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跳舞方便,她將秀發盤成髻,用一根很古典的發簪固定,耳邊垂落幾根細細的發絲。


    這樣的她,也很美,有股端莊的氣韻,但他不免覺得有些可惜,還是更喜歡看她直發披肩的模樣,很自然,不顯雕琢。


    不過他喜不喜歡並不是重點,他隻是那個負責調教她成為淑女的人,他是……她的表哥。


    思及此,杜唯眸光一黯,墨眸浮上一抹陰鬱。


    雖然顧長春將調教春雪的重責大任交給他,但這段時間他其實很少私下跟春雪有什麽互動,尤其避免與她獨處。


    那夜,兩人意外的擁抱,不該再發生……


    “杜先生,你覺得怎樣?”


    舞蹈老師驀地揚聲問,他是個將近不惑之年的白發老紳士,穿著中規中矩的西裝。


    杜唯一凜,這才察覺音樂聲不知何時停了,而老師和春雪正不約而同望向他。


    他笑笑,挺直身子,慢條斯理地拍拍手。“很好啊,春雪的舞技進步很多,跳得很好看。”


    “我也覺得是這樣。這女孩子挺有天分的,很有韻律感,跳舞最怕那種沒韻律感的學生,連拍子都抓不準。”


    說著,舞蹈老師看向春雪,對她微笑。“你跳得很不錯了,不過有時候身子還是稍嫌僵硬,你要學會信任那個帶你跳舞的男士,將身子放鬆交給他。”


    “嗯。”春雪輕輕頷首。


    “哪,我們再練習一次,這次你跟杜先生一起跳。”


    聽聞舞蹈老師的提議,杜唯一驚。“要我跟春雪跳?”


    “是啊!我累了,腳步跟不上了,你也曉得年紀大的人不能做太久的激烈運動。”老紳士幽默地自嘲。“何況她一直跟我跳也不會有什麽進步,還是要多跟不同的男士跳舞試試看。”


    “可是……”杜唯蹙眉,正猶豫著,春雪已翩然走向他。


    “你不想跟我跳嗎?”她抬眸直視他,問得直率。


    直率得令他的唿吸一緊。


    “請跟我跳舞。”春雪伸出纖纖素手。


    杜唯愣住,一旁的舞蹈老師立刻指正。“不能這樣,春雪,一個淑女必須等男士主動來邀舞,這才符合社交禮節。”


    “可是你也看到了,老師,他不敢跟我跳。”她話裏分明帶著挑釁。


    杜唯聽得清清楚楚,嘴角一撇。這是在對他用激將法吧?好靈敏剔透的女人!


    她很懂得如何攻擊一個男人的自尊。


    “跟我跳舞。”她更加直截了當。


    “春雪!”老紳士驚駭地伸手拍額頭。


    杜唯不禁輕聲一笑。“你應該聽老師的話,一個淑女是不會這樣逼迫男人跟她跳舞的。”


    她眯了眯眸。“你覺得我在『逼迫』你?”


    他不說話。


    “所以你果然是嫌棄我,不樂意跟我跳舞?”她語氣似乎很受傷。


    但她當然沒受傷,隻是借此迫使他無法拒絕而已。


    杜唯淡淡一哂,刻意彎下腰來,托起她玉手。“小姐,請陪我跳一支舞好嗎?”他做足了紳士的姿態。


    她也明白他是借此戲譫,賞他白眼。


    藍色多瑙河再度於室內流動著淙淙聲韻,他輕輕扶著她纖腰,而她將自己的手交給他。


    一、二、三,二、二、三……


    春雪的心韻隨著三拍子的節奏律動著,這是華爾茲,每一次前進、後退、旋轉,都是男女之間的調情。


    “你喜歡跳舞嗎?”她低聲問他。


    他搖頭。


    “不喜歡華爾茲?”


    “不喜歡所有的社交舞。”他解釋。“我總覺得……很矯情。”


    矯情?她揚眉。“可你跳得很好。”


    她不得不承認,他跳得比她好多了,她偶爾還會跟不上拍子,他卻是從容不迫。


    “如果你從小就被迫學這些,自然會跳得好的。”


    “是誰強迫你學的?”


    “我媽。”


    “你媽媽?”她好奇地睇他,這是她第一次聽他提起自己的親人。


    他卻像是很懊惱自己無意間提起不該提的人,眼神霎時陰暗。


    “你媽媽是什麽樣的人?”她追問。


    “這你不必知道。”他扯彎嘴角,彷佛在笑,笑意卻不及眼眸。“我的身世跟栽培你成為顧家的繼承人,沒有任何關係。”


    她心口一擰,語音變得尖銳。“你的意思是,我隻能跟你談顧家的事,其他關於你的私事我管不著?”


