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也不做夢了,今兒不知怎麽的,又做夢了。我夢到自己深受重傷,元靈飛散,就要消失,卻忽然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半夜醒來時,我正緊緊抱著被子。


    我翻了個身,卻看到窗戶映出一道高大的身影,立刻嚇得坐了起來。


    “什麽人?”此時,曆寒不在,如果有什麽壞人來,我一個人多半是應付不過來的,正要張口叫穀衣,窗戶卻輕輕推開了。


    見到窗外那人後,我立刻就放鬆了,那可不就是那天畫上的人嘛,察查司,隻是,他為何會到這兒來?


    想到這兒,我又開始緊張起來了。


    “阿弱。”


    能喚我阿弱,說明確實跟我關係不錯,但實在抱歉,我對於從前的事記憶很少,所以依舊警惕地望著他。


    對方似乎在極力壓製自己的情緒,我見他大概情緒波動得難受,便道:“敢問是察查司?”


    聽我這麽一問,他的臉色更加不好了。


    我仔細咀嚼方才的問話,絲毫沒有研究出有什麽錯誤的地方,就算你不是,也沒必要看起來這麽沮喪吧?


    “你果然,什麽都忘了。”


    “咳咳,這個,我這個腦子確實不大好使啊,是忘了不少事,莫見怪,莫見怪。”


    而後,他的神色稍微好轉了一些,欲離去,我趕忙叫住他。“喂,你等等別走,難得來一趟,敘敘舊嘛!”


    我跳出窗戶,見他並未遠去,隻站在廊簷邊上,悵然若失,這情形不知怎麽的讓人有點心疼。


    “那個,我尋思著,你莫不是也同我一般睡不著?既然咱們都是舊相識,不如坐下來聊聊?”說到舊相識,我還真的有點心虛,因為我對於眼前這個人除了覺得有些眼熟以外,很多事都不記得了。


    想當初在地府蘇醒過來時,見到曆寒也是覺得眼熟,但終歸想不起什麽事情來。


    “我是睡不著。”


    “不好意思啊,我這個忘了,我應該怎麽稱唿你呢?”是叫穆時州來著對吧?我忽然有些不確定了,萬一錯了呢。


    穆時州微微歎氣,道:“叫我時州就好。”


    “我呢是因為做夢醒了,所以暫時睡不著,你來說說你為什麽睡不著吧?”


    “我想來看看你。”


    你這麽一說,我還真不知道如何接話了。


    “看你沒事我就放心了。”


    “我哪能有事呢。”我轉了一圈,表示自己身體倍棒。“雖然丟了元靈,但命還沒丟。”


    “元靈丟了?”


    “是啊,聽說萬年前我受了重傷,元靈也丟了,所以我現在一走神就會控製不住人形。”說著我還打算給時州演示一番,看看下半身消失,化為水氣是什麽樣子。


    時州擋住了我。“不必了。”


    我收起袖子,也不打算化出原形了,想來他似乎是見識過的。


    “我本來剛醒就想來找你的,但去了鳳麟洲卻發現那裏有結界進不去,於是隻好先迴地府,誰料到你竟然也在這兒。聽必安說認識你,我就立刻想過來,但他卻阻止了我,告訴我,如今的你什麽都忘了。”


    我能夠感覺到他先前經曆了怎樣一番思想鬥爭,因為他說這話雖淡淡的,卻好似用了很大的力氣再強忍著什麽。


    或許,他是想忍住想打我的衝動,畢竟朋友一場,我卻將人忘了,實在很不應該。按這個邏輯,我大概也有些明白了,為什麽曆寒時常對我不滿,大約是因為我也忘了他。


    不過,看穆時州很是動容的模樣,我想,從前我與時州的關係大概比同曆寒來得好。


    “這個,也沒事啊!咱們來日方長,還是朋友。”我拍拍他的背,意圖給他點安慰,卻發現他目光更加暗淡了,莫非,我又說錯什麽話了?


    這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我又試探著問:“既然你這麽不情願,我們就不當朋友了吧。”誰知道我從前是不是得罪過此人。


    穆時州聽到這兒,猛地扭頭看著我,我小心翼翼地把手從他背上收迴來,好一陣不知所措。


    “你怎麽這般沒心沒肺。”


    “哎,我說做朋友你不高興,不做朋友,你也不高興,你來說說到底要怎麽樣嘛?”這廝看著倒是溫文爾雅好皮囊,怎麽性情如此古怪,我以前怎麽交了這樣的朋友?


    不對,要說脾氣怪,曆寒有過之而無不及。我不由得開始反思自己以前都是什麽擇友標準。


    穆時州深唿吸了兩次,緩緩地說:“怎樣都好,你開心就好。”


    “你也要開心哦!”


