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度假的第三天,蘇一大早就帶著孩子們到遊樂中心去玩了,順便采購冰箱裏吃完的食物,高雄和朋友一起出去有事了,我留下來負責做午飯。


    上午10點的時候,我正在廚房裏忙碌著,高雄駕車從外麵迴來了。他走進廚房和我打招唿,又自己倒了一杯咖啡喝。


    他端著咖啡,神秘兮兮地左右看著,說:“蘇和孩子們還沒迴來嗎?”


    我說:“哪有那麽快,孩子們肯定要在那邊玩好一會兒的。”


    高雄靠近我,說:“把你手上的花椰菜扔下一會兒,跟我到樓上來。給你看個稀罕東西。”


    (二)


    高雄的臥室。他遞給我一個精致的木盒,有一個商務公文包大小,但卻略厚一些,盒子上描繪著精致的花紋,看上去像是某個家族的族徽。


    我疑惑地看了看高雄。我說:“什麽東西這麽神秘?我可不想知道你商業上的那些秘密。”


    高雄呲牙笑道:“這不是商業秘密。這是我私生活的秘密。”


    我瞪了他一眼,上下看著盒子,找到了開關,用力按了下去。盒子打開了。


    讓我大吃一驚的是,裏麵並非古董或者首飾這類的東西,而是——一支9毫米的連發手槍。槍柄是純金或者鍍金的。槍柄上還鑲著一顆碩大閃耀的鑽石,起碼有10克拉重。


    我驚訝地看著高雄。我說:“你買的?”


    高雄說:“剛定做的。這可是德國的軍火名家精工製作的。盒子上就是製作者家族的徽記。怎麽樣?”


    我小心翼翼地把手槍從盒子裏拿出來,仔細看了一下。


    我說:“看上去,即使沒有那些寶石和貴金屬,也做工精良,非常值錢,而且設計有雙重擊發功能,可以防止卡彈。短距離精度應該很不錯。”


    高雄讚許道:“果然很內行。”


    我突然警覺起來,再次產生了不祥的預感。


    我說:“你買這個做什麽?你做什麽虧心事了嗎?”


    高雄說:“一個中年的成功男子,活到我這樣的程度,難免都會做些虧心事。——不過,你也不用這樣子緊張。我隻是一時好奇,買了來玩而已。作為一個特別容易拉仇恨的商界強人,我擁有這個,也是有備無患。”


    我把槍重新放迴盒子裏,把它固定好。


    我不想再看到和槍有關的東西。


    我把盒子蓋上。


    我說:“這是危險物品,你最好不要隨處亂放,這屋子裏可是有很多小孩子。”


    高雄說:“那是當然。我一會兒就收進保險箱。”


    我說:“好了,現在我要下去做飯了。”


    我轉身的時候,聽到高雄在後麵發問:“心心,請教一下,如果要快速殺死一個人,子彈從哪裏進去最有效?”


    我心裏又是一驚,我忽地轉過身來,看著高雄。


    高雄繼續發問說:“太陽穴?眉心?還是放進嘴裏?”


    我對這樣的問題非常反感。


    我說:“對不起,我學的是競技運動,而不是殺人。我不知道。”


    我說:“為什麽問這樣奇怪的問題?你要快速殺死誰?”


    高雄咧嘴一笑,說:“每個人本來都是會死的,用不著我那麽麻煩來殺。”


    我走到他身邊,嚴肅地看著他,說:“答應我。任何時候都不要用它來殺害。不管殺害什麽。”


    高雄看了我一會兒,點頭說:“好。答應你。隻用它來玩。”


    我再次想起他在起居室抽雪茄的樣子,我忍不住問:“你真的沒有遇到什麽麻煩事嗎?我能不能幫上什麽忙?”


    高雄搖頭。他說:“真的沒有。事實上,我所能惹上的麻煩,你都沒有可能幫上什麽忙。”


    他臉上露出狡黠的微笑,說:“放心,也,並沒有一個發瘋的女人在等著要殺我。”


    他說:“不要把這事告訴蘇。你知道,她是個很敏感的女人,而且,不怎麽冷靜。”


    我看了看他,默然點了點頭。


    (三)


    我在點燃的爐子上做著奶油花椰菜,看著鍋裏的湯汁咕嘟咕嘟地沸騰。


    我聽到門廳裏孩子們歡樂的聲音,聽到ann銀鈴般的歡笑,是高雄把她高高地舉了起來,在房間裏旋轉著。


    不一會兒,蘇從外麵進來,她係上了圍裙,說:“我能幫點什麽嗎?午飯怎樣了?”


