杻陽山的確是個好地方,靈氣充足,又無人打擾。


    我問:“地府近來事兒多嗎?時州不用迴去照看著?”


    “不急,我想先陪陪你。”


    我又有些不好意思了,道:“出來也夠久了,我要迴去了。”其實是不想耽擱時州,每迴他貼心若此,我便會覺得愧疚。


    時州拉住我,問:“我問過廉貞星君了,曆寒一時半會兒也醒不來的。”


    “我知道。”


    樹上的金葉子簌簌響起來,漫天旖旎的金光。鹿蜀穿過花叢,身上掛滿了銀飾。


    時州又說:“罷了,我送你迴北鬥星吧。”


    一路上,我二人都未言語,我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應當和時州道謝。“時州,那個,謝謝你來看我。”


    “那你還希望我來看你嗎?”


    我又沉默了,說希望吧,是真的,說不希望吧,好像也是真的。


    他笑了,道:“不用迴答我了,我會來看你的,隻要你別嫌我煩。”


    時州離開星宿之後,我就撞到了玉衡,他一副要詰問我的神色,看得我很是緊張。玉衡說:“阿映你可真是風流。”說完還嘖嘖了兩聲。


    別的不說,這風流一詞我是知道什麽意思的。“我哪裏風流了。”


    “你看看,人都追到星宿來了,還說沒什麽?”


    “本來就沒什麽,朋友看望朋友有什麽稀奇的?”從時州幫我拿藍色曇花的那一刻開始,我就決定永遠視他為朋友了。


    “真的隻是朋友嗎?”


    “那是當然。”我向雲端飛去。


    玉衡卻在我身後道:“曆寒可一定不會這樣認為。”他也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不叫義淨了,改叫曆寒了,但我偶爾還是能從祿存星君天璣那兒聽到曆寒的法號。


    後來我問玉衡,為什麽不叫小和尚的法號了,他說,那個名字於他而言是束縛,不如迴歸本來麵目。


    曆寒睜開眼睛的時候,我恰好不在北鬥星,跑到地府去看孟戈了。


    那會兒我正幫著孟戈煮她的孟婆湯,她倒是一點不客氣,見我來了,就可勁地使喚我,全然忘記了時州說過叫她照顧我的話。


    “你說你啊,就是缺乏曆練,來,我這兒活兒可多的是,好好幹。”孟戈一股腦將手頭很多孟婆湯材料扔給我了。


    孟婆湯需要一滴忘川水加上三種彼岸花熬製,我才剛能識別三種彼岸花是哪三種,她也真的是太放心我了,就不怕我萬一弄錯了。


    “穆時州這家夥最近都開始不務正業了,你說說是不是因為你?”孟戈又扔給我一捧白色的彼岸花。


    我道:“不務正業,他怎麽了?”


    “身為四大判官的察查司,就是要查核其他幾位判官所判之事是否合乎規矩,他倒好,最近查核得越來越水了,從前老是喜歡盯著愛給凡人多添福報的賞善司,現在賞善司多添了,他也不過問了。”


    我問:“多添一些而已無甚影響吧?”因為做過一次凡人,深感人間的不易,眾生皆苦,何不寬容些。


    孟戈停止了擺弄花草,叉腰道:“阿弱你倒適合去做賞善司的活兒,心軟得可以。”


    “說起來,我還沒見過賞善司呢?他是什麽樣的人呐?好玩嗎?”


    “你又要惹多少風流債?”孟戈白了我一眼。


    我皺眉,隻是問一下而已,怎麽就成風流債了?不過既然孟戈不說,我也沒打算再問了。


    孟婆湯正熬製到香味最為濃鬱時,闖入了一個不速之客。孟戈說等到完全沒有香味時,孟婆湯就成了,所謂味至深處是無味。


    玉衡飄到我身邊,拚命嗅了嗅我身上的氣味,道:“阿映你這是敗了多少花兒啊?”


    “我在幫孟戈姐姐煮湯啊。”我指著腳下大片的殘花,的確彌漫著一股詭異的香味。


    “差點忘了正事,阿映趕緊跟我迴去,曆寒出關了!”


