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沒錯,現在自家有閨女的,全都風聲鶴唳……」


    「官差找人!」


    門口忽然傳來一聲大喝。


    掌櫃一聽是官差,眉頭一皺。如今王室腐敗、朝廷貪汙,官差上門還有好事嗎?


    「各位官爺有什麽事?」掌櫃連忙陪著笑臉,手裏不著痕跡地先塞過一小把碎銀到熟識的捕快手裏。


    「朝廷特使辛大人來查辦女子被殺事件。」官兵擁著一名身穿袍服的男子進入客棧。


    辛大人?梅非凡抬頭,正巧與站在門口的辛清風對上眼。


    「是你這個小子!」


    梅非凡心裏立刻說了一聲不妙,但麵上表情不變,隻是故意地大聲說道:「辛清風大人,好久不見。沒想到咱們又碰麵了。不是說您即將登上寶船去宣揚東羅羅國威嗎?怎麽這麽快又見到您了?」


    辛清風一看到一個月前跟他在福城搶奪那名血脈特殊女子的臭小子,一張馬臉立刻板了起來。「我一遇見你這個瘟星就沒好事。」先是在福城失利,繼而上船出海又遇見了軒轅嘯,被扔到海裏沒死,讓侄子辛漸用錢贖了迴去,又被他斥責辦事不力,因而才派下這麽一份沒油水的差事。


    畢竟他早從宮裏那邊聽說,這些命案是鳳皇為了要尋找當年其實沒死的鳳女羅盈。據說羅盈每逢十五日,身上便會散發奇香。鳳皇為了保住皇位,自然是寧可錯殺也不能輕放啊。


    「辛大人千萬別這麽說,小的可是來這燈城花銀子的。」梅非凡說。


    辛清風眯起眼,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我在福城時,隔壁水城出過人命。你到燈城,隔壁鹽城也出人命。」辛清風一拍桌子、大喝一聲。「這事鐵定有問題!」


    「大人,這事沒什麽問題。我人在福城及鹽城時,你人也在那裏,為何不說你也和命案有關。」梅非凡說。


    「大膽!我可是朝廷特使!」辛清風抓起一個杯子朝梅非凡扔去。


    梅非凡勉強避開了頭,卻還是讓杯子砸中肩,痛得身子一縮。


    「我若願意,花個銀兩買個縣令或像你一樣的朝廷特使,再從百姓身上剝削銀兩,此事又有何難。」梅非凡說。


    此話一出,眾人心裏紛紛叫好,抬頭看向梅非凡,隻覺得此人麵貌雖是平凡,然則眉宇之間卻有一股與眾不同的氣度,讓人不得不側目。


    「本官何時從百姓身上剝削銀兩了?來人,把這刁民給我押下,搜身。」辛清風大喝一聲,官兵們應聲將梅非凡團團包住。


    「不用搜了,我身上一張銀票也沒,不過就一些給我女人們的首飾。」梅非凡幹脆卸去外衣,把首飾給亮了出來。


    辛清風瞄了一下首飾,雙眸頓時一亮。耳垂大小的翡翠手環剔綠、珍珠簪子拇指大小,都是珍寶啊。


    「總之,你這人老是出現在發生命案的附近,本官一定要仔細盤查。來人!把他給我押迴去。」


    「你們甭押,我自己走就是了。」梅非凡麵色一凜,平凡麵貌乍然變得肅然,正氣黑眸往官兵們一望,竟叫他們不敢亂來。「還有,請辛大人看清楚了——」


    梅非凡卷起右手衣袖,露出上頭之前東方荷為她紋上的太極胎記。


    「你你你……」辛清風一看那胎記,害怕地咽了口口水。


    「沒錯,我是神官後代。我朝律法明訂,神官後代不下鞭刑。民間百姓也知道,害死神官血脈者,三代都會窮苦潦倒,辛大人可不會知法犯法吧。」梅非凡目光凜然地直視著辛清風。


    辛清風心下雖有了忌憚,但手裏拿著的首飾卻讓他什麽也無所懼了。


    「哼,對付你這種惡徒,不用鞭刑,本官也能叫你招。」辛清風推了梅非凡一把,朝官兵們使了眼色,讓他們將人拽出門外。


    梅非凡挺直身軀走出客棧,一來隻希望東方荷她們在灶房裏已經發現了情況不對勁,逃命去了。二來希望辛清風這賊官別改變心意使用鞭刑,否則身上那件千金也難換的膚色護身軟盔很容易就被發現。


