萬年,紅塵也漸漸將他淡忘了。在紅塵之中,隻留下一個名諱,一位居住在鬆林仙境之中的絕世高人。


    鬆林仙境中,白嵐栽了很多的鬆樹。


    鬆林仙境之中,一向靜謐。白嵐也是習慣了這樣的靜謐。


    可千年前的一個冬日,他一如既往地打開了門窗,放眼望去,卻看見鬆樹上方,一個雪白雪白的東西在緩緩蠕動。


    那是雪花麽?


    白嵐揉了揉眼睛,雪花?雪花如何會動?


    他有些好奇,便步出雪閣,在那樹下仰頭。


    那是一隻毛茸茸的東西,爪子抱了幾顆鬆籽,咯吱咯吱咬著。那吃著鬆籽的神情,還真是專注,專注到連白嵐的來到,都沒有發現。


    “你在做什麽?”白嵐抬頭問它。


    “小鬆鼠?”


    明顯是受了驚嚇,那個毛茸茸的東西揚起腳爪,飛也似地想要從一棵樹,跳到另一棵樹。


    白嵐抬手,一根紅色的絲線順勢而出,瞬間纏在了那小東西的腳爪之上。


    白嵐動手,它便是不可避免的,從那高空,摔了下來。


    所幸樹的底下是雪地,它即便是掉了下來,也沒有摔傷分毫,揚起腳爪又要飛奔。這個時候,白嵐方才看清楚了,那是一隻雪白雪白的狐狸。


    “哈,喜歡吃鬆籽的狐狸,可真是稀奇。”


    白嵐笑著,扯了手中的紅線,那想要逃跑的狐狸,登時摔了個大馬趴。


    就在這一刻,眼前的狐狸竟是幻化成了一個全身**的女子。


    銀色的長發自頭頂傾瀉而下,蓋住了她的整個身子。她驚恐地望著白嵐,在那冰冷的雪地之上,一點點向後挪去。


    “噝噝——”白嵐無奈轉頭,解開披風丟給她,“你先披上吧。”


    藍華王朝的女主又要更替了……這個消息,在百姓中間長了腿似的傳播開來。


    “聽說。新王後竟是苗疆姑娘!她還隻有十八歲!”


    “沒見過世麵的糟老頭子,要是你當年生個閨女多好,憑著幾分姿色,也能……”一雙粗糙的大手推開旁邊跟大家講述小道消息的楊老頭,徑自端起桌上的酒壺,對著壺嘴一飲而盡,指著那些伸長了脖子聽八卦的人們,訕訕打趣道,“日子可比現在好過多了啊!哈哈哈……”


    “少打岔,王三兒。你不懂,你不懂!”楊老頭連連搖頭,瞪大了眼睛,招唿著周圍的人們湊過來。“幾分姿色?上任白蓮王後知道不?因為那十八歲的苗疆姑娘,嗬嗬……”楊老頭神秘的笑笑,瞪大眼睛,伸手做了一個“哢嚓”的手勢。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被殺了?”


    “殺?那都是輕的!族滅,族滅知道麽?那樣顯赫的家族……就這樣倒了啊……可惜可惜!”


    “什麽。白家族滅?為了一個十八歲的丫頭片子?”那個被稱為王三兒的男人愣了愣,停下倒酒的手,頓了頓又接著繼續,笑道。“這年頭,還不是王說啥就是啥,再說王也不曾虧待我們這些小老百姓啊,要幾個小丫頭又怎麽了?哈哈哈……”


    這樣的話語,不過是尋常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隨口說說,無傷大雅,也足以打發時間,不是麽?


    這樣的談話像風一樣。吹到了鄰座白衣男子的耳朵裏。他把弄著手中的酒壺,不動聲色的聽著,壓製著心裏突然湧上來的酸楚。白家族滅……占星師的嘴角泛出一絲冷笑,藍華……想不到,為了她,你竟也肯付出代價……


    二、


    千言話不完相思苦,萬語道不盡丹心紅。


    夏日思紅苑。


    紅衣盛裝的女子對著銅鏡,任由丫鬟無雙將她的頭發挽起,梳成高高的發髻,封後的喜悅在她的臉上沒有出現過半分,她的眼睛盯著銅鏡裏的自己,一雙大眼睛含笑含俏含妖,水遮霧繞地,媚意蕩漾,小巧的嘴角微微翹起,紅唇微張,欲引人一親豐澤,她眼神莫然,輕撫自己的臉頰,朱唇輕啟,“無雙,我又要嫁人了呢!”


