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小姐獨身來到羅宴的墳墓地時,見羅宴的墳墓前,蘇青山正坐在石碑前喝酒。碑前擺著祭祀用品,看來是他剛才在祭祀羅宴。


    這倒讓柳小姐感到訝意,她躲在樹後看著,沒再上前。


    蘇青山在跟羅宴說話,“羅兄,今日是你的誕辰,青山說過每年你的誕辰,青山都會陪你喝一杯,青山沒忘,來看你了。”


    柳小姐知道今日是羅宴的誕辰,她此次特來也是為了給羅宴上一柱香,卻不想蘇青山竟然和羅宴是相識的。


    柳小姐恍然醒悟,她早就該意識到他們和阿宴哥認識的,甚至是同一組織。


    如不是,蘇青山為何要綁架她,引允修前去,那日,她明明就聽到其中有一人說道,張家五少爺換迴萬兄弟是最妥的辦法了。


    柳小姐這才想起,迴過神,那日他們綁架她,引允修前去為了用允修來換萬述。萬述是白蓮教的人,那麽這幾人也應該是白蓮教的人。


    柳小姐此時更加確認,阿宴哥也是。


    蘇青山一直在喝酒,陪在羅宴的墓前半個時辰,柳小姐沒有出去,直到蘇青山離開,她才走了出去。


    如今她是相府的表小姐,是柳飄憶,並不是簾霜,她能這麽見蘇青山嗎,能讓人知道她出現在羅宴的墓前嗎?不能,柳小姐很明白。


    “阿宴哥,我來看你了,簾霜來看你了,你在那邊還好嗎?”柳飄憶顏容掛笑,強撐著自己不掉淚,可淚水還是不自覺的掉了下來。


    她玉手輕抹臉頰,讓自己再次軟笑,“阿宴哥,簾霜已經長大了,也變了樣,你怕是不認得了吧,不過不要緊,簾霜認得你就好。”


    柳小姐撫著石碑,摸著羅宴的名字,心中難過,當年那日,她連他最後一麵都未曾見到。而他身亡,她卻隕落。


    可憐可悲,有誰又知?


    “阿宴哥,簾霜好想你……你聽到了嗎?”


    美人落淚,淚灑青草,青草更綠,如吸收了養料一般。瞬間草地上的花骨朵盛開,迎風飄香。


    柳小姐就地摘起幾朵放在羅宴的石碑前,一陣風吹起,吹起柳小姐耳邊的須發,吹落她發髻上的珠釵。


    柳小姐一怔,從草地上撿起那珠釵,她隱隱記得這珠釵是淩希南在羅定州那時送給柳飄憶的。


    這麽說,羅宴哥是不想讓她戴著別的男人送的禮物嗎?


    柳小姐明白了,她一笑,將那珠釵隨即丟去一邊。


    她笑了,對著墓碑笑了,她似乎能感覺到阿宴哥正在跟她說話。


    在瑤村的村前大樹下,柳小姐沒有走進村子,她隻是看著那村煙嫋嫋。


    幾年過去了,當年被大火燒完的村子,如今又有了生機。


    在盤須山上時,盤須老道經常跟她說話(那時還是蝴蝶),老道告訴她,後來淩雲翼放迴了一些村民,徹查沒有判亂者放迴了山村。


    那些當時被打得殘廢的村民在村裏現在勉強的渡著日子。


    在她腦海中,她此時記得羅定州知州大人來後,柳飄憶曾經去過瑤村,去看望那些瑤民。可瑤民對官府不領情,直接將柳飄憶給吼出村子。


    柳小姐知道,自己此時是柳飄憶的樣子,是不受那些瑤民待見的。


    她就這麽站在村口,久久的看著,看著這裏的村土,是她簾霜從小長大的地方。如今她迴來了,可卻不能以自己的身份去見村民。


    輕風吹來,吹起柳小姐眼中的淚花。


    才迴到柳府宅院大門,允修已經在門外道上來迴渡步,見到柳小姐忙邁步朝她走去。


    “去哪了,也不跟我說一聲,讓我擔心你。”


    柳小姐顏容掛笑,朱色小嘴輕啟,“出去走走,這羅定州我熟得很,不必擔心。”她說著邁著悠閑步子從允修身側而過,允修緊跟在她身後。


    才在桌邊坐下,允修親自為她倒上一杯茶水,說道,“那個行如塵說憶兒的身體不太好,要不再去請個大夫來瞧瞧?”


