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移山要說什麽,又忍住了。


    裘穀波道:“爹,我一進來,他就問我想不想當兵,這不是明擺著的嗎?”


    裘移山歎了口氣:“穀波,這可怎麽辦呀?傅國棟是什麽人,你也很清楚,殺人不眨眼,上次黑水灣漁村的事你還記得吧?”


    裘穀波點頭,臉色沉了下去:“記得。”


    裘移山搖頭道:“太慘了,就因為無意中救了一個革命黨,全村上下都被殺光了,最無恥的是,他竟然還跑來報案,說那事是海盜幹的!媽的!這個雜碎!”


    裘穀波抬眼看著裘移山:“爹,要不,你別當這個局長了,迴鄉下去。”


    裘移山搖頭:“我和傅國棟認識這麽多年,加上我和周邊幫會、商會,乃至於海盜的關係,就算他肯讓我走,也得把你扶持起來,誰叫你是我兒子,我已經和他們同流合汙幹了那麽多喪盡天良的事情了,我不想你髒了雙手。”


    裘穀波點頭:“我知道,這就是為什麽,我總是和你做對,你都不會罵我的原因,你想讓我當個好警察。”


    裘移山看著裘穀波:“我是想讓你當個好人,裘家除了我,你爺爺,你太爺爺都是好人,唯獨我是個為了活下去,過上好日子,昧著良心什麽都做的王八蛋。”


    裘穀波問:“爹,什麽是好人?”


    裘移山笑道:“兒子,記住了,不是說做好事才能當好人,你不做壞事,就已經是好人了。”


    裘穀波點了點頭:“爹,我知道了。”


    ●


    深夜,新港碼頭,兩輛汽車停靠在一側,唐安蜀、伍四合、雄黃和千裏光從第一輛車上下來,樂正賢、柳落渠、苦參和薄荷從第二輛車上下來。


    碼頭上雖然看不到人,但唐安蜀卻在空氣中聞到了一股無法掩飾的殺氣。


    碼頭周圍的暗處,以及周遭的製高點,遍布傅國棟的士兵,那些全副武裝的士兵在暗處盯著唐安蜀等人,隻要一個信號,他們就會將槍膛中的所有子彈全部傾瀉出去。


    “跟我來。”雄黃走在最前,千裏光背著槍走在左側,薄荷走在右側,背著一支花機關,手中還提著一挺輕機槍的苦參走在最後,完全是一副押送犯人的模樣。


    雄黃將四人帶到碼頭下的一艘快船前,隨後道:“上船吧,你們的東西都在船上,其他的武器炸藥什麽的,到了楔子島淺灘,按照我所說的去找標識,東西都在那裏。”


    樂正賢看著雄黃:“你不怕我們跑了?”


    雄黃淡淡道:“我怕什麽,又不是我雇的你們,如果你們跑了,自然會有人追你們,當然,到時候你們最好求菩薩保佑,大帥派出的人不會是我們。”


    伍四合和柳落渠先行上船,就在樂正賢也準備跳上去的時候,卻聽到唐安蜀站在那問:“傅國棟出多少錢,我出他的五倍。”


    一側的薄荷冷笑了一聲,千裏光和苦參也對視一眼笑著。


    雄黃麵無表情道:“我打聽過你,知道你的能力,也知道你雖然現在一文不值,但遲早有一天會名震天下,更知道你現在要弄到一筆財富輕而易舉,但是很遺憾,你出多少錢都沒用。”


    唐安蜀笑道:“這就是一仆不侍二主?”


    雄黃搖頭:“不,我們要的,你給不了,上船吧,別為難我們,周圍幾十雙眼睛盯著呢,保重。”


    唐安蜀點頭:“應該保重的是身在狼穴中的你們。”


    唐安蜀上船,快船駛離碼頭後,薄荷走到雄黃身邊,問:“二哥,看樣子你覺得這個唐安蜀還不錯。”


    雄黃道:“說不定這個人將來可以幫咱們。”


    千裏光不信:“他?那個毛頭小子?”


    薄荷也搖頭表示不信。


    雄黃道:“剛才我說他有一天會名震天下,不是客氣話,因為大哥也說過類似的話。”


    薄荷驚道:“真的?”


    千裏光也很詫異:“大哥可從來沒看錯過人。”


    苦參點頭:“對呀,當年咱們在上海的時候,大哥就說那個姓蔣的將來了不得,果不其然,好家夥,現在他不僅是什麽陸軍軍官學校的校長,還是廣州的衛戍司令。”


    雄黃轉身離去,千裏光在後麵跟著說:“那個姓陳的聽說現在也得勢了。”


    薄荷問:“哪個呀?”


    千裏光道:“那時候你還小,是個做買賣的,當年和姓蔣的關係不錯……”


    四人越走越遠,碼頭又恢複了之前的平靜,隻能聽到海浪的拍打聲。


    坐在快船上的唐安蜀四人都保持著沉默,幾乎都看著身後碼頭的方向,直到那裏的光線在視線中幾乎瞧不見了,這才轉過頭來,看著周圍的人。


    伍四合坐下,拿起自己的千機囊:“怎麽辦?上島還是逃走?”