    無雙將一支碧玉簪插上她高高的發髻,默然無語。


    她拎起繡著金鳳的豔紅裙擺,折腰微步,皓腕輕紗,一顰一笑動人心魂,向著自小服侍她的丫鬟,“無雙,我美不美?”


    “小姐豔絕天下,藍華王朝無人能比。”丫鬟恭恭敬敬的答道。


    “終究是你說了句實話。”女子微微一怔,眼睛低垂。“到頭來還是一個豔字!到頭來……也隻有你肯一直稱我小姐。”絕美的臉上現出溫和的笑容,看著銅鏡,俯身看到胸前一抹嫣紅,那是自胎裏帶來的,一朵怒放的曼珠沙華。她的臉上出現愁雲,“無雙,你說,我真像他們所說的那麽不祥麽?”


    “小姐將為一方主母,不必為此憂心。”無雙扶著她坐下,為她戴上那象征權力之巔的鳳冠。“絕世的容顏,尊貴的地位,強男人的懷抱,小姐幾乎得到了天下女人夢寐以求的一切,還有什麽憂心的?”


    “可惜得不到真正的愛情。我不過是一件華麗的收藏品,就像這宮中無數的珍寶一樣,或者是像我頭頂的鳳冠一樣,隻是一種榮耀。”她看著無雙,“這麽多年了,也隻有你會懂我,鳳冠霞帔,華服美食?我想要的,不過是子孫環繞,享樂天倫。可是我逃得掉麽?”女子笑笑,喃喃自語,“可那隻是一個奢望,我逃不掉的。”


    她想起了十歲那年,父親指著她所說的話語。“一臉媚相,亂世之源。”年幼的她並不能理解父親話裏的含義,隻能怯生生的絞著手指,驚恐地看著那個被她稱為父親的男人。從他的眼睛裏,她看到了深深的厭惡和鄙夷。那之後的很多年,她並不能明白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麽。


    無雙默然,自幼跟紅姬一起長大,看著她開心,看著她傷感,同樣看著她被自家的人排斥,看著她出落的一天天美麗妖冶。無雙跟隨她出嫁,輾轉流離。紅姬十八歲的年紀,卻已經是一方主母。


    “紅姬娘娘,吉時到了!”一排排宮女魚貫而入,伴隨著太監尖細的嗓音,她看著無雙將鮮紅的蓋頭蒙在自己頭上,蒙蔽了她的雙眼,紅色……一片紅色,淹沒了她的視線,她冷笑,這樣的情景。重複了第幾次了,或者,還將重複多少次?


    這一切……什麽時候是盡頭啊……


    記得十四歲那年,父親送她出嫁苗疆祝家。母親夏玲依依不舍的握著她的手不肯鬆開。眼裏滿是酸楚,卻不敢開口去求自己的丈夫不要將女兒許給苗疆祝家。


    “去苗疆吧,祝家也是苗疆富甲一方的大家,到那裏做長房夫人,也是一件好事呢!”母親微笑著對她這麽說,卻偷偷的拭著眼淚。


    十四歲的她嫣然一笑。如高山上的積雪般清澈純淨,那也許是她生命中最後一次無邪的笑容。她並不知道出嫁意味著什麽,也不知道等待著她的將是什麽,隻是任由無雙為她蓋上喜帕。沒有開心,也沒有傷感,似乎還有幾分好奇。紅色,鋪天蓋地的紅色將她淹沒,以後的生命,妖冶的紅色便成了唯一的主宰。她沒有看父親,她不想再看那個被她稱之為父親的男人。她不想再看到那個男人厭惡的目光。出嫁了……就不必再讓那個人憂心了吧!


