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荷被他的重量壓到喘不過氣,隻慶幸自己在返迴「聽荷院」的路上,已經先吃過「迷離散」的解藥。


    她原本是打算迷昏所有人之後再離開的,隻是沒想到他會親自過來興師問罪。


    「你逃不掉的。」夏侯昌努力瞠大眼,四肢卻已無力地垂在身側。


    東方荷手腳並用地將他推到在一旁,她一腳踩著他的胸膛,居高臨下地睨著他。


    「誰說我要逃了?逃是表示我屬於這個地方。我這叫做——」


    夏侯昌頭一偏、雙眼一閉,不省人事了。


    「離開。」


    她啪地流下了眼淚,站在他身邊再深深看了他一眼之後,轉身在桌上留下紙條和給他的解藥之後,她從櫃子裏取出了那把他當年為她打造的鐵鍋係在身後,然後頭也不迴地離開了他。


    從此,永別。


    「不!」


    夏侯昌驀地睜開眼,整個人從榻上彈坐起身。


    「主人,您總算醒了,您睡了整整兩個時辰啊。」鍾管事鬆了口氣,隻差沒有喜極而泣。


    夏侯昌很快地將榻邊所有人打量過一迴。「東方呢?」


    「我們找不到東方姑娘。」鍾管事邊說邊拭著額上的冷汗。


    「什麽叫做找不到她?」夏侯昌聲音冷得讓所有人全都打了個寒顫。


    「我們一直守在‘聽荷院’門口,沒人看到東方姑娘出來。」鍾管事咽了口口水,垂下視線繼續說:「我們是因為聽到一種奇怪的聲響,轟得整個地麵都震動了一下了。我們急了,朝裏頭連喚了幾聲,沒人應聲,又怕您們出了事,這才大了膽子往裏頭衝的。沒想到就看到您倒在地上,而東方姑娘已經不見蹤影。」


    「全退下。」


    夏侯昌撐持迷藥未退的身子,跌跌撞撞地滾下長榻,一路朝著尾端的儲物室而去。


    奇怪的聲響?轟得整個地麵都震動了?


    不會的,她不會這樣對待他的!


    夏侯昌趴在儲物室的地上,後背冒出涔涔冷汗,顫抖的手連試了幾次,才取出他收在腰間的荷形玉佩,又一連試了好幾次,才打開了通往地下古墓的密門——


    水流滾滾的聲音及水氣朝著他的顏麵直撲而來。


    他雙腿顫抖,一步一步緩緩地走下階梯。


    水開始隨之漫上他的腳背、膝蓋、腰間、胸口、脖子……


    當初準備在這座地宮上頭興建這一片建築時,他便找人仔細地勘察過這座古墓地宮,將地宮的機關封鎖到隻剩一處沒法子處理的東出口——


    東出口,通往大湖瀑布。


    當初陵墓設計者,是準備讓誤觸機關的盜墓者被大水給淹沒的。


    東方荷明知如此,還是啟動了東出口——分明就是死意甚堅啊!


    「東方!」夏侯昌大吼一聲,整個人躍入水裏,在黑漆漆的水道之間,睜大著刺痛的眼,嚐試著要找出她的身影。


    他奮力揮動著此時還未完全恢複力氣的雙臂雙腿,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隻知道他的眼再也睜不開、直到氣息已然用盡,直到他的腦子告訴他——


    他得快點起來,才能找人拆了「聽荷院」,泄出地宮裏的水,好救出她來。


    沒有屍體,他就當她是活的!


    因為他不相信,她會狠心拋下他離去!他不相信!


    【第四章】


    「我是要撈點海草當飯吃,現在撈到了一個人,是要我不吃素改吃肉嗎?」


    在東羅羅北方的「鐵城」城東一條河岸邊,喃喃自語的梅非凡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一名姑娘從河裏撈了出來。


    梅非凡把了下姑娘的脈之後,屈起了她的身子,用力往她的胸腹間一壓——


    「惡!」


    姑娘臉一側,吐出了幾大口的水。


    好難受。東方荷感覺有人抬起她的身子,一次又一次地壓著她的胸腹,逼她吐出一大堆水。


    她究竟是死了還是沒死?


