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離朝他豎大拇指,嘴裏說著“好吃”,也不知道這大拇指到底是豎給他的,還是前院小廚房的。


    周昭寧無奈,不好與他計較,隻好繼續說正事:“那你可知刑部、大理寺、禦史台分別是什麽立場,有何可用之人?”


    封離搖頭:“但我知道京兆府不頂用,是信國公養的廢物走狗。”


    被他的形容逗笑,周昭寧說:“倒也不算不頂用,隻是如今的京兆尹,比之他爹慶國公差得有點遠罷了。”


    他沒說無關緊要的往事,接著說迴三司:“禦史台的言官有不少保皇黨,刑部和大理寺更多是我的人,此番我會交由刑部主理。刑部尚書你知道,解泉泠之父。”


    封離點頭,吃得臉頰鼓鼓囊囊,說話都含混不清:“你剛點的綠帽對象之一。”


    周昭寧:“……”他一時失態,這人還當小尾巴抓了是嗎?


    封離笑得雙眼微眯,狡黠又得意:“王爺,你這般神仙風姿的男人我都能不動心,又怎麽會對初出茅廬的小屁孩感興趣?”


    兩人邊吃邊聊小半個時辰,周昭寧還沒來得及細品這久違的平和,就被這句“不動心”乍然刺進了胸口。


    有那麽一小會,他不知該作何表情。


    封離還在說:“程寅完全是個沒長大的小屁孩,解泉泠看起來成熟,其實也就那樣,還是少年意氣……我跟他們是很投緣,不過可沒有私情……”


    周昭寧理智迴籠,他心想,這不是早就知道的嗎?這不就是他想要的嗎?可為什麽聽他說出口,他卻隻覺得難受?


    他收容封離的原因複雜,他們走到今天的緣由多樣,但沒有一條,是他要封離對他動心。這正是他所期盼,待到時機成熟,他便放他獨立。


    為了那一天,他們就該是這般,君子之交淡如水,甚至是時不時針鋒相對。


    周昭寧不能再往下想,不得不強行把話拉了迴來:“屆時案子到了三司,你被問詢時可有應對之法?”


    “哦,有的,我仔細想過了。第一是動機,第二是不在場證明,第三是除了一件過了明麵的鬥篷,懷疑我缺少關鍵性的人證物證。”


    周昭寧點頭,兩人商量片刻,直到封離吃飽了飯。


    事先通了氣,封離轉身要走,周昭寧很想叫住他再說點什麽,最終卻沒叫得出口。


    第二日,正是一旬一次的大朝會,滿朝文武齊聚。正如周昭寧所說,信國公是半點都坐不住,第一個便站出來啟奏,劍指封離。


    案情一出,眾臣嘩然,周昭寧站出來主持局麵,將此事交予三司會審。


    信國公自然不願,在京兆府他才方便拿捏,立刻反駁:“王爺此議,莫不是要包庇家眷?”


    周昭寧穩坐朝上,答得淡然自若:“若是包庇,還需要審?本王現在便可告訴你,人不是本王家眷所殺,各位以為呢?”


    第53章 相爭(5)


    “你!張狂!”信國公怒斥, “你怕不是覺得丟不起這個人,失不得這份男人尊嚴,所以隻能包庇!”


    周昭寧嗤笑:“本王若是如此心胸狹窄, 便該先將信口開河的你誅殺在此。畢竟,是你,讓本王丟人的。所以,國公還是要分得清好歹, 不要給本王不顧是非的借口才是。”


    信國公滿麵漲紅,指著周昭寧“你!”了半天,最後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此案既然事涉先帝皇子, 又有國公和禦史在大朝會上彈劾,便該三司會審, 以表公正, 皇上以為如何?”


    等他這一問許久的永慶帝當即點頭, 此案定論如何,他都要先借機將封離的名聲徹底敗壞。


    “此乃常製,攝政王所言極是。但朕以為, 還有一事需要明確。”


    “何事?”


    “既然七皇兄有作案嫌疑,他又身份尊貴,三司不便將他隨意下獄查問, 但又恐他在案件偵破過程中橫加幹涉。故而朕的意思是將他暫時軟禁, 待案情明晰後再論處置。”


    周昭寧輕笑,皇帝這意思是已然在心裏給他哥哥定了罪, 都用上“處置”這樣的說法了。


    大概因為不是第一次了,周昭寧並沒有生出多少怒意, 反而順勢說道:“不錯,不下獄也該先軟禁, 又要方便三司查問,那便軟禁在王府吧。”


    “什麽?!”皇帝一驚,下意識反問。


    “皇上覺得不妥?是懷疑本王的操行,還是懷疑王府的守衛?”