    十四歲,出落得傾國傾城的容顏。在那個男人的眼中。卻是滔天大罪。


    十八歲,無雙再一次給紅姬蒙上喜帕。而這一次,她將是天下女主。


    三、


    藍華看著身邊熟睡的妖冶女子。嘴角浮現出一抹笑意。他觸了觸她嫣紅的嘴唇,她伸出舌頭來舔了舔嘴唇,也探到了他冰涼的手指,她皺了皺眉頭,轉頭又漸漸睡去。那樣美麗絕倫的容顏,看了兩年,竟然絲毫不覺得厭倦,“紅姬,你可真是個誘人的家夥!”他輕輕的刮了她的鼻子,轉身準備起來。


    一雙柔若無骨的小手攀上了他的脖子,黑白分明的眸子仿佛要滴出水來,慵懶的看著他,淺淺笑著。


    “紅姬,剛睡醒的你,真有點出水芙蓉的韻味。”藍華拍拍她摟在脖間的手,吻住她眉心的一點嫣紅。


    “醒來了,就豔俗了?”她輕輕的拍著藍華的脖子。


    “不,是誘人。”藍華在她粉嘟嘟的臉蛋上捏了一把,一個淺淺的指印印在那裏,點綴的更加嬌媚了。


    “為什麽你偏偏封我做王後呢,以前的封號妙貴妃叫習慣了,卻也不好改口!”紅姬眨巴著眼睛,疑問地看著他。


    “紅姬娘娘可別這麽看著我,真受不了這樣的眼神。”藍華擺擺手,捂著眼睛,從指縫裏偷偷望著她,“你猜猜看?”


    “因為漂亮?”紅姬不假思索。


    “你以為天下的男人都一樣麽?我是喜歡你的美貌,”藍華戳戳她的胸口,“但王後可不是光憑美貌就可以當的啊!”


    “那是因為漂亮的還不夠。”女子躲開他戳向她胸口的手,重新躺到了床上,閉起眼睛。“那是因為我沒有外戚?立一個沒有外戚的王後,你一向很聰明的。”她垂下了眼睛,臉上現出了痛苦的神色。這個世界,終究隻有她一人。


    “你始終不肯相信我愛你。”藍華的手指插進她烏黑的長發,慢慢攥緊。“因為你想當這個王後。”他吻住她的雙唇,“你的美麗……足以讓我滿足你的一切要求。”


    “沒想到一向嚴肅的藍華王也會對一個女子甜言蜜語呢!”紅姬睜開眼睛,掩麵笑道,“其實我並不想,你自認為了解我?”


    “不想?嗬嗬。”藍華輕聲笑著,俯身抓住她的肩膀,輕輕撥弄她長長的睫毛,咬著耳朵,“白蓮王後可是死在你手裏的,十八歲,就要了我藍華王後的命呢,不簡單。”藍華的撫弄著她的頭發,嘖嘖稱讚。


    女子的霍然起身,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又慘然一笑。“不過我絲毫不介意。”藍華看她有點緊張,便不再多說。隻是緩緩的一口帶過。


    “原來,你知道的呢。”一抹紅暈泛上她的臉頰,她的眼睛依舊平靜,不遮不掩地說道。“我自以為做的天衣無縫。還是被發現了呢!”


    “其實,我根本不怕你發現呢。正好遂了你的心願,不是麽?”紅姬淺笑,緩緩坐起,拉了拉肩頭滑下的輕紗。“白家一手遮天,欺上瞞下,你想除掉已經很久了吧!季貴妃娘家位高權重,白家一倒,季家如虎添翼,也不是你想看到的吧。而我,孤身一人入宮,無親無故,是唯一沒有外戚的貴妃呢。我設計害死王後的事情,六宮皆知,季妃性格懦弱,膽小怕事,自然不肯出頭,而你。恰好順水推舟……而我們,隻不過完成一場交易而已。”


    “想不到你竟以這樣惡毒的方式來推測我。”藍華強壓怒意,“為什麽你還是不肯相信我是真心實意?犯下那樣的重罪,我也還是袒護著你!”


    “你不過是保持沉默而已。也算是我揣測對了聖意。”紅姬慵懶的打了個哈欠,抱著藍華的脖子,輕咬他的耳朵。“你何嚐不是以惡毒的方式來推測我?不錯,是我害死了白蓮王後,但也並不是為了後位。”看出了藍華眼睛裏的驚詫,她緩緩說出了心裏埋藏多年的秘密,“初進宮來,你可知道你連續三次召見。我為何推托不來?惺惺作態。欲迎還拒?”女子盯住他的眼睛,歎了口氣,“都不是。那時候我的臉上,身上的每一寸皮膚,都開始層層潰爛,整整三月!要不是上天眷顧,故人黎析恰好趕來相救,我早就全身潰爛而亡了,還能撐到今日!”女子眼睛裏閃過仇恨的光芒,“那都是拜你那賢惠的王後所賜,苗疆最陰毒的蠱術,而那時,我還不曾見過你一麵!而我那時,也隻有十六歲!”


