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麻。」他見她笑了,不由自主也笑了起來,心中一片釋然喜悅。「迴去以後再允我幫你吧?」


    「得了,你還是幫著我好生陪我那呆爹爹下幾盤棋吧,免得他又找我碴。」她故意揶揄。


    「沒問題沒問題,老爺子就包在我身上。」他拍胸脯保證。「往後再有什麽不是,統統都是我的不是——」


    「噗!」項豆娘再也忍俊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呆子,有你這樣搶著認錯的嗎?」


    佘溫呆看著她燦爛得像會發光的笑臉,心裏有股陌生卻豐沛激蕩的暖流鼓噪蕩漾開來,鬧得他腦際胸口一陣又一陣地嗡嗡然、暈暈然,好像有什麽在心上破芽而出……


    自那日之後,盡管項老爹見了她就跟耗子見著貓一樣,心虛得四處找地方躲,佘溫也還是照常一個不小心就又犯呆犯渾,害項豆娘精打細算的家計屢屢破功,常常徘徊在噴笑或是想掐死他的兩難掙紮之中,但是不知不覺間,他們三個卻也越來越親昵熟悉得像一家人了。


    就連村子裏那些一開始對佘溫驚為天人,就熱衷起拐著彎兒想把他騙去當自家閨女乘龍快婿的七大姑八大媽,看著老項家「一家三口」和樂融融的溫馨模樣,再不甘扼腕也隻得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


    老項家居然能得這樣氣質清華如天仙的翩翩佳公子做上門女婿,可真真是祖上墳頭冒青煙了,為什麽自家就撿不著這樣的好事呢?


    然而質樸單純的鄉下人還是羨慕勝過嫉妒,自從知道佘溫將來肯定是板上釘釘做老項家嬌客了,便開始熱心於詢問何時有喜酒可喝——吃不到摸不著的,湊湊熱鬧也好哇!


    「你們小兩口究竟幾時修成正果呀?」


    這天就連珠花都忍不住拎著一籃子剛蒸好還熱騰騰的藕粉糕,到項家找好姊妹打探最新奸……呃,軍情。


    「什麽跟什麽呀?」正在挑揀粟米的項豆娘臉蛋瞬間炸紅了,又羞又急又惱地嚷嚷:「我才識得他不到兩個月呢。怪了,大家最近還真是都吃飽撐著了不是?前兒張大娘來問,昨兒李大嬸來問,現在就連你也——你們閑得很哪,就沒旁的事好管了嗎?」


    「什麽管?我這叫關心,死妮子這是撿了便宜還賣乖呢。」珠花忍不住笑罵著擰了她一記。「要換作別人,我才懶得來跑這趟腿兒。快點快點,同我實話說說,你家溫少什麽時候向你提親呀?」


    「根本就沒有這事兒。」她神思恍惚了一下,迴過神來後立刻矢口否認,隻不肯承認自己心情也極是複雜。「我跟他,我們……哎,總之不是你們現在以為的那樣。」


    「那到底現在是什麽樣兒?」珠花曖昧地湊近前去,手肘頂了頂她的腰。「可別跟我說你對人家一點意思都沒有,這話拿去騙我家三歲小妹也騙不過,你就別再自欺欺人了。」


    「哎呀!煩死了!不知道啦,說不是就不是嘛!」她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一時也著惱了起來,哇啦大叫。


    「好好好,我就擦幹淨眼睛等著瞧你的『不是』和『沒有』。」珠花吱吱笑了起來,活似偷了三斤油吃的小耗子,還不忘拿手捅捅她。「我可是和咱無崖村一村老老小小都睜大眼睛盯著呀!」