    “當然不是。朕隻是……”


    “建元八年,厲王穢亂後宮,毒殺宮妃未遂,被擒後囚於王府直至定罪。先帝仁慈,待兄弟至善,皇上自當承繼先帝之風。更何況,七殿下如今隻是有一二嫌疑,並無鐵證。”


    周昭寧的高帽一壓,當著群臣的麵,封鸞實在也說不出反駁的話。他雖心有不甘,但隻能認了。雖說軟禁在攝政王府的日子好過些,但是至少他本來的目的達到了,他本就是不讓封離出去瞎晃,這樣更方便他散播謠言。


    周昭寧下朝未直接迴府,封離這邊已得了周濟送迴的消息。他搖頭輕笑,麵露嘲諷,周濟問他怎麽了。


    “小抱雞,你說我這個嫌疑人,都沒有機會上殿為自己辯駁兩句……”說著,他又是自嘲一笑,“但你主子靠譜,已為我爭取了最恰當的利益。”


    “您別再叫我抱雞了行嗎?”


    “不行。”


    “大婚典禮的仇,本是您與王爺的,為何算我一個小小侍衛頭上。”封離沒有架子,周濟憨直,有時便僭越,“要不這樣,我迴頭趁王爺睡著了,給他換上喜服,跟殿下補一個三拜之禮?”


    “胡說什麽,仔細你的皮。”


    封離故作兇狠,周濟卻反而看出了些門道,誤打誤撞找到了突破口:“那您老把抱雞這事掛在嘴上,難道不正是說明了您介意,很介意!您也說王爺靠譜,那就是個不錯的夫君,補了三拜之禮豈不順理成章?”


    “滾,滾滾滾。”


    “哎,怎麽能滾呢,殿下讓我這些日子留在府裏,聽您差遣。您要辦什麽事不方便出去,吩咐我便是。”


    封離避開周濟殷切的目光,這人眼神明晃晃在替他主子討誇,無聲勝有聲,簡直就是在對他說:看,我家靠譜的主子,安排周到吧!


    奈何,封離還真有事要他去辦。


    “那你去鴻臚寺國賓館,想辦法把我被彈劾軟禁的事傳到北梁使團耳中,讓他們放鬆警惕。”


    “放鬆警惕好發現破綻?”


    “對,但不全對。”


    “噢?哪裏不對?”


    “如果你是兇手,現在你的死對頭有了嫌疑,你會做什麽?”


    “我會……想盡辦法,坐實他的嫌疑。”


    “不錯。”封離點頭,“所以現在最重要的是盯好他們,他們要栽贓於我,必還要拿出更多的證據來。抓到這些證據,便能讓真相水落石出。若真不是赫連重錦所為,也要謹防他們借機生事。”


    “是!周濟領命!”


    周濟轉身欲走,封離叫住他說:“多帶些好手,不要大意。周濟……”


    周濟頭迴在封離臉上見到如此鄭重的神色,也是第一次被他這麽正兒八經地叫名字。一時,他也不由肅然,下意識便拱手行禮。


    “青菱的冤屈便托付給你了。”


    他心中一凜,油然而生一股使命,深深點頭。


    周濟按封離的命令前去布置,將消息傳入北梁使團。赫連重錦聽了下屬匯報,初聽時有些疑惑,他殺那賤籍女子扔去國子監外不過是示威,並沒想過區區賤籍女子之死,僅憑一件鬥篷,竟能讓南禹皇子染上嫌疑。


    “好歹也是個皇子,怎麽能這般輕易就被卷入其中……此事蹊蹺,或許有詐。”赫連重錦在房內踱步,說,“一件小事,怎會超出本王掌控。”


    可很快,赫連重錦就收到了新的消息。


    短短兩日內,禹都瓦肆酒樓之中,已傳遍了先帝皇七子封離涉嫌奸殺樂戶,已被軟禁在王府,即將三司會審的消息。他謹慎,派人跟蹤去查,發現散播消息的竟是信國公。


    “如此倒算合理。他是南禹質子已為南禹朝廷所棄,偏偏又是南禹皇帝的兄長,令他這個弟弟忌憚。信國公是國舅,定是皇帝授意。”


    赫連重錦以拳砸掌,仰頭大笑:“封離啊封離,本王不過是嚇嚇你,真正要害你的可不是本王……既然機會到了眼前,那就莫怪本王順水推舟了。”


    封離此時正在王府內逍遙,卻不知因著外頭的傳言,已有人為他在醉仙樓講起新本子,和那謠傳打擂台。


    當日封離在醉仙樓為青菱出頭,這樓裏的夥計、酒客都看得清清楚楚,尤其是掌櫃,他與青菱有舊,對封離四人很是感激。


    青菱出了意外已令他傷懷,如今恩人還造汙蔑,因此解泉泠和封玨一找過來,他立刻就同意安排人在樓裏說書,就講《俊皇子智鬥惡梁王》的故事。


    這本子是解泉泠和封玨連夜寫就,生動詼諧,引人入勝。他兩人是純文人的路子,打架確實不在行,可國子學兩大才子合璧,寫出的話本子卻是抓人得很。


    尤其他兩還很會抓關鍵信息,強調了七皇子一個“俊”、一個“智”,俊美無儔的七殿下怎會對普通樂戶見色起意,智計百出的七殿下又怎會要用殺人的法子得到一個樂戶?