    “可這裏的還沒煮完。”我當然想迴去了。


    玉衡道:“這平日裏你不是最積極盼望他醒過來了嗎?今天怎麽不慌不忙起來了?”


    “我自然是很想迴去啊,但是我答應了孟戈……”


    “行吧,我替你施法,你迴北鬥星去,別在外頭浪了。”玉衡說著就開始施法,看起來很嫻熟的樣子。


    我收了手,問:“廉貞星君竟然也會煮孟婆湯?”


    “我當年煮這湯時,孟戈那小丫頭才剛出世呐,那會兒還不叫孟婆湯。”


    沒想到廉貞星君與地府還有這麽一段淵源。


    我向玉衡道謝完畢後,就以最快的速度飛離了地府,北鬥星宿的光輝此時特別耀眼。


    要不是看曆寒身子還有點虛,我就撲上去抱住他了。


    “不好意思,讓你擔心了。”曆寒對我說。


    我拚命搖頭。


    “聽天璣說你去地府了?”


    “孟戈說很久沒見我,想我了,我就去看她了。”事實上,說想我的還有時州,但是我下意識隱藏了這半真實。


    “餘映,對不起啊,沒能去人間娶你。”曆寒的眼裏滿是愧疚,我沒想到他會露出這種可憐巴巴的表情,攪得我更心疼了。


    “這又不能怪你。”


    “何況,反正也不應該有那種期待。”


    曆寒目光突然銳利起來,道:“餘映你怎麽突然如此無情。”


    “我真的怕你再次受到反噬,那樣,我比死還難受。”


    “真的嗎?”


    “真的。”


    曆寒似乎有些不相信,又問:“在人間時,你後來嫁給了誰?”


    “誰也沒有嫁,我以為你會來,就一直等啊等,我怕自己老了,你認不出來,還找了好多駐顏的藥來吃,結果把自己給毒死了,哈哈哈……”起初覺得淒涼,在曆寒醒了以後,我再說起這些行為,便覺得好笑起來。


    “傻餘映。”


    “我可不傻,我要是傻就不會喜歡你了。”我真心這麽以為的。


    曆寒卻說:“喜歡我本來就是一件傻子才會幹的事,你說這天上地下,你喜歡誰不好。”


    “曆寒,你這可就說錯了,我到哪兒去找你這麽一個,叫我看一眼就歡喜,說一句就開心,抱一下就溫暖的人呐?”因為在你身邊,我覺得很滿足,所以我並不傻。


    曆寒輕咳道:“你能收斂一點嗎?”


    “不能!”我反而得寸進尺地抓住了曆寒的胳膊,一湊近,我發現,這小和尚臉紅了。


    “我不僅不想收斂,我還想告訴這天上地下,我餘映最喜歡的人就是曆寒,我才不管他是從地獄來還是從雲端來,反正誰都不要跟我搶!”


    曆寒忽然笑了,笑得就跟那晚的北鬥星一樣亮,道:“來,我抱抱你。”


    我險些懷疑自己耳朵聽錯了,曆寒說要抱我?我撲到了曆寒懷裏,那種久違的溫暖氣息讓我根本不想再離開。


    人都說百川東到海,我以為弱水的歸處會是海,但沒想到是一朵花。


    曆寒輕輕在我耳邊說:“餘映啊,剛才說的話可是要負責的。”


    我蹭著曆寒的胸膛抬頭,問:“負什麽責?”


    “沒有什麽。”


    於是,玉衡從地府迴來的時候就見我與曆寒抱在一處,一直咂舌說:“阿映你可真不負風流二字啊,上天入地都不忘四處留情。”


    我起身,道:“如果和喜歡的人在一起算風流的話,那我姑且認了吧。”


    玉衡走到曆寒旁邊,道:“她可是會招桃花得很,你可得留心了。”


    “喂!玉衡,你什麽意思?”我正打算質問玉衡,他卻一溜煙化雲飛了,隻留下一串笑聲在雲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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