    「盯吧盯吧,你開心就行。」她咕噥,被這話搞得像塞了團棉花似的堵心起來。


    待送走了口口聲聲要幫她好好相看「未來妹夫」的搗亂珠花,項豆娘長長籲了一口氣,再迴到竹篩前時已無心專注挑揀了。


    拎起大茶壺倒了杯涼水,她仰頭咕嚕嚕一口氣灌完,卻還是無法平複滿腔的燥熱感。


    都是他啦,沒事長得那般招人惑人做甚?前陣子引來一堆狂蜂亂蝶,媒人幾乎踏平了她家門坎,這陣子好不容易安生了些,誰知反倒禍水東引地燒到她身上來了。


    「豆娘,豆娘,快來瞧我找到了什麽?」偏偏怕什麽來什麽,耳邊驀然響起了個溫熱的歡然笑喚。


    「嚇!」她蜜色臉蛋兒瞬間又可疑地漲得通紅,心虛地後退了一大步。「你你你你有話說話,幹嘛靠人家這麽近哪?」


    佘溫無辜地眨巴著清澈的眸子,呐呐道:「對、對不住,我一時高興忘形,放肆……失禮了。」


    「不怪你。」她看得心下一陣內疚,趕忙安慰道:「是我剛剛想事入神,自己給自己嚇的。對了,你方才要我看什麽?」


    「你看!」他又歡喜起來,將滿筐還帶泥土的野山藥遞到她跟前。「這是我今兒自己挖到的,有這麽多,能賣上不少銅錢對嗎?」


    「你一大早不見人影,就是進山去挖了這些?」項豆娘愣住,怔怔地看著滿筐的野山藥,目光落在那緊緊握住筐沿的髒汙大手,登時心髒一緊!


    他那雙手,那雙優雅潔白修長好看、執筆研墨拈起棋子分外動人的手……是幾時已習慣了沾上汙泥塵土,甚至是累累傷痕?


    她鼻端泛酸,眼眶發熱,呆呆地看著那雙慘不忍睹、如明珠蒙塵的大手。


    「豆娘,你怎麽了?你——不喜歡嗎?還是我又挖錯了?」他慌了。


    「為什麽?」


    他聞言,不知所措了起來。「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要做這些?」她喉頭微哽,又頓了頓才勉強找迴聲音。「為什麽要做這麽多的事?你並不欠我們的,平常幫著喂喂雞養養豬的便足夠了,何必冒險進山裏挖這些東西,把自己弄得滿手傷,為什麽?」


    「為什麽?」佘溫清亮澄澈的眸子望著她,理所當然地答道:「當然是我做了,你就不必再去做了,那山裏不好走,蟲蟻毒物又多,我是個男人,如何能再眼睜睜看著你前去?」


    她聞言心弦劇烈震蕩,嘴唇微顫,耳際轟轟然,一下急一下快,滿滿都是怦然狂悸的心跳,一股暖暖的、熱熱的陌生幸福感淹沒了她……


    這一生至今,除卻小時候在爹娘膝下懷裏外,她再不曾感受過如此時此刻的馨甜滿足、備受嗬護,像是有人為她張開了寬大溫暖的臂彎,為她擋住了風雨,撐住了天……


    她望著麵前這個有著一雙幹淨如碧水、溫柔如白雲眼眸的俊美文秀男子。


    他不強壯,不厲害,不精明幹練,甚至常常給她惹來一次又一次的雞飛狗跳,可是他經常對著她含笑吟吟,天天聽她指使著向東朝西,從無半字怨言。他做著所有他不熟悉不拿手的粗活兒,動作笨拙,卻是一次比一次更加認真,縱然汗流浹背疲憊不堪,也消減不去那眉間的清雅悠然高潔。


    最重要的是,他待她這般、這般地好……


    連在爹爹身上也覓不著的信任安心暖意,在他身邊卻總能輕易地尋到。


    他這麽好,令她陷落得太輕易太自然不過,可他呢?他這樣也就是喜歡著她的嗎?


    她心頭一陣恍惚,忽喜忽悲,忐忑不安。


    「豆娘?」佘溫久久等不到她的響應,越發心慌意亂、手足無措。「豆娘?」


    「阿溫,你心悅我嗎?」


    他呆住了,玉臉轟地通紅了起來,呐呐不成言。「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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