    女子極度恐懼的抱緊雙肩,兩年前那樣陰毒的蠱術,現在迴想起來還陣陣發寒。那時候,她眼睛所能看到的一切,都像蒙了一層血霧般模糊不清,火仿佛從心底燒起,一寸寸的烘烤著她的每一寸皮膚,血液似乎都沸騰了,身體的發熱讓她的頭腦已經變得模糊不清,記憶開始逐漸混亂,意識逐漸消退,她隻能聽見床前無雙的陣陣唿喊聲。她的五官,顛倒扭曲著,她的皮膚,寸寸剝落,嚴重的地方,深可見骨,那樣絕世的容顏,幾天之間竟然變成了鬼魅一般!若不是上天眷顧,故人黎析從苗疆趕來打破那陰毒的蠱術,隻怕即使如紅姬那般絕美的容顏,最終也不免變成白骨一堆。


    藍華看著身邊瑟瑟發抖的女子,將她攬入懷中。**之中,竟然還有這樣齷齪的事!他握緊了拳頭,“我一直聽說,**齷齪,互相傾軋,卻不曾想到竟至於此……”他還記得兩年前從宣武將軍那裏看到紅姬畫像時候的驚豔,紅姬進宮來三月,他連下三道旨意召見她,紅姬一直以自己從苗疆歸來身體欠佳為由,拒絕召見。直至他親自來到思紅苑掀開珠簾的瞬間,才得以看見那名動天下的容顏。“我……當年以為你避而不見,是怪我從苗疆強迫你入宮……”


    她笑著搖了搖頭,“從苗疆歸來,何不說是解救?馬踏苗疆,為了一個女子,也不失為一段佳話呢!”她笑著吻了吻藍華的額頭,是啊,怎麽會有恨……離開苗疆……離開那個殺人的地方,為了這個心願,她甚至可以付出所有。


    他輕撫女子的長發,在她耳邊緩緩說道,“都過去了,如今白蓮王後也已被賜死了,那些曾經傷害過你的人,都已經得到了最終的報應……以後,一切將會風平浪靜……”


    “風平浪靜……不會的……除非你給我自由。”紅姬冷笑。“就算你給我自由,我又能去到哪裏?我早已天地背棄……”


    藍華的眼裏出現了痛苦的神色,良久,他終於吐出一句。“你的父親,是黎山郡守夏書正吧!可加封章台禦史。”外戚專權,一直是他心裏不可觸及的傷疤,上個朝代亡於外戚之手,這是他從小銘記的教訓。紅姬的話,在某些方麵,還是說對了。他痛恨外戚專權,痛恨白家的一手遮天,紅姬是唯一一個沒有外戚的貴妃,同時也是王後的不二人選。


    “那為何不連我的夫家一起封了?我可是苗疆祝家夫人呢……”她盯著藍華,垂下眼睛,“為了召我進宮。為了堵住天下的悠悠眾口,祝家也被你的軍隊血洗了吧!”


    “紅姬……”藍華躲避著她的目光,不知說什麽好。這件事情,他一直是欠她的吧。如今被她重新提起,他突然不知道該如何麵對。


    “夏書正?”紅姬擺了擺手,如鬼魅般笑的咯咯。“我的父親?你還真是厲害,連這個都被你查出來了。”她輕蔑的笑道,“隻是不知你查出來沒有,即使你把夏家滿門抄斬,夏書正也不會再認我這個女兒。”


    “為什麽?隻因為是庶出。所以他待你不好?”藍華道出了心中一直以來的疑問。兩年前,紅姬入宮之時,他便了解了關於這個女子的所有過往。他早已知道她是黎山郡守夏書正的親生女兒,因為母親不得寵。便早早的被嫁到了苗疆。然而進宮之時,紅姬則一口咬定自己出身苗疆,對郡守女兒的身份絕口不提。然而父憑女貴,兩年前紅姬加封貴妃之時,如今貴為一方女主,卻不見夏書正前來請求加封。夏書正這個名字。似乎早已從紅姬的生命中抹去。


