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未多謝你的救命之恩。」東方荷說。


    「小小之事,何足掛齒。你這是溺水,我這尋常醫術還能治。若你是中毒,我便沒法子了。我再替姑娘把把脈吧。」梅非凡淺淺一笑,握起她的手腕沉吟了一會兒。「姑娘如今仍然虛弱,但隻要好好休養、睡眠充足,很快便能恢複。」


    「梅公子,我該如何報答你?」她不喜歡欠人人情。


    「待到姑娘身體痊愈之後,再用那柄鐵鍋做些飯菜給我吃,這樣便足夠了。姑娘喝完粥後,也早生歇息吧。」梅非凡笑著說道。


    東方荷點頭,看著梅非凡坐到案桌前,磨了些墨,低頭開始寫起東西。


    東方荷拿起剩下的半碗粥,默默地吃完後,將空碗放迴原位。


    不知夏侯昌現在如何了?


    不!不許再想夏侯昌了。她當初氣急攻心,連死都不怕了,現在還有什麽事情放不下呢?


    她壓著胸口,覺得裏頭空蕩蕩的讓她心慌。但她想這樣也好,空蕩蕩的總比心痛欲死好上許多。


    東方荷抓住鐵鍋倒迴臥榻上,抓過冷硬的棉被覆住自己,不由自主地顫抖著,淚水亦隨之滑出眼眶。


    她告訴自己她不後悔這樣的決定,她的眼淚全是因為喜極而泣。畢竟能夠離開夏侯昌這樣專斷獨行的男人,她——求之不得。


    「姑娘手藝一流,我已經不知道有多久沒吃過這麽美味的食物了。」


    東方荷坐在破木屋外頭的一塊石頭上,不可思議地看著已經吃掉兩大碗飯的梅非凡。


    「你究竟餓了多久?這些不過都是尋常食物。」東方荷替梅非凡挾了點前幾日醃的酸菜到碗裏。


    「尋常食物最難做得不凡。東方姑娘,你這各色菜蔬全都有不同的味道。這道加了梅子提甜壓味、那一味加了薑片去草腥味,當真是——」梅非凡停頓了一下,滿足地長歎了口氣,決定繼續埋頭苦吃。


    東方荷看著梅非凡吃得那麽眉飛色舞,她的雙唇也忍不住隨之上揚。


    她真有那麽厲害嗎?她不過是用鐵鍋烘了個饊子、炒了些野蔬,最多就是放了些辣椒、野莓等可取得之物提味吧。


    想來當初在古墓生活時,夏侯昌那張挑剔的嘴,倒真是讓她練就了一手好廚藝。不過,他從沒誇過她做得好,甚至近來也甚少叫她下廚。


    是啊,夏侯昌現在要什麽山珍海味又不可得呢?


    停,都說不許再想夏侯昌了。東方荷用力敲了下自己的頭,強迫自己迴到現實。


    她如今已是自由之身,得快快替自己找到出路才是。


    「再來一塊饊子。」梅非凡說。


    「你吃得這麽盡興,不如你這幾日要離開時,也帶我一塊走吧。」東方荷脫口說道。


    梅非凡咽下喉裏食物,看向身體已經恢複泰半的東方姑娘。這姑娘人美手巧,杏眸靈巧有神,一看就是個能做事的伶俐人兒。


    「姑娘何以知道我即將要離開?」梅非凡問。


    「你這幾天沒日沒夜地寫那一堆地方建言,還要古大娘替你在後天拿去縣衙裏,我看你這人也不是什麽沽名釣譽之人,八成是準備要走人了。」東方荷一聳肩說道。


    「姑娘觀察力敏銳,可我隻身浪跡天涯,山野川林裏隨意行走,實在不適合帶著姑娘……」梅非凡麵有難色地說。


    「古大娘說,這些時候總傳出有姑娘在十五夜被謀殺。你既然救了我,應該不忍心再讓我有機會陷於困境吧。」東方荷一看梅非凡神色似有動搖,連忙再說:「我瞧你用錢像是沒在打算的人,加上你這麽愛當大善人,手邊銀兩總有用盡的一日。但我有生意腦子、我懂得賺錢,賺到的錢你高興拿去幹麽就去幹麽,這樣不好嗎?」


    梅非凡想著身上僅存的幾張銀票以及放在銀號裏的最後幾件首飾,不得不承認自己心太軟,總想著要助人,卻忘了自己救不了天下所有人。


    「金山銀山都會用盡,但是,金山銀山也都能再賺迴來的。」東方荷見梅非凡仍有猶豫之色,便努力再敲了下邊鼓。「還有,我炒的飯可是一絕。你別以為炒飯容易,得先用高湯煮米,讓米飯都透出香氣。接著,再用鐵鍋炒熱辛香料,拌入米飯,炒得顆顆晶瑩剔透,那味道不知有多好。你若帶著我,便能吃到。」


