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知我是學不來那些扭扭捏捏欲語還羞的小女子,有疑惑擱在心裏也硌得難受,」她同樣羞紅著臉,卻是勇敢地仰頭直勾勾地望著他。「我發覺我是喜歡你的,你呢?」


    「我……」他緩緩低下頭,卻藏不住燒得赤紅的雙耳,輕聲道:「不知道,可我隻要在豆娘身邊就覺心裏滿滿止不住的歡喜,這、這便是心悅喜歡嗎?」


    饒是項豆娘向來豪爽明朗、沒臉沒皮的,被他略帶遲疑卻字字句句溫柔的話語勾惹得不禁害羞了起來,跟著垂下粉頸,半天也不敢再抬頭相問。


    可還用得著再問嗎?他的心,竟是同她一樣的……


    「那,以後……」良久後,她終於聲若細蚊,小小聲地問。


    「以後,我想照顧你,還有老爺子……」佘溫抬起頭,眸子裏閃著專注誠摯的光芒,在接觸到她羞紅的小臉時,不禁又害臊地垂下目光,隻敢盯著自己鞋尖,弱弱道:「你別誤會,不是隻有今天才想的,是之前就打算這麽做了。」


    隻不過當時他並不十分明白,自己為什麽那麽想照顧她、陪著她,不忍見她勞累,不舍見她難過?


    一切的心緒和感覺再簡單不過,就如同她當初帶他迴家,將他視若家人般接納那樣的自然——她說過,他是他們項家人了,一家人不是本就該彼此關懷彼此照拂的嗎?


    直到,當她將這句喜歡挑明了問出口,他這才發覺現在竟是遠遠比當時還多了更多、更多點別的什麽?


    ——原來這一切在心口澎湃難抑、情難自已的感覺,就是心悅,就是喜歡?


    原來他喜歡她?原來佘溫喜歡豆娘啊!


    他怔怔地撫摸著左胸口,低聲自問,如春風吹過,有什麽在心頭漸漸綻放了……


    項豆娘則是在他說完了「不是隻有今天才想的,是之前就打算這麽做了」後,滿心甜蜜歡然得不能自已,咧嘴笑得傻兮兮的。


    【第四章】


    項豆娘想,或許是老天爺憐惜她多年來的苦勞,所以這才賜下了這麽個天大的寶貝給她,那麽往後,就該是否極泰來,一路幸福安樂順遂了吧?


    可是她為什麽總覺得這一切來得太快太容易,好像是在做夢一樣,就連每天早上醒來能在灶房見到他忙碌的背影時,都覺是昨晚做的好夢還沒全醒,要是一揉眼睛,就會發現眼前隻是幻覺一場?


    這天午後,她抱著待洗的衣物,顧不得先到井邊洗濯,在自己察覺前雙腳就已自動挪移到了正在幫爹爹騰寫文章的他身畔。


    見到他一身粗布青衫卻掩不住滿身寫意風華,凝眸專注地下筆如神、揮墨如遊龍時,那樣蕩人心神的灼灼風采,再反觀粗手大腳的抱著桶髒衣物,儼然公子身邊三等粗使丫頭的自己,過去十八年來從未感受過的「自卑」二字,竟悄悄竄上心頭。