    “因為什麽?哈哈……”紅姬指著自己傾國的容顏,眼睛滿是憤怒,“因為這個,因為這一張臉!一臉媚相。亂世之源!”她瘋狂的撕扯著衣服,露出雪白的胸膛,現出胸前一朵妖冶的曼珠沙華。“因為這個,因為這朵與生俱來的曼珠沙華!彼岸花……冥界的彼岸花!冥界的花開在活人的身上,是禍害吧,是不祥吧!”她痛苦的閉上眼睛,“所以我十四歲,就被送到苗疆。永遠不能迴來……也永遠不再是夏家的女兒……夏書正那樣高潔的人。怎麽容許生出我這樣的女兒……”她睜開眼睛,盯著藍華的眼睛,一字一句。“亂世之源……我生來就是亡國的呢!藍華你怕不怕……”


    “不怕。”藍華抱著她。沒有絲毫動搖。“亡國這種事情,是天命,就算真的發生在我的身上,那也算是我的宿命。我雖貪戀你的美貌,也不至於失去判斷力。再者,我討厭將天下興亡的事情加在一個女人的身上。”


    “所以,就算我送你出宮,你也無處可去,是不是?”藍華刮刮她的鼻子,吻吻她的額頭,抱著她沉沉睡去。


    所以……就一直留在我身邊吧……


    四、


    十八年前。


    黎山夏家老宅。


    庭院裏綠樹成蔭,涓涓的流水從樹蔭下穿過,陽光照耀下斑駁的樹影投在流水中,留下星星點點的細碎日光,惹得水中的金魚相互追逐。


    “老爺,老爺,三夫人生了,三夫人生了……是位小姐!”如意細細碎碎的腳步踩在青石台階上,氣喘籲籲的將這個喜訊報告給書房的郡守夏書正。夏書正一愣,臉上現出暖暖的笑意,停住批閱公文的筆,“十年了,夏家一直男丁興旺,五房夫人生了六個兒子,缺的就是個女兒啊!”他開心的扔下筆,招唿著前來報信的如意。“走,去看看玲兒去!”


    “如意,今兒幾日?”夏書正走出書房,正要上轎,順口問道。


    “迴稟老爺,是十月十五!”如意滿臉堆笑,趕忙迴答。


    十月十五……夏書正的臉色由晴轉陰,十月十五……這個日期,仿佛是他生命中的噩夢一般,揮之不去……他臉色陰沉,停下上轎的腳步,轉身朝書房走去。


    “老爺,您怎麽……不去看望三夫人了?”如意詫異的問道。


    “生的又不是公子,為何要去?”夏書正聲音艱澀。


    “您剛才不是說……”如姨摸不著頭腦,隨口問道。


    “終日無聊,喂喂金魚……”她怯生生的抬頭望向這個被她稱之為父親的男人。十年了,父親去母親那裏的次數屈指可數。她雖年幼,卻也知道,這個男人的喜怒愛好,關係著她和母親的興衰榮辱。“父親,您已經許久沒看過母親了!”十歲的女孩鼓起勇氣對著他說。


    夏書正望了女兒一眼,便直直愣住,那是怎樣一張美麗的臉啊!一時間,自己竟然也為之神奪。三千墨黑青絲用一隻七竅玲瓏簪淺淺館起,淩亂的劉海遮住了又長又密的睫毛。銀墨色的眸子帶著幾分妖媚。皮膚白皙的幾乎快透明了。風髻露鬢,淡掃娥眉眼含春,櫻桃小嘴不點而赤,腮邊兩縷發絲隨風輕柔拂麵憑添幾分誘人的風情,而靈活轉動的眼眸慧黠地轉動,幾分調皮,幾分淘氣。紫色抹胸長裙上輕披著紫紗,露出肩頭,胸口朱紅色的胎記早已長成一朵怒放的曼珠沙華,更顯妖媚幾分。夏書正看見女兒胸前怒放的曼珠沙華,心裏泛起一陣寒意,那樣極盡妖冶的血紅花瓣,冥界黃泉路上盛開的花朵,卻生生印在十歲姑娘的胸前,仿佛在譏笑著,那麽不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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