    梅非凡咽了口口水,脫口說道:「好,你就跟著我。」


    「你不會後悔的,再不會有比我更好的人選了。」東方荷牢牢地握住梅非凡的手,衝著人就是直笑。


    梅非凡也衝著她直笑,然後目光又飄迴食物上頭。


    東方荷此時才想起自己竟握著一名男子的手,急忙鬆了手,轉身抓起鐵鍋說道:「我去烘點昨天在附近采到的茶葉,再給你做兩個茶點。」


    梅非凡心滿意足地點頭,因為嘴裏塞滿了食物,沒法子開口。


    接下來的旅程裏,自己不用再擔心餓肚子的問題了,實在是美事一樁哪。


    就在東方荷開始在東羅羅境內探險之際,北荻國唯一靠海的州郡「海城」中一處酒樓包廂裏,兩個打扮迥異的黑衣男人正麵對麵而坐。


    坐得離大門近些的軒轅嘯,頭上係著頭巾,長發隨意往後紮起,腰間掛著匕首和長劍,腳下長靴不客氣地箕踞在軟榻上,已經喝掉了兩斤酒,吃了一斤肉。


    夏侯昌亦是一身黑衣,隻是一身錦緞袍衫以金線繡著如意紋路,腰帶上的各色寶石亮麗得讓人目不轉睛,頭上綰發的玉冠及臉上華麗的銀製麵具,無一不是富貴之氣。而他從入門至今,沒吃過一點東西,隻是酒卻喝得不比軒轅嘯少。


    「我那邊的消息是,東羅羅的宰相辛漸已經部署完畢,準備不久之後就要攻打‘薩西’部落了。等到他一出兵……」軒轅嘯看了他一眼。


    「等到辛漸一出兵,北荻國二皇子這邊就會用協防‘薩西’為由,出兵攻打東羅羅。」夏侯昌接下了話,仰頭又飲了一杯酒。


    「還是沒有東方荷的消息?不是已經兩個月了嗎?」軒轅嘯瞄了一眼大哥冷厲的眉眼,大聲問。


    「現在不是談論此事的時候。」夏侯昌冷著臉說。


    「我不是派了幾個擅長水性的人給你,還是連個人影也沒找到?」軒轅嘯抓過一把葡萄放到嘴裏。


    「他們沿著大湖遊了三天,什麽都沒找到,隻知道大湖通往東羅羅境內的一條河,我已經派人過去那邊尋找了。」


    「那好啊,表示東方荷沒死。」軒轅嘯拍手叫好。


    「她當然沒死!」夏侯昌狠狠瞪了軒轅嘯一眼,又仰頭喝了一大口酒。


    「那你幹麽擺一張她已經死掉的臭臉?」軒轅嘯翻了個白眼,不客氣地說。


    「我都說她沒死了,你聽不懂嗎?」夏侯昌把手裏酒杯往地上一扔,一個箭步上前抓起軒轅嘯的衣領。


    「那你就不要擺這種臉觸黴頭!」軒轅嘯拉開哥哥的手,又塞了杯酒到他的手裏。「咱們兄弟現在氣數正好。我掌握了東羅羅東南海域的霸權,你是北荻的商主,北荻國政事和二皇子又事事都在你的掌控之中。我們一聯手,這兩個國家難道不大亂?」


    「他們活該大亂,誰讓他們害死我們一家百餘口。」夏侯昌一把捏碎酒杯,酒杯割破他的手掌,在他的掌間再添一道血紅。


    「對,誰要那時東羅羅的神官巫冷和王儲鳳女羅盈預言我們兄弟會在北荻國掀起腥風血雨,我們怎麽可以讓他們失望!」軒轅嘯一拍桌子,大聲說道。


    十二年前,他們兄弟貴為北荻二王爺之子,由於國君未有子嗣,早早便下令要在他們兄弟間選擇一人為下任國君。誰知道,北荻三王爺,也就是他們的親叔叔司徒禮,在奉旨前往東羅羅替他們向鳳女提親之時,竟聽從了鳳女轉述神官的預言,便在北荻國君耳邊猛進讒言,讓國君賜下聖旨,安了二王爺一個滿門抄斬的叛國大罪。


    他們兄弟因為師傅左青的舍身相護而逃出王府,兩人為了複仇及躲避追兵,改名換姓,分別逃亡。


    幾年以來,兄弟倆事業早已各成氣候。而在北荻國方麵,當年屠殺他們一家的國君司徒仁,不知是得了怪病或是被人下毒,一年之後便吐血身亡。三王爺司徒禮於是登基為國君。


    至於東羅羅這邊,當時多事轉述神官預言的東羅羅鳳女羅盈,也已在一年前,被如今的鳳皇羅豔奪位,與神官巫冷同時失去蹤影,兩人至今生死未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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