    醉仙樓請來的是禹都最好的說書先生,一時吸引了不少人來聽。周昭寧聽說之後,讓人私下給了醉仙樓掌櫃一筆銀子,客人隻要來醉仙樓聽完一場說書,每桌贈一壺仙人醉和一碟小菜。


    說書的架勢起來,再加上掌櫃、夥計、老酒客的現身說法,一傳十十傳百,和信國公散布的消息打了個五五開,令整個禹都議論紛紛,不時還能看到因爭執此事對罵起來的書生。


    赫連重錦也低調地去聽了一場,聽完迴來大發雷霆,竟然給他安了個尖嘴獠牙、蠢笨兇狠的形象。他恨不得當場發作,把那說書的殺了。可醉仙樓裏正群情激憤,叫好聲不絕於耳,他記著上次的教訓,沒有再妄動。


    但迴去之後,他當場下令,讓侍衛去布置,將青菱的血衣、簪釵,還有他施刑用過的兇器等物放去國子監,放進封離平時午間小憩的屋子裏。


    上次他去國子監時,已摸清國子監的布局,因此他很清楚,封離在國子監有一間專供他午休的屋子,皇子龍孫多少是有特權的,正好,用來栽贓最好。


    封離等了三日,終於等來了周濟的消息。當晚醜時,周濟匆匆迴府,求見封離。


    當看到周濟拿出的那些東西時,夜半起身的封離氣紅了眼眶。破碎的血衣已被染成紅褐,但還有一些地方看得出原樣,正是青菱當日所穿的綠衣。


    封離當時看到這件衣服,發覺部分袖口毛了邊,才推斷青菱並不寬裕,所以主動給了她銀子。


    還有她頭上戴的珠釵,米珠有些發黃,如今已被扯破了線,缺了一線珠子。


    而那鞭子和鐵釘,染的也都是青菱的血。他請周昭寧幫忙拿到過青菱的驗屍單,這兩樣兇器正合了青菱身上的鞭痕,以及舌頭上的傷。兇手為了不讓她大喊大叫,將鐵釘釘在她舌上,殘忍至極。


    封離攥著那件血衣,迴想那情景,目眥具裂。


    半晌,他才說出話來:“這些東西,神不知鬼不覺地放迴去,能做到嗎?”


    “必不辱命!”周濟應答,擲地有聲。他這些時日跟進這樁案子,知道的細節不比封離少,心裏的憤怒也不比封離少。


    “這件血衣,燒去大半,然後放在國賓館運出的醃裏。安排好,務必令刑部或者大理寺的衙役發現。”


    “是!”


    第二日辰時,天上下著細雨,涼氣逼人。所謂一層秋雨一層涼,霜降將至,衙役們已是穿上了厚衣。


    今日是他們奉命搜查國子監的日子,這國子監乃是天下文匯,輕易動不得。因此案發之後到今日,刑部尚書、大理寺卿和幾位大學士打了三日嘴仗,才獲準前來搜查。


    可變故恰恰發生在這時。衙役們撞上了鴻臚寺國賓館負責傾倒醃物的雜役,那雜役被他們衝撞,車翻了,桶裏的汙物翻倒,掉出了一件血衣。


    那血衣明顯是女子衣衫,而國賓館內除了丫鬟,並沒有其他女子。


    大理寺的捕快當場將那雜役拿下,查問之下,國賓館內沒有丫鬟受傷,這血衣也並不是任何人的。眾人不約而同,都想到了死在一街之外的樂戶青菱。


    叫來醉仙樓的掌櫃和夥計辨認,他們當場認出,這血衣便是當日青菱所穿。


    霎時,封離那件鬥篷倒算不得什麽鐵證了,反而是國賓館有人行兇,存在更大的可能。尤其是這幾日,三司官員也是聽說了醉仙樓之事的,這樂戶既開罪過北梁吳王,那就連行兇動機也齊備了。


    沒證據時,他們不是沒人想過這個可能,那時苦於沒有證據。如今有了證據,要愁的卻更多了。兩國使節,身份特殊,稍有不慎便會鬧出有損國體、關係兩國和平的大事。


    禦史台派來負責此事的禦史中丞有心繼續把罪責往封離身上推,此時也說不出口,隻能一個勁強調事關使團不可妄動。刑部和大理寺順勢提議:“呈報內閣,請內閣決議。”


    內閣決議,同樣免不了眾說紛紜,但攝政王周昭寧穩坐首位,力排眾議,當日便下了對國賓館的搜查令。


    封離提前得了周昭寧的傳信:大勢已定,明日早朝,離伐而伏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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