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咬破的指尖垂在身側,第二發靈氣彈的攻擊無疾而終。


    不可置信。素兒全然不懂,秦若為什麽能接下禦靈陣。藏寶閣外的人明明就該在靈氣彈下被碾碎成渣,怎麽可能安然無恙。


    掌門的那聲疑惑提醒了她。


    是了,魔修。不顧後果,不計方法追求極致力量的魔修,才有可能隻如秦若這般年紀就接下了前人留下的靈氣彈。


    “爹……”


    有些人就像是永遠沒長大的孩子,一碰到任何出乎自己預料的情況,第一時間不是想著如何解決,而是搬出父母。恰好,素兒便有這樣的習性。


    藏寶閣外的女子烏發雪膚,美得渾然天成。夜風蕩漾在山澗,那身紗衣就從服服帖帖的柔順成了拍岸的浪濤,起伏不絕連連綿綿。


    素兒喚了聲爹,就著明晃晃的夜明珠倒吸口氣。


    無他,那方被珠色點亮的世界中,顧西河伸出了手。


    山中曆來對自己不假辭色的師兄,怎麽能對別人如此親密!


    正如素兒所見,顧西河確實是有心而為。盈盈珠光中著了素色道袍的顧西河,做出這番舉動純屬身隨心動,根本就沒考慮過合不合適,應不應該。


    他和子衝一左一右踱到秦若身旁,先是低謂一聲手臂自覺伸展。


    這樣的明光之中,秦若放迴的指尖滴血,就格外顯眼。顧西河,隻是想看看她的傷勢。


    便隻是這最普通的關心,在素兒看來就成了親密。


    “沒事吧?”


    占據了左右的兩個男人,不會去問秦若如何能接住靈氣彈,顧不上也是心不在此。第一波靈氣彈來時,顧西河不在,隻當此際是秦若首次遇到危難,說著話人就來抓她的手。


    眨眼,手心落空。


    本該在原處的秦若似使出了什麽能瞬移的魔法,頃刻躲開了他的碰觸。


    男人的手僵在原處,不收不放。這一刻,就連顧西河自己也說不得心中到底是個什麽滋味。後悔?這麽短的瞬間他還沒來得及細品,自然也就談不到後悔兩字。尷尬?當著山中弟子和師傅的麵,被秦若拒絕的如此明顯,就好像他是什麽髒東西,半分不能沾。顧西河卻是不知尷尬從何而來。修煉,身心皆修。十年光陰早就足夠讓一個死裏逃生的人更加沉穩。這份沉穩,表現在現下就令顧西河半點被大家觀瞧的尷尬都沒有。


    擰成毛團的內心抽絲剝繭,第一味被他體會到的,是苦。


    秦若避開他的碰觸,顧西河宛如咬了黃連,口中苦澀。那苦味就連他自己也體會不出究竟是從口中流淌都心間,還是從心房擴散到口齒。總之,澀得人頓在當場,失了一秒的神。


    很苦,比他小時喝過熬得稠乎乎,黑漆漆的藥還要苦。顧西河便如被施了定身咒的木頭人,呆立當場。


    苦味蔓延過後,舌苔體會到第二味,酸。


    此話怎講?便是要提及那秦若身旁的另一人,子衝。


    本是相同距離,和秦若都隻一步之遙的子衝,正將他在危難之際浮現的想法付諸行動,拉過了秦若的手。


    漲漲的,空空的感覺滿溢而出充斥在顧西河的胸膛間,口中酸澀。


    眼中忠實得倒影著那一男一女親密無間的姿態,顧西河伸出去的手臂頹然而落。


    腦海中是和左心房相同的困頓,淩亂如麻。他的眼瞼打開再打開,擴張到無以複加的地步。


    同色深衣,同框同源的兩人美成了月下絕景。


    畫之迷人,不止取決於畫工的高低,還有景色之美。同理,景色迷人,不止要是天時地利,也需要人和。


    此際,如果說站在燈火通明處的秦若和子衝是副畫,那這幅麵一定是上乘之作。無他,隻是兩人容色之美,周遭的景色之美,便決定了這幅畫絕不會默默無聞。若再添上相執的那隻手,畫卷便多出抹溫情脈脈的色調。


    子衝執起本該是他顧西河才有權利握住的那隻手,細細去瞧。發髻高聳,因著低頭的動作,從顧西河的角度便隻能看到半張側顏,若工筆拉直的下頜線勾出最標準的弧度,男子膚若皎月。


