寥寥數語,卻令他心安無比。


    本是再正經不過的傳書,偏偏那一字之稱,一個“離”字,攪得他心癢起來。


    第54章 相爭(6)


    封離沒有官職、沒有爵位、沒有建元帝或永慶帝允準聽政的旨意, 本沒有參加朝會的資格。周昭寧傳信讓他準備明日早朝親自討伐赫連重錦,必是已有安排。


    封離正想著晚間等周昭寧迴來了問問,還沒等到人, 便先等來了宮中旨意。竟然真的是傳他參加明日早朝,說明日皇帝要親審樂戶青菱一案。


    這多少有些神算了,封離好奇心起來,硬是賴在前院等周昭寧迴來。結果這一等, 等到睡著了都沒等到。


    周昭寧為了這案子忙到很晚,迴府時周廉竟等在門廳,一見他便來稟報:“殿下在您書房等得睡著了。”


    “怎麽不叫他迴去睡?”周昭寧剛問完, 立刻又改了口,“怎麽不早些稟報?”


    他腳步不自覺加快, 周廉趕緊跟上, 無奈地說:“殿下非要等, 又不讓我等通稟。”


    周昭寧側首瞪他一眼,周廉福至心靈,無師自通地補了一句:“殿下說您國事操勞, 不願攪擾。”


    話音未落,周廉就見自家王爺話裏話外的責備散了。他不由得想,沈姑姑估的是越來越準, 看來王爺是真對殿下上心了。


    周昭寧推開書房門, 就見到封離躺在小榻上,他走過去坐在他身旁, 沒急著把人叫醒。他有些猶豫,是讓他接著睡, 明日醒了再說,還是這會叫起來問他有什麽事。


    他猶豫片刻, 突然意識到一件事。他們大婚之夜,他深夜進封離的臥房,那時封離警惕得很,瞬間便被驚醒。可如今,自己在他身側猶豫這許久,他竟然睡得穩穩當當。


    “封離,找我何事?”周昭寧嘴角勾起一絲笑意,柔聲問。他想如若封離睡沉了聽不見,那就抱他去裏間,過了今晚再說。


    封離聽到他的聲音,迷迷糊糊醒轉過來。他撐著身子坐起來,長長伸了個懶腰。


    “你迴來了。”


    “嗯,你有何事?”


    周昭寧的語調是難得的柔和,可惜封離還沒全醒,根本關注不到這些細枝末節。


    “我是想問你,怎麽知道明日宮裏會讓我上朝?你安排的?”


    周昭寧上下打量他。


    “怎麽?我問的有什麽不對?不是你安排的話,你如何未卜先知?”


    “說不定我就是卜出來的呢。”


    封離一下笑了:“那感情好,以後不當攝政王了你不止可以去國子監做博士,還可以去擺攤算卦,我就不怕沒飯吃了。”


    “是嗎?”周昭寧眸色轉深,突然想問他,是不是說哪怕他不是攝政王了,封離還願意跟著他。


    可這人才親口說過,對他不動心,他有此問實在是多此一舉,那到嘴邊的話也就這麽咽了下去。


    “開玩笑呢,你快說,我好奇得很,苦等一晚上,你總不至於叫我白等吧?”


    周昭寧這才正色道:“先前信國公在坊間散播對你不利的謠言,若明日三司公審此案,豈不是給百姓圍觀,給你澄清的機會?若不想三司會審了,那便隻有一條明路可走。”


    “皇帝禦審。”


    “不錯。所以我料定,明日會傳你上朝,在朝上禦審此案。理由嘛,也是現成的,事涉北梁使團,不便公開審理。”


    封離看他的眼神帶著探究,他有些不明白,周昭寧這麽幫他,多少有些不合理。


    不明白,他便直接問了:“你為何幫我,難道不該幫皇帝?”


    周昭寧沒有正麵迴答,隻是說:“怎可令外族在大禹境內欺淩百姓?皇帝該懂得這個道理。”


    封離挑挑眉,心想果然如此。他想借機給青菱討迴公道,周昭寧要借此教導皇帝,他和周昭寧也算是殊途同歸。


    “我走了。”


    “走?”


    封離利落起身,側頭問他:“不然呢?我迴去睡覺了,難不成留這跟你睡?”