    柳落渠看了一眼伍四合:“我無所謂,我反正一直被追殺,多活一天也就賺一天,不過我想好了,如果這次的買賣成了,我拿了金子,就去英格蘭!”


    伍四合皺眉看著他:“你會說洋話嗎?還去英格蘭呢,你們倆呢?”


    唐安蜀看著船頭:“我必須去磔獄。”


    伍四合又看著樂正賢:“你呢?”


    樂正賢道:“我也得去。”


    柳落渠問:“安蜀去磔獄有自己的理由,你有什麽理由呀?”


    樂正賢笑道:“我就是去找理由的。”


    柳落渠無語,伍四合又看著他問:“你到底是去還是不去?”


    柳落渠想了想:“去。”


    伍四合見柳落渠這麽說,隻得道:“我要是不去,就失信了,就算是背叛師門,也是死路一條,雇主也不會放過我。”


    柳落渠道:“那你還說這麽多廢話?趕緊商量商量吧,到底怎麽個打法?”


    唐安蜀坐下道:“我有個主意,就是冒險了點,不過一個人冒險,好過於四個人都冒險。”


    其他三人不解地看著唐安蜀。


    唐安蜀解釋道:“上島之後,你們去雄黃所說的地點拿炸藥和武器,我拿著拜帖去見海蛇。”


    伍四合和柳落渠懵了,伍四合馬上問:“你瘋了吧?”


    唐安蜀看著樂正賢:“賢兄,你和伍師叔、柳師叔按照原計劃去炸炮台,炸完就迴到藏匿炸藥的地方躲起來,等我消息。”


    柳落渠道:“等著傅國棟他們攻島?”


    “不。”唐安蜀搖頭,“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傅國棟不會攻島。”


    樂正賢此時明白了唐安蜀的推測,也點頭道:“對,他肯定不會攻島。”


    伍四合皺眉:“為什麽?”


    唐安蜀道:“傅國棟這是在混淆視聽。我們從頭來看,一開始他已經擺出要攻打海蛇的姿態,還將消息放了出去,行軍打仗,情報為第一要素,務必做到知己知彼,不能讓敵人知道自己要做什麽,傅國棟為什麽要犯這種大忌呢?這說明他就是想讓海蛇和孫三知道他要做什麽。”


    柳落渠問:“為什麽要混淆視聽?”


    唐安蜀掃視周圍一眼:“就為了讓我們混進去。”


    伍四合道:“他真的押寶在我們身上?憑什麽呀?”


    唐安蜀道:“其實仔細想想就知道矛盾所在,即便是我們成功,他們攻下了楔子島,以那裏為據點,傅國棟也不可能去攻打磔獄,他除非真的想與其他大帥為敵。”


    柳落渠一拍腦袋:“對呀,磔獄裏邊關押著很多對其他大帥來說很重要的人,還有革命黨的人。”


    樂正賢接著道:“不僅如此,還有江湖上各門各派送去的人,如果傅國棟攻打磔獄,孫三隻要把電報一發,不需要有人來救,隻需要有人出兵攻打甬城,來個圍魏救趙,傅國棟就必須撤兵,就算他想不到,他的參謀軍師榮平野也能想到,否則他袞衣地相的稱號就白頂腦袋上了。”


    柳落渠問:“安蜀,那傅國棟到底想做什麽呀?”


    “我想,他的確想幫助我們體現下價值,這是其一,當然也是為了能讓我們有理由關進磔獄,否則,就憑我們幾個,說實話,按照江湖地位來排,我們真不夠資格。”唐安蜀笑道,“其二,他也的確想削弱孫三的實力,要知道海蛇與孫三是八拜之交,生死兄弟,兩人互相扶持,即便是現在孫三有個大帥的名頭,不再是海盜,但隻要海蛇信他,孫三有事,海蛇振臂一揮,周圍盤踞的海盜都會幫忙,傅國棟連一艘像樣的戰船都沒有,他怎麽打?”


    伍四合皺眉:“安蜀啊,我還是糊塗,那他到底想做什麽?”


    樂正賢歎了口氣:“傅國棟的目的就是,讓我們炸掉炮台,讓楔子島失去最佳的防禦武器,同時群龍無首,然後他就可以重新扶持一個新的楔子島當家,而這個當家的,將來隻會聽傅國棟的,不再與孫三交好。”


    “對。”唐安蜀點頭,“同時,我們殺死了海蛇,殺死了孫三的結拜兄弟,幹了這麽大一件事,傅國棟再把我們一抓,找個理由塞進磔獄,他的目的就達到了,到時候我們哪怕是完成了任務,遲早也會死在孫三手裏,以他的脾氣,肯定會找合適的機會殺掉我們為海蛇報仇,當然,這些隻是我的第一步推測。”


    柳落渠想了半天,道:“我明白了,楔子島海盜中,有人想反水,是這個意思吧?隻要我們殺死了海蛇,這個人就可以立即出來接任頭目,當上海盜老大,但因為我們又炸掉了炮台,這家夥沒有防禦的重武器,又加上與傅國棟有約在先,至少在短時間內必須為傅國棟賣命。安蜀,可是我還是不明白呀,傅國棟憑什麽就算那麽準?萬一我們真跑了,這計劃不就泡湯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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