    「這是什麽?鐵鍋嗎?背著鐵鍋想做什麽?」


    東方荷聽到她的鐵鍋哐啷一聲被扔在地上的聲音。


    「不能丟。」東方荷氣若遊絲地說道,雙手在空中胡亂摸索著。


    她的手掌被握住,鐵鍋鍋柄被塞迴她的手裏。


    「我不丟,但你得快點醒來。」梅非凡說。


    「好。」東方荷說,然後暈了過去。


    這一暈就是兩天,東方荷於是知道她一定沒死——


    因為死人不會全身酸痛、不會全身發燙,更不會聽到身邊一直有個溫文的聲音喃喃自語地說著她什麽陽虛兩耗之類的話。


    東方荷無法分辨那清冷的聲音是男是女,隻覺那人身上有股好聞的淡淡花香,不似男子體味。喂她喝藥時,動作輕柔,較之後來另一個替她更衣的大嬸,顯然優雅許多。


    夏侯昌如果知道有人替她更衣,鐵定會氣炸。


    「不,他不會。」因為他不在乎她,就像他不在乎其他女人一樣。


    「姑娘能說話,可是醒了嗎?」


    東方荷緩緩睜開雙眼,看見了一個模樣清瘦,氣質儒雅,身穿白袍寬衣、頭係小玉冠的男子。


    「姑娘遇上你這救命恩人,有福報,鐵定能活個百來歲。」一個身穿褐衣、麵皮亦是褐色的婦人大聲嚷嚷道。


    「姑娘醒了。小生梅非凡失禮了。」梅非凡扶起東方荷,端過一碗藥送到她唇邊。


    東方荷看了梅非凡一眼,還是張口把藥給喝完。


    「你救了我?」東方荷虛弱地問道。


    「對。我在湖畔采藥,姑娘突然被一道水柱從瀑布後頭衝到了我麵前。」梅非凡笑著說。


    東方荷皺著眉,恍惚地記得她當時死意甚絕,一心隻想帶著唯一在意的鐵鍋陪她離開人世,想也未想地便衝到了古墓地宮的東石門,按下了石門的開關。


    東石門一上升,大水便決堤似地疾湧而入,她被水力衝撞到牆壁,又被反彈的水力帶著一路往另一個方向衝去,然後便不省人事了。


    「這裏是?」東方荷啞聲問道。


    「東羅羅北境的鐵城。」梅非凡說道。


    所以,那座湖水竟貫穿了北荻國及東羅羅,將她從北荻國邊境衝到了此處,而老天竟讓她活了下來。


    「既然這位姑娘已清醒。梅公子心頭事少一樁,我就順便跟你結一下帳。這幾天替你們挑水、拾柴、燃油燈的,耗得我沒空做其他農事。你也別嫌我粗魯,開口就要錢,實在現任這位鳳皇主政,弄得大家日子都不好過。」古大娘不安地搓著手說道。


    「古大娘千萬別這麽說,是我們叨擾在先。況且,我原本就說過要付銀兩給你的。一共是多少銀兩呢?」梅非凡說道。


    古大娘看了梅非凡一眼,吞吞吐吐地說:「五兩。」


    東方荷睜大了眼,看著這處木板傾斜一邊,簡陋到隨時都有可能會倒下的木屋——這樣要五兩?搶劫也不過如此吧。


    「這裏有二十兩,你好好收著。」梅非凡把銀兩放到古大娘手裏,語氣輕柔地說:「替你丈夫及婆婆把身子養好,他們那病就是長期吃不好而帶來的病根。我會留下藥方給你,你照著藥方抓藥調理他們身體,多吃點白米,保證他們什麽病都沒有了。」


    古大娘抓著銀兩,紅著眼眶看著梅非凡,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你說過你們這裏土地貧脊,鹽分高,種不出什麽東西。我這裏有些從西邊帶來的瓜果種子,應該適合種在你們這土地上。」梅非凡說。


    「多謝公子、多謝公子。」古大娘忍著眼淚,頻頻鞠躬、激動到脹紅了臉孔。


    「若真要謝我,就別對旁人提起曾經見過我及這姑娘一事吧。」梅非凡拍拍古大娘的肩膀後說道:「好了,時候不早了。大夥兒都早點歇著吧。」


    古大娘道謝連連地離開後,梅非凡轉頭看向東方荷——


    她正揚著一對水眸,一臉不解地看著人。


    「你是散財童子嗎?就不怕他們起了壞心念,晚上砍你幾刀,把你身上錢財全都搶走……」東方荷才說了幾句,便忍不住低咳出聲。


    「姑娘精神恢複得不錯,一口氣能說這麽多話。」梅非凡端了一碗米粥放到她的手邊。「姑娘怎麽稱唿?」


    「東方荷。」東方荷喉嚨痛且沒食欲,卻還是抿了幾口粥之後,才把粥放迴旁邊桌幾。此時,她低頭看見了擺在身側的鐵鍋,她將鐵鍋拿起,牢牢地抱在胸前。現在,她隻剩下這柄鐵鍋了。


    這一次,她不要再被任何人牽絆,她要一個人過好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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