    他若有所思地凝視她。“我以為你是那種不喜歡打探別人私事的人。”


    她倏地一窒。


    他說得沒錯,她的確不喜探人隱私,因為她自己也不愛人家追問她私事。


    她是怎麽了?為何變得這般多話?或許是她感覺到這陣子他明顯有意疏遠她,而她胸臆一股鬱悶已盤桓許久。


    他在怕什麽?就為了那夜在她房裏,兩人那個幾乎擦槍走火的擁抱嗎?那又怎樣?如果他對她有意,為何不能坦率表示?


    她討厭死纏爛打的男人,卻也瞧不起婆婆媽媽的男人。


    “唔……”他驀地悶哼一聲,驚醒她迷蒙的思緒。


    她這才驚覺自己踏錯了拍子,高跟鞋踩在他腳上了。


    “對不起。”她喃喃道歉,哪知一時心急,腳步又踩錯。


    “你該不會故意懲罰我吧?”他嘲謔地問,皺眉忍痛之餘,仍不失幽默。


    她一陣汗顏。


    偏偏一旁睜著火眼金睛觀察的舞蹈老師立即嚴厲地挑錯。“春雪,你連續錯了好幾拍了,小心一點!還有,不是告訴過你要放鬆?你的腰太僵硬了!”


    她不夠放鬆,腰太僵硬,她在杜唯麵前丟臉,不像個淑女。


    春雪告訴自己,無須介意老師的評語,但她的唿吸還是因此亂了,亂中有錯,她又踩錯拍子,兩人小腿勾在一起,一時都重心不穩。


    她踉蹌地往前撲跌,而他為了保護她,急急摟抱她的腰,拿自己的身軀當肉墊,重重摔落地麵。


    他的後腦勺在大理石地麵撞出清脆聲響,劇烈地痛著,可他的第一個反應不是察看自己的後腦,而是捧起她埋在他懷裏的臉蛋。


    “春雪,你……還好吧?沒事吧?”


    “我沒事。”她怔忡地睇著他。“你呢?”


    “我?”他眨眨眼,這才發現自己眼冒金星、後腦疼痛,他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沒事,起碼沒腫起來。”


    腫起來還得了!


    她咬唇,也不知是氣他太滿不在乎,還是氣自己害他差點受傷。


    他撐坐起身,順手將她帶起來,兩人坐在地上,凝望彼此,她的發簪脫落了,墨發如瀑,於肩後搖曳。


    有好片刻,兩人隻是一動也不動,然後,他緩緩伸出手,像是要替她拂攏鬢邊亂發……


    “你們兩個,都沒事吧?”不識相的詢問打斷了杜唯溫柔的舉動。


    他一震,握拳,縮迴手。


    “沒事,別擔心。”他起身,望向舞蹈老師,嘴角扯開自嘲的弧度。“看來我帶舞的技巧還不夠好,連累春雪了。”


    “不會啊,你跳得很好,是春雪太緊張了,她還需要多練習。”


    老師替他辯駁,他卻搖搖頭。“不是的,春雪跳得很好,真的很好。”


    他頓了頓,嘴角依然噙著笑。“我還有事要忙,你們繼續上課吧!”


    語落,他轉身就走,看都不看春雪一眼。


    他明明是喜歡她的!


    喜歡她,卻不肯親近她,甚至有意無意躲著她,她實在不懂。


    那男人心裏究竟想些什麽?他在遲疑什麽?


    或者他認為她是個鄉下長大的野丫頭,在成為一個真正有教養的淑女前,配不上他?


    想著,春雪思緒打結了,心亂如麻。


    她憑立臥房落地窗前,手裏捏著他借給她的那條圍巾,溫暖的羊毛觸感牽動她心弦。


    她想起小時候,她有一隻棕色的絨毛小熊,她叫它“可可亞”,當她抱著可可亞時,感受到的就是這般溫暖的觸感。


    她喜歡可可亞,弄丟它的那天,她哭得很傷心,哭到都噎氣了,趴在地上不停地嗆咳。


    那是她的小熊,她的寶貝,她的依戀。


    也是她童年時,最值得珍惜的迴憶,但她終究還是失去它了……


    如今,她撫摸著這條羊毛圍巾,想起她最鍾愛的小熊,覺得自己好傻,像呆瓜一樣。


    “可可亞。”她低低喚著,將圍巾繞在頸間,台灣的春夜不冷,完全不需要圍巾,她卻圍著,推開窗,來到陽台。


    站在這扇形陽台上,能夠俯視整個後花園,以及一座標準遊泳池,月光暈蒙地灑落,她發現泳池水波粼粼,一個男人正孤獨地穿破水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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