    她眼神微黯,在發覺前話已脫口而出:「阿溫,你當真不後悔嗎?」


    「嗯?」他握著狼毫的手一頓,不明所以地側過臉來,滿眼迷惘的看著她問:「後悔什麽?為什麽要後悔?」


    「就是……」她吞吞吐吐,突然發現自己居然變成那種自個兒素來最瞧不起的扭捏女子。「呃,我是說,你不後悔……幫我爹謄這些拉拉雜雜的陳年文章嗎?」


    「老爺子早年練筆之作篇篇難得,讀來極是通暢易懂,個中不乏金石警語,教人觀之亦不舍釋卷。」他笑吟吟地道,「我歡喜都來不及,怎會後悔?」


    「真的假的?」她狐疑地看了她爹的文章一眼。「可我爹次次鄉試不過,到現在還是個秀才,若不是我爹文章做得不好,難不成是所有的考官都瞎了嗎?」


    「呃!」佘溫嗆咳了一下,笑得有些尷尬。「文章該是沒問題,問題許是出在……咳,老爺子的這一手字上。」


    項豆娘登時恍然大悟,連連點頭稱是。「那倒是啊,我爹的字醜極,早年村裏還有人想討了去貼大門避邪,幸虧我給攔住了,不然給我爹知道了,恐怕打起來都有的。」


    「老爺子也算是滄海遺珠,可惜了。」他歎息。


    「算了,依我爹的性子,要真給他考中了當了官,那才叫麻煩大了呢!」她撇了撇嘴,不得不慶幸。


    「為什麽?」他疑惑。


    「……哎喲,你們倆都一樣啦。」她強忍翻白眼的衝動。「雖是百姓之幸,於你們卻是惹禍上身,總而言之,不夠奸的還跟人家去當官兒,就是拿自己小命開玩笑。」


    「非也非也,君子喻以義,小人喻以利,為官出仕乃是為民謀福,又怎能怕惹禍上身——」他再度書呆子附身,搖頭晃腦地道。


    「不怕惹禍上身,就最容易被當槍使。」她沒好氣地大翻白眼,嗤道:「一當上官,信不信就數你們這種老實頭的死得最快?」


    佘溫一時語塞。


    「不過我們幹嘛在這兒爭論這些同我們無關的事兒?」她啊了一聲,這才發現自己還有滿桶的髒衣沒洗哪,忍不住懊惱地巴了他的肩頭一記。「都你傳染的啦,害我現在也開始學會浪費時間了……」


    「對不起、對不起。」他滿麵愧疚,連連致歉。


    「看吧,不分青紅皂白的認錯當爛好人,連我這種小奸小詐的都鬥不過了,還怎麽去跟官場上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廝殺?」項豆娘找到機會就想打消他隨她爹進城應考的念頭。


    她是不擔心爹爹了,因為爹爹光是衝著那筆慘不可言的毛筆字,頭關就會被丟卷刷掉。


    可是他不一樣,甭說那手龍飛鳳舞的好字,以及滿腹詩書的文采了,單憑他的好皮相朝那兒一站,多有說服力呀!到時考官們要是對他「愛不釋手」,然後「勾引」得他連連闖關應試成功,到最後當真做上了個官兒,那可就糟了個大糕了。


    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這兩句詩她還是讀過的。


    「可豆娘不希望我一朝得試,為項家揚眉吐氣,並夫貴妻榮,替你掙迴個誥命夫人嗎?」他漸漸自覺百無一用是書生,唯有魚躍龍門才能給豆娘過上好日子——


    這些日子來項老爹的洗腦還是多少有效果的。


    「一、點、也、不、希、望!」她聞言瞬間怒上心頭,咬牙切齒地一個字一個字吐出。


    她就知道越是逼近鄉試日期,爹爹就越急著想要誘拐阿溫一起去應試,好來搞個見鬼的一門雙傑,嶽丈女婿齊中舉,永留千古佳話什麽什麽的。


    「可倘若唯有這樣,才能讓你從此不用再辛勞操持,我是一千一萬個願意的。」佘溫以為她是替他擔憂投仕之路太苦,不禁柔聲道。


    「但我不願意呀。」她神情古怪地瞟了他一眼。「還是你真的想去做那勞什子的官?」


    「豆娘在哪裏,我便在哪裏,你不想我做的事,我是萬萬不會去做的。」他深深注視著她,懇切堅定地道。


    她心頭一熱,眼眶又不爭氣地濕了起來,滿心幸福地嘟囔道:「也不知哪兒學來的甜言蜜語,專哄得人心花怒放……喂,像這樣的渾話往後就隻能同我說,和旁的姑娘家是不準的啊,聽見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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