    “你開心我就開心。”


    我問穆時州,以前我倆是怎麽認識的,他說就是在地府,當時我為了找一朵有靈性的曇花,找到了陰間來,而陰間是不允許生靈私闖的,所以我遭到了阻截,但陰差陽錯,我躲到了穆時洲的書房裏。


    “當時我本要抓你遣送迴去的,可是你說如果我抓你,你就脫衣服說我非禮你。”


    “哈哈,我還真是不要臉。”趕緊捂住一張老臉,嘖嘖,這也有點像我會幹的事情,隻是近些日子,可能被曆寒管太多了,以至於我變得有些端莊了。


    “你後來還說,如果我不告訴你曇花生長的地方,你就死賴著不走了。”說到這兒時,穆時州眼中升起暖光,我看得也很雀躍,往事可真是有趣。


    我問後來,我真的死賴著不走了嗎,穆時州點點頭,沒有再說話。


    正當我準備繼續問一些事情時,穀衣出現了。


    “三殿,你怎麽不睡覺跑外麵來了,還跟——”她大約也是要反應一會兒,坐我旁邊的這人是誰。


    “他呀,是察查司大人穆時州!”


    “什麽?”穀衣的樣子看起來並不是很驚訝,這也奇怪,人都消失萬年了,如今不僅迴來了,還大半夜的出現在我這兒,她卻波瀾不驚地像是早就知道。


    “見過察查司。”穀衣輕點頭。


    穆時州越過穀衣,看向了遙遠的地府深處。他說:“太久沒迴來,倒不知道這地府已經變了這麽多。”


    “是嗎?那以前的地府是什麽樣子的?”


    “改天我慢慢跟你說,眼下,你還是迴去歇著吧,我也要歇著去了。”


    穆時州可真是說走就走。我同穀衣迴到臥房,穀衣關了門,問:“三殿為何半夜起來?”


    “又做夢啊。”我往床上一倒,想起畢川說過的事。“是不是因為沒有吃藥的原因?”


    穀衣一點不驚訝,我已經知道茶水裏有安神藥的事,說:“那以後還是都按時吃藥吧。”


    “嗯,再說吧。”我閉上眼睛,被子的觸感讓我想到了夢裏的那個懷抱,到底是誰,我很想再擁抱一次。


    在我以為穀衣已經離去時,卻又聽見她的聲音。


    “三殿,不管你從察查司那兒知道什麽事,都不要多想,穀衣希望你一直開開心心的。”


    我沒有睜開眼睛,本要睡去的腦袋卻清醒了大半,穀衣這話是什麽意思,我自然曉得。


    雖然才接觸一會兒,但我直覺察查司也知道很多關於我的事,而且會毫無保留地告訴我,但根據我這些年當閻王,看遍人間疾苦的經驗,那些事情多半也不是什麽喜慶的事。


    也罷,至少我的心頭疑惑可解一二了。


    次日很早,時州就來了,他說大家看他元氣沒有恢複好,所以也都沒讓他急著複位,所以察查司的事情暫時還是由黑白無常代理。


    “阿弱每日都這般勤勉?”


    勤勉?瞧人家這詞兒用的,我聽慣了眾人說我不務正業,吊兒郎當,如今聽穆時州這樣誇我,實在很受用。


    “也就你這麽說我,雖然比以前認真了些,但比起其他各殿閻王,我還是差了好大一截。”


    “那倒是。”穆時州立刻就放棄了誇我的打算,想來,方才說我勤勉也含了諷刺之意。


    我緊趕慢趕地將今日入地府的鬼魂審理完,盼著能再和穆時州聊上幾句。而他似乎一點也不著急,就在一旁靜靜地看著我喝茶,時不時說上兩句漫不經心的話。


    好不容易將公務處理完,我看著案桌上一摞冊子,長舒了一口氣。


    “阿弱既然這麽累,以後我來做你的幫手可好?”看他的樣子非常認真。


    我狂點頭,然後又道:“我自然是非常樂意的,就是怕到時候有人又會說我玩忽職守了。”


    “有人?那是誰?”


    “大殿、二殿、五殿、八殿……”這麽說過我的人,在過去萬年中,根本數不過來。“尤其是二殿,為了監督我啊,都把我屋子給占了。”我真是咬牙切齒,本來奢望著他可以分擔走公務,誰知道他也是很會裝可憐。


    “屋子占了?”穆時州往後殿看去,問:“莫非他與你住一處?”


    “可不是嘛!討厭死了。”


    “既然討厭,那阿弱就將他趕走啊。”時州笑著說,眼睛裏滿是期待。


    “我打不過他。”人慫總是有理由的,比如打不過,實力差距就決定了一切。


    穆時州似乎想起了什麽,問:“說來,現如今的二殿是誰來著?”


    “曆寒,鬼也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神仙。”當我說完這句話時,聽到了時州手裏茶杯破碎的聲音。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閻王相思譜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衣沄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衣沄並收藏閻王相思譜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