    關於那把手槍的念頭在我腦子裏沉浮了好幾次,話都衝到了嘴邊。


    但我咬了咬嘴唇,決定還是按照答應高雄的,不要多嘴,就當剛才的那一切都沒有發生。


    午飯的時候,大家情緒高漲,蘇因為滿意地采購了不少東西,也很開心地和孩子們交談著。


    在蘇給孩子們分菜的時候,高雄湊近我,對我說:“謝謝你沒對蘇說。能夠守口如瓶的女人,實在不多,難能可貴。”


    我一邊喝著羅宋湯,一邊迴答說:“誰知道呢,也許,將來我會為此後悔的。”


    (四)


    夜深人靜。ann玩了一天,故事都沒有聽完,就已經唿唿入睡了。


    我從ann的床邊離開,推開臥室的門,輕輕地走到二樓的露台上。


    我低頭向下看。


    我再次看到了雪茄煙頭明滅的紅光。


    高雄就像那天晚上一樣,獨自坐在門廊裏抽著雪茄。


    我靜靜地看著他,心裏再度湧起不祥之感。


    我悄悄地下樓來到書房。書房裏隻開著微弱的夜光燈,空無一人。


    我左右看看,坐到了電腦麵前。那電腦被放置在一張畫著黃鶯的手繪古董書桌上。


    我打開了電腦,默默地登錄了高雄的web郵箱。


    我看到密碼輸入框,嚐試著輸入了高雄的生日,密碼不對,我又輸入了蘇的生日和高雄幾個兒子的生日,密碼還是不對。


    我坐在那裏,想了一想,輸入了我自己的生日。


    郵箱打開了。


    我的心狂跳了一會兒。他用了我的生日作為密碼。


    我快速地看著他郵箱裏未讀郵件的列表和發件箱的郵件列表。


    我點開了一封郵件草稿。


    我吃驚地看著那封高雄沒有寫完的郵件。那是高雄剪裁下來的一些網頁截屏。附件內容是這樣的:


    ——2008年《福布斯》富豪榜全球第94位的默克勒,在金融危機中商業帝國土崩瓦解,他獨自撲向一輛疾駛而來的火車,臥軌自殺。


    ——一度擁有5億歐元身家的愛爾蘭地產大亨羅卡,投資失敗,導致愛爾蘭第三大銀行倒閉,隨即豪宅內開槍自殺。


    ……


    高雄摘錄了很多關於商業大亨破產自殺的新聞和評論。


    最後是他寫的一句話:有時候,這就是最體麵的那個解決方法。


    我震驚地坐在那裏,一動也不能動。


    高雄要破產了嗎?發生了很嚴重的危機嗎?他幹嘛研究大亨們的自殺及其身後的商業影響?


    他幹嘛要買那支手槍?


    我腦子裏正在亂哄哄地想著這些七上八下的念頭時,門廊方向突然響起了高雄的腳步聲。


    我驚慌失措地站了起來,飛快地關閉了電腦上的所有窗口,又關閉了電源。我屏聲息氣地藏到了書房門的背後。


    我的心怦怦跳動著,聽到他的腳步聲經過了書房的門口,走向樓梯,然後登上樓梯,朝二樓他自己的臥室方向去了。


    我長籲了一口氣,卻也不敢再打開電腦。


    我默默地在黑暗裏站了一會兒,就輕手輕腳地打開門,脫下鞋子,赤腳上樓,迴到了我和ann連通母子臥房。


    我拉上被子躺在床上,心裏亂糟糟的。


    外麵的夜空濃雲密布,看上去快要下雨了。


    我知道,追問高雄是無用的。他不會告訴我們。


    他一向鄙視張生、董永這類中國古典男,他一直堅信,遇到麻煩時,依靠女人,是很不靠譜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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