    到時,自己要承受的,將會是更加不堪的淩辱啊。


    【第三章】


    秋陽暖暖、風勢偏強,閃閃發亮的藍綠色大海上隻見一艘三桅黑色大船安靜地往前直駛。


    大船正是從燈城裏開出,準備返迴老窩「無名島」的海盜船。船上鬼盜們東一堆、西一群地喝得酩酊爛醉。賭博大勝者,樂得猛灌酒。輸得精光的海盜,心情極差、喝得更是兇。


    鬼盜守則裏提到,出航期間不得飲酒。但是航程距離本島若是七日之遙,便不再有此限製。大夥兒好不容易挨了半個多月,這下一開戒,自然鬧得兇。而整艘船上又吵又鬧了一夜之後,這半刻的安靜,無非是因為全都醉死了。


    「老大,前方有個人。」負責遠眺的船員小三子跳下船桅,向躺在甲板的老大報告。


    「嗯。」軒轅嘯躺在一張掛在船桅下的吊床,眼也不抬地應了一聲。


    躺在木筏上的梅非凡一看到有船靠近,立刻舉起手用力地揮舞。


    「救命……」梅非凡啞著聲音喊道,被日頭照得灼傷的臉痛到除了猙獰之外,也露不出其他表情。


    軒轅嘯依舊充耳不聞地閉目養神。


    「為什麽要救你?」小三子替老大問道,因為老大每次都會這樣問。


    「因為我是個大夫,對船上的人很有用。」梅非凡說。


    「老大,是個大夫!真的大夫啊!這一次跟來的木桶匠留在燈城,不當海盜了。船上若是有人病了要鋸腿、縫手,都沒人能做啊。」小三大聲喊道。


    願意待在船上的大夫向來極其缺乏,因此隻要懂得幾個字,曉得一些偏方,有膽子縫皮肉、敢鋸腿的就會被海盜們拱為船醫。真正的大夫,倒是一個也沒有!


    軒轅嘯一躍而上船舷,眯起眼看著不遠處坐在木筏上貌似幹枯魚幹的年輕人——


    梅非凡!


    「軒轅船長,我們又碰麵了。」梅非凡認出軒轅嘯,立刻強迫自己爬了起來,用幹粗聲音說道:「我是梅非凡,我們曾在男宮有過一麵之緣。」


    「那又如何?」軒轅嘯挑眉懶懶問道,腦中浮現夏侯昌那天提過的「梅非凡」或者是個人才一事。


    「請船長救我一命。」梅非凡用力咽了好幾口水潤喉。


    「你為什麽會在小舟上?」軒轅嘯問。


    「官員說我涉嫌殺人,又忌憚我有神官血脈,怕殺了我有報應。所以,把我扔到木筏上讓我自生自滅。」梅非凡邊咳邊說道。


    「會接骨嗎?能縫傷口嗎?」軒轅嘯問。


    「都能。」梅非凡點頭。


    「為了想上船,問你能不能插翅飛,也會說可以。」軒轅嘯冷嗤道,較之常人深邃的眼窩讓他眼皮摺痕更加明顯,更加強調出眼裏的冷血。「伸出你的手。」


    梅非凡嘴角抽搐了一下,伸出被刑求後腫脹變形還血肉模糊的十指。


    小三子跟著湊過去一瞧,感覺昨晚吃的那鍋魚開始嘔上喉嚨。


    「你那雙手離殘廢也不遠了。」軒轅嘯說。


    「我會好的。」梅非凡直視著他的眼,雙手顫抖地說。


    「我看看你的腿。」


    梅非凡撩起被血漬染黑的長袍,露出仍然皮綻肉開的傷口。


    「我被扔到木筏上時隻剩一口氣,我這樣的家夥都能在小舟待上三天了,可見我醫術驚人,現在還能說話。再有什麽傷病,我會醫不好嗎?」梅非凡說。


    幾名還清醒聚集在船舷邊看戲的船員們,聞言全都點頭,求情說道:「老大,就留他吧。」


    「接住。」軒轅嘯從船上拋出一條纜繩。


    梅非凡緊緊地抓住纜繩,鮮血再度從未愈合的傷口流出,痛徹心腑。可那雙血淋淋的小手,仍然握得死緊。


    木筏與大船的距離逐漸靠近,待到木筏完全停靠在大船側邊時,軒轅嘯大喝了一聲,右掌一使勁,梅非凡整個人頓時在空中畫了個圓,筆直地落向甲板。


    「老大好身手啊!」海盜興奮地拍手叫好。


    「啊!」梅非凡懸在空中驚唿出聲,緊閉著眼、抱著頭,等待著被狠狠摔下。


    「瞧那小子叫得跟娘們一樣。」海盜們全都笑出聲來。


    「叫個屁!老子會接住你!」


    梅非凡睜眼前,正巧見到軒轅嘯一躍而起,將人摟入懷裏。


    梅非凡一時驚魂未定,緊緊地揪緊軒轅嘯的衣襟。


    軒轅嘯這一抱,濃眉全擠了起來。


    他低頭瞪著這個不及他肩頭的梅非凡,雙唇一抿,一把扯住那染滿血漬的領子將人往自己的艙房裏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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