    周昭寧藏於袖中的拳頭兀然握緊,他避開封離的目光,目送他出了書房,腳步輕快地迴了後院。


    第二日,卯時未至,封離被叫起來更衣。是沈薔親自過來為他打點,端來了給他備的朝服。那金色蟒袍上繡四龍騰翔,封離看著她展開,驚訝不已。


    在原身的記憶裏,宮中從未為他準備皇子朝服,因為他不需要上朝,甚至他歸國後連一次宮內大宴都沒參加過。


    沈薔看出他所想,解釋道:“七月為殿下量體時定下的,製好已有半月,正好派上用場。”


    “怎麽會為我製蟒袍?”


    “總會用得到的。”沈薔姑姑笑容慈和,示意他抬臂,和明福一塊為他更衣。


    封離心中有些觸動,但還不算激烈,反而是明福,為他係腰間玉帶時,差點沒把眼淚蹭他身上。


    封離開玩笑般斥他:“明福你要是把鼻涕蹭上去,你主子我可就不穿了。”


    明福嚇得連忙去旁邊擦眼淚去了,擦完紅著一雙眼睛說:“明福都不敢想這一天。”


    “確實不敢想,要上金殿在朝會上受審呢。”


    “……”明福被他這般故意的說辭氣到,腮幫子都鼓了起來,說,“殿下明知道不會有事,何苦嚇我?我盼您身著蟒袍,走上那金殿的日子盼了十年……”


    “行行行,達成所願,你可別再哭了。”


    封離雖是這麽說,明福還是又哭了出來。最後隻能拿涼水洗了把臉,頂著紅眼睛隨他入宮。


    周昭寧在馬車上等他,封離掀簾上車,那一身明黃如金光耀日,令他移不開眼。他撐得住這樣的打扮,仿佛高不可攀,隻要不開口。


    一開口便是:“怎麽隻有點心,不墊墊怎麽熬得過一個早朝。”


    “帶一身大肉包的味道去上朝?”


    “你怎麽知道我想吃大肉包?”


    周昭寧低頭輕笑,打開食盒第二格,真給他端出來一碟包子。不過不是大肉包,而是豆沙包。


    封離吃罷,兩人到了宮門口。


    他隨周昭寧下車,走在周昭寧身側入宮,一路上遇到多少官員,便受到多少矚目。不止他自己沒穿過這皇子朝服,所有人都不曾見過。有人一見之下忍不住與同儕竊竊私語,說七殿下穿這身當真是麵如冠玉、貴不可言。


    之後很久,封離都一直記得那日情形。他們到了金殿外,周昭寧帶著他一同入內,周昭寧走到他攝政王的位置上坐下,封離未得賜座,便站在他身側。那是群臣之首,高群臣半階,足以俯瞰整個朝堂。


    他過去曾在金殿上封侯受賞,曾當朝獻俘,曾舌戰群儒,卻從未站在這高半階的位置過。


    有些新奇,又有些難以言喻地悸動。不過半年,他卻像是過了一世。


    他環視群臣,目光最後落在幾位內閣大臣身上。其他人不奇怪,倒是最中間那位,竟戴了頂假發。


    他弓身問周昭寧:“那是誰,他這也忒假了,沒人提醒他嗎?”


    場中此時正好安靜,站在最前的幾位內閣大臣都將他的話聽在了耳中,他們紛紛看向被點名的戶部尚書,很是汗顏。


    周昭寧看他一眼,笑了:“迴去與你說,雅正。”


    戶部尚書這下徹底臉黑了,滿腦子都是王爺私底下會怎麽笑話他。可是他的真的很假嗎?


    封離站直身子,內監唱道:“皇上駕到!”


    今日早朝,這萬眾矚目的第一樁事便是樂戶案,皇帝一看封離那樣,就恨不得他馬上滾出金殿,半刻不耽擱,立刻開始審理。


    先是刑部呈報這幾日的調查結果,說到最後終於說出了北梁使團的嫌疑。


    北梁正使赫連重錦和副使謝鈺山被傳入殿中,負責稟報的刑部左侍郎當朝詢問:“昨日在國賓館內搜得血衣、珠釵、鞭、釘等多樣物證,已驗證確係死者所有。發現物證的地點有多處,分別是吳王和他的貼身侍衛房中。敢問吳王,可識得那死者青菱?”