    皎之一字,是為白,潔白明亮,幾乎接近通透的白。


    看得久了,讓人目眩。


    顧西河想要讓自己視線轉移,但那雙眼就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識,完全違背主人的意願緊緊盯著畫麵中的男女死死不放。


    白的子衝垂首的麵龐,蒼涼的是他一點點冷下去的心。


    卻說其實這一幕還真沒什麽,不過是子衝抓了秦若的手,去看她傷勢。最最普通,最最符合人之常情的一個動作,能讓顧西河在瞬間產生醋意,便是因為蕩漾在兩人周身那股若有似無的親密氣兒。


    有句話怎麽說來著?夫妻相。


    說是在一起相處得久了的夫妻,在視覺上便會越發靠攏,漸漸相似。這話用在此處雖然不是太恰當,卻也應景。


    武靈峰一戰後,子衝和秦若相守數年。兩人就算自己不覺得,多多少少也會沾染了相同的習性,生出別人都沒有默契。


    看傷口這種小事,更不必刻意拿出來提。


    子衝做來得心應手,自然而順遂。


    可落在顧西河這,便是不由得引發了他諸多聯想。


    避開他,轉而就將自己受傷的手指交給了別人,顧西河心間五味俱全。


    素兒那聲拔高音量喚出的爹爹,將他自躊躇難堪中救了出來。


    匍一收神,就聽素兒在如水夜色中的尖細嗓音道:“爹爹,快把那妖女打死。”


    接上了掌門先前疑惑的那聲:魔修。


    名門正派,不過如此。


    九州蒼茫,世間變幻。沉浮在寥寥之上的每一個人,不過是滄海一粟。正邪,卻成了明暗的分界線,一如白晝和黑夜,端的是黑白分明。


    活在九州之上的芸芸眾生,便成了身不由己被歸入陣營的種族。魔修,當是如此。


    老祖宗本是將那惡貫滿盈,以他人心血為法修煉的邪門歪道稱作魔修。時日久了,這延續下來的習慣究竟是那一日變了味,誰也說不清道不明。隻道如今隻要跟血字沾邊的修行,便自動自發被歸入魔修陣營,人人得而誅之。


    此際,素兒高喊,理直氣壯。


    半點都沒有隱藏她的惡意。


    掌門和一眾弟子聞聲,安靜如雞。


    這……怎麽說著說著就成了殺人了?


    浮迷山中可不存在這樣的道理。單論這趁夜奪寶的小賊,卻有錯處。但一提到要人性命,是不是檔次就上升了好幾個層麵。


    什麽鬼,突然就嚴重到生生死死的地步。


    弟子迷茫,掌門梗住。


    顧西河身體一僵,子衝和秦若雙雙抬頭。


    手上的傷,本就是秦若自己咬破的,在她看來自然算不得“傷”,可子衝關心她倒也不攔著。這些默許的小動作,早在十年中反反複複上演了無數次。


    就算她原先是個周身帶刺的刺蝟,也被子衝厚著臉皮給捂熱乎了,成了隻拔掉尖刺的軟團子。對於這些磕磕絆絆的小傷小痛,早就習以為常子衝的大驚小怪。


    抬頭,是聽到了素兒的話。


    兩手觸後變分,二人分置又隱隱自成一體,相隔的距離目測隻有手掌的距離。


    四目抬起,雙雙瞧向素兒。


    這個瞬間,靠著那句話拉迴了所有人視線的黃衣少女亭亭玉立。她目光中還殘留著對秦若的敵意,人站得端直。一來,是大夥的目光都鎖在自己身上,二來便是接收到秦若的目光所致。