    “不用。”柳小姐的話語很淡漠。


    允修看著她那喝茶的舉動,和那清冷淡漠的神情,恍如對柳小姐很陌生一般。可自己明明認識了她很多年,早就已經了解她的習慣。但這些時日來,允修覺得自己在重新認識她一般。甚至以前經常的玩笑話,他現在也不敢再多說,怕她一不高興就不想聽他說話。


    羅定州,允修還是在柳小姐當年一家隨著父親在這為官時剛搬來的時候,來看過她一迴,如今這幾年過去,允修想找個機會以出去逛逛為借口對柳小姐說道,“好久沒來這了,憶兒如是有空不如陪我出去玩玩?”


    允修其實是想讓柳小姐多方開心下,可柳小姐還是一句話迴他,“你自己去吧。”


    允修當即啞然。


    ~~~~~~~


    盤須山依舊還是一樣,山下繁華盛開,山頂煙霧繚繞。


    水灣邊的花海,蝴蝶隨飛,蜜蜂采蜜。


    不過柳小姐笑了,這些蝴蝶都不再是她,它們不過隻是普通的昆蟲。柳小姐想起它們,隨著自己一起飛,一起翩翩起舞。可她看著它們離去,看著它們死亡。


    她簾霜能再次活過來,都是感恩盤須老道幾年的精血。


    花海的香隨風輕飄萬裏,柳小姐聞著這裏的每一處都覺得舒服。


    “你來了。”輕風中,柳小姐恍如聽到盤須老伯傳來的聲音。


    她抿嘴笑著,抬頭望向那盤須山頂,對著山頂歡喜的說道,“我來了。”她知道盤須老道一定聽得見她的話。


    她朝山上走去,在通過山上的奇門遁甲八卦樹陣後,直接上山。


    盤須老道最愛躺在他的懶椅上,在涼風台邊,看著俊崚,喝著他的小酒。


    他白發白袍仙風道骨,雖滿臉老皺,可最愛哼著小曲,飲著米酒。


    “師傅。”柳小姐出現在他的懶椅後,笑吟吟施禮。


    盤須老道頭也不迴,抬起手來招唿她,“來,到前麵來。”


    柳小姐笑意不減,這才走到他身前去,依舊再次一禮,“師傅,簾霜來了。”


    盤須老道放下手中的酒囊,從懶椅上起來,上下打量她,最後點點頭,“這柳家小姐不比小簾霜你自身差,可以的哦。”


    柳小姐微微一笑迴他,“還行。”


    話落後,柳小姐的神色微有些憂鬱,手輕掀開自己耳邊的發絲,露出蝴蝶印記。


    盤須老道當然已經看到了,他不由的傻笑一般摸著自己的白胡須,好似在掩蓋自己的做錯事的行為,“小簾霜不見意的吧,有個印記也沒不好看。”


    “師傅,簾霜不是說好看不好看,而是這蝴蝶印記它是不是就是那隻鬼蝶?”柳小姐睫眸內,一片淡芒。


    “你不是已經明白了,它就是你,你就是它,你們已經共存了,這幾年你自己也清楚。”盤須老伯細眸兒溜轉。


    “師傅的意思是簾霜的生命跟它一樣的短暫?”柳小姐的眉頭輕皺,勉強的擠出不安的笑容看著盤須老道。


    “簾霜也需要喂養它是不是?”


    “小簾霜啊,這是你的命。”盤須老道深深的輕吸口氣,語氣無奈。


    柳小姐下頜抽搐,聲仍力持平穩,“簾霜明白了,隻有它在簾霜的體內活著,簾霜才能活。”


    盤須老道眨巴了眼,看著柳小姐那沉下眸和憂鬱的表情,皺起眉頭一笑,又吐出一句話,“一年喂養它一迴就行,隻要那麽一點點精血,不似之前了。隻要一點陰年生辰男子之血,它就會繼續存活,你也就會活下去。”


    柳小姐淡淡的看著盤須老道,顰眉問,“簾霜如果不用呢,那麽就會再次死去是不是?”


    盤須老道撫摸著胡須,無奈點頭,“如果小簾霜找到了一個和你心意相通且相互愛慕的陰年陰月陰日出生的男子,喝下一碗他的心頭血,你便能存活好幾十年,它也會從你的體內消失了。”


    柳小姐怔怔的腳軟一般的退了一步,若一直沒有,那蝴蝶就會永遠留在她的身體裏,會控製她的情緒,會……


    柳小姐想到了來羅定州的路上,在來福客棧,雲屏的死。


    是自己的錯,是她把雲屏給嚇死了。


    盤須老道安慰她笑著,“小簾霜一定會好起來的,也會找到那個男子,別害怕啊。”


    涼風吹拂,樹葉微動。


    圓石台邊,柳小姐站在那裏,靜靜的看著,她的眼前恍如看到了那紅色的鬼蝶盤旋在她屍體上空,在她的周身飛舞,在吸取她的精魂。


    如不是那隻蝶,她或許在那年就已經死了,死在了萬念俱灰之下,死在了自刎中。


    蝶變而來,這是她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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