    “識得。”赫連重錦手中折扇輕搖,全然不懼。


    “那青菱之死,吳王可知曉是怎麽迴事?”


    封離目光如炬,看向赫連重錦。


    赫連重錦悠然迴他一眼,故意看著他迴答:“她勾引本王在先,服侍本王時莽撞在後,傷到了本王,本王手重,一不小心便將人打死了。”


    他語氣輕描淡寫,仿佛說的不是殺死一個人,而是碾死一隻螻蟻。不僅如此,他還要顛倒黑白,敗壞青菱的名聲,說是她勾引在先。


    封離忍不住往前一步,指著他喝問:“她何時勾引你?!又是傷了你哪裏?”


    “何時?那自然是七殿下沒看到的時候咯。那日她一離開醉仙樓,便偷偷來鴻臚寺尋本王,說先前是在台上不好意思,心裏還是對本王有意,來自薦枕席。”


    赫連重錦笑得奸猾:“至於說傷到了哪兒……本王看看啊。過了幾日,好像已經好了,就這,頸側。”


    赫連重錦拉開一些衣領,那頸側連半點傷痕也不見,但他大言不慚尤嫌不夠,補充道:“誰讓你們來得這麽晚,本王傷都好了。”


    “胡說八道!你說的這些,可有證據?”


    “本王的侍衛都可以作證。”


    整個朝堂都知道,他的侍衛自然是聽信他的話,但誰也不能說人就不能作證。畢竟他們也沒有鐵證,證明赫連重錦所言非虛。


    這時,周昭寧借著袍袖遮掩,輕輕拽了下封離的衣擺。封離被他提醒,迅速冷靜下來,說:“聽說刑部也找到了一些人證。”


    “是。”刑部左侍郎麵向皇帝,請奏道,“請陛下允許臣傳人證上殿。”


    “人證要傳……但案情未全部明晰之前,七皇兄尚有嫌疑,還是不要越俎代庖的好。”


    明明赫連重錦都已經半點不懼地當庭認下,皇帝卻還說他嫌疑未清,封離麵上譏諷之色壓都壓不住。


    若是過去,封離不會當麵頂撞,但此事,他半步都不願意退,當即說:“正是要洗清我的嫌疑,我才要親口質詢,和吳王辨個明白。”


    “你!”


    皇帝正要發作,周昭寧抬眸向他望去。


    “陛下,審案要緊。禦審之後,今日還有諸多朝務要議。”


    皇帝隻得把話咽了下去。


    刑部帶來的證人,是親眼見到赫連重錦擄人的人證,而且不止一個。赫連重錦當日飲了酒,又在氣頭上,行事張狂,根本沒把這點事放在眼裏。那兩名人證將當時情形說得詳盡,令赫連重錦的謊言不攻自破。


    “那大概是本王記錯了,或許是那女子媚眼如絲,叫本王亂了心神。”


    封離一聲冷哼,怒斥:“笑話,便是她在大街上向你拋媚眼,你便可以將她擄走奸殺?手段殘忍,狠辣至極!在我大禹境內,辱我大禹子民,你這是藐視我大禹國威!赫連重錦,殺人償命!”


    赫連重錦聞言,卻是仰頭大笑。他笑了半晌,這才接封離的話。


    “封離,你莫不是沒學過你們南禹律令?一個賤籍女子,官宦、權貴殺之,隻需賠些銀錢。償命?你在說什麽玩笑話?”赫連重錦說完,看向他身側的副使謝鈺山,道,“謝副使本是南禹人,對你們的大禹律可是清楚得很。”


    謝鈺山上前一步,應道:“按照大禹律,殺害賤籍之人,當罰銀十兩到一百兩不等。”


    “本王就當那樂戶頂頂金貴,交罰銀一百兩,拿去。給她買副棺材,哦,再買身衣服,不然光穿個鬥篷去投胎,怕不是黃泉路上都被鬼笑話。”


    封離緊握雙拳,指甲在手心掐出了血痕。他看向周昭寧,求證的眼神裏帶了些祈求。


    可周昭寧無法迴應,因為他早就知道,這便是最好的結果。能讓赫連重錦認下殺人之事,洗清封離的嫌疑已是最好。按照大禹律,一個賤籍女子的命微賤,確實隻值十兩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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