    素兒覺得,藏寶閣外站著的秦若那縷投向自己的目光都令人忍不住惡心。


    此話怎講?不過是妄自菲薄罷了。


    自忖浮迷山中美貌第一的素兒,到底還是小孩子心性。幼稚。


    秦若在她看來,更像個頭上明晃晃頂著顧西河意中人稱號的活物。讓她去承認一個首次見到又貼著標簽女人的美麗,那是不可能的。


    素兒固執的認定,自己才是舉世無雙。


    可那人眼波流轉,明眸似水。看過來時,即便不願承認也讓人有種如沐春風的錯覺。素兒把心一橫,挺了胸膛。她總覺得那雙宛如幽潭的眼中,包藏著對她的諷刺。


    無須言語,顧盼間讓人生恨的嘲諷。那是雙會說話的眼睛,它好似正在對著素兒無聲道:你連作為我對手的資格都沒有。


    競爭的目標,自然就是最後的獎品顧西河。


    而這方比賽,還未開始她的對手就一次次的給自己自己下馬威。單憑著一個迴眸,令素兒吃癟不已。


    但這種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眼神,她能和誰說?最多不過是欣然接戰。


    跟山中所有人想的都不同,素兒是真心實意想讓秦若取死。


    掌門問出的那句話,給了她一個最合適的理由。


    邪教眾人,人人得而誅之。最冠冕堂皇,也最拿得出手的理由就大大方方的擺在麵前。


    兩次靈氣彈這女人運氣好,都能守得住。那來自浮迷山掌門的利劍呢?


    素兒心中惡意叢生。


    真正讓素兒將這些惡意釋放的,還是顧西河。


    她心心念念,日日倒追著滿山跑的師兄,不該是高冷如雪山之上的冰霜嗎?為什麽隻是看到了那女人咬破自己的手指,就從神壇跌落凡間,成了個徹頭徹尾的普通人。


    常年波瀾不驚的臉上出現的種種神情,幾乎讓素兒咬碎了一口銀牙。


    這個女人,必須死。


    隻有她死了,師兄才能依舊如那山巔清雪。隻有她死了,師兄的視線才會從她身上移開。


    所有的所有,前提都是秦若要死掉。


    或許有人會說,素兒這份置秦若於死地的惡意來的太突然,也存在著很多的勉強。但這不過是素兒從小生活的環境造就的結果。


    父親嬌寵,門人相讓。令這位剛剛成年的大小姐有一種天下地下,舍我其誰的唯一感。再加上每年掌門壽宴,那些前來賀壽的小門小派溜須拍馬,在這姑娘麵前隻撿好聽的說。時日久了,假話也成了真話。素兒便覺得自己真是美貌無雙,嬌俏可愛的第一人。


    自尊心膨脹的後果,初時不顯。至少在秦若沒來到之前,素兒隻要在眾人麵前維持著原先的刁蠻天真,就成了師兄弟口中可愛,可在秦若來之後這份認知便麵臨著崩塌絕倒的危險。


    素兒是被慣出來的壞脾氣,卻不是傻。


    師兄弟看秦若的眼光騙不了人,就算心中千百個不情願素兒也知道,秦若在眾師兄弟的眼中才是個女人。


    女孩和女人,一個眼神的區分足矣。


    素兒不得不正視一個問題,那就是顧西河會如何想?她自那年初次見到顧西河,就芳心暗許。這份情誼隨著年歲和時間的增長,逐漸成長成蒼天大樹,早已刻意在心間。不是說放棄就能輕易放棄的,素兒有許多被寵出來的壞毛病,並不妨礙她是一個癡心且鍾情的人。


    要不說顧西河這人就是招惹爛桃花的命呢?


    大花對他念念不忘,修煉途中又遇到個執迷不悟的素兒。


    兩個女人倒是有情有義,可這做出來的事實在讓人不敢恭維。


    當年的大花,是使出手段令顧西河娶了自己。現如今的素兒,便是直來直去當著眾人的麵,便讓秦若去死。


    掌門頭頂仿佛壓了重重的烏雲,遲遲不語。


    唔,這孩子真是他親生的?霸道,不講理還心狠手辣。素兒那襲話後,掌門反倒是不太關注山中的兩個小賊,更想去和女兒促膝長談了。


    正值此際,顧西河飛身來到掌門麵前,素袍一撩跪了下去。


    “師傅,那女子本是我凡塵中妻子。請師傅手下留情。”他這行為,無異於火上添油。


    將素兒焦灼的內心放在火上烤。


    不待掌門發話,素兒搶先一步推開父親走到顧西河麵前,“師兄,你這些年受的教育全都喂了狗?”


    爹爹曾言:凡是魔修,先打了再說。


    這話可是當著全山上下的麵親口從老頭嘴裏冒出來的。有陣子九州巨變,魔修橫行。掌門擔憂山中子弟無辜遇難,千言萬語的囑咐,凡是碰見魔修先把兵器亮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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