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狗!住口!”程寅目眥具裂,猛地發力就要掙開吳王侍衛的鉗製。封玨爬將起來,便不要命般去推那侍衛,隻可惜兩人都沒能掙脫。


    封離心中怒意深深,屬實是梁狗,雖不是他親身經曆,但這些禽獸加諸在一個柔弱質子身上的,也令他難抑怒氣。


    他冷笑一聲,反問道:“就這些?那王爺聽了隻會更心疼我。”


    “剩下的,你想讓我在他兩麵前說?”赫連重錦湊近他耳邊,用僅有他能聽到的聲音說,“說你當初是如何被褻玩,也不知失沒失清白。畢竟混亂之中誰下了什麽手,又有誰說得清呢?本王說有,那自然是有,還可以有許多個。”


    赫連重錦一字一句,都能對應上封離的記憶。當年小質子在北梁的境遇,比他所言並未好上半點。南禹戰敗,送他為質換取和平,他既是北梁勝利的戰利品,更提醒著北梁人,他們死在戰場上的將士,都與眼前這個質子有關。


    南禹派給封離的那點人手護不住他,他到梁都時才八歲,更沒有自保能力,那些年,便是這麽忍辱負重、任人欺淩過來的。直到南禹恢複元氣,逐漸震懾北梁,他的日子才好過一些。


    封離幾乎要當場爆發,就在這時,他瞥見了出現在巷口的武明和武智,兩人眼看正準備出手救他。他瞬間冷靜了下來,朝兩人小幅度地搖了搖頭。


    赫連重錦不過言語羞辱,不敢對他怎麽樣,為了這點事徹底暴露周昭寧給他安排的人,不合算。


    他低笑:“那我便會與王爺說,當年第一個對我下手的人,就是你赫連重錦。到時候你先死還是我先死,可不好說。我跟你說,他瘋起來連我也無法猜度。哦,他箭術還好,十五歲一箭射殺你們左將軍,如今二十六,說不定一箭射殺了你。”


    封離一改平日從容,他看向赫連重錦的目光稱得上森然。


    說完,他側身一步離開赫連重錦的控製,走到那侍衛麵前,領走了程寅和封玨。這次也無需走什麽後門了,三人直往正門而去。


    一路上誰也沒說話,封玨一句“殿下”幾次到了嘴邊,最後什麽也沒說出來。程寅已是憋紅了眼,雙拳攥得死緊。


    三人出了國子監大門,封離一直隱藏的情緒才徹底暴露。雙眉緊蹙,戾氣橫生,他的手發著顫,那寒冬才疼的左手似乎已經疼了起來,讓他想拔刀迴去把那赫連重錦砍了。


    忽然間,他看到了國子監外停著的馬車。同樣懸掛著攝政王府的徽記,卻不是平日接送他的那輛,而是周昭寧的。


    那馬車車窗的簾子打著,透過窗框能看到周昭寧的半張臉,他的眼睛正看著自己,不知將他方才的神情看進去了多少。


    第44章 再遇(3)


    等在馬車旁的周濟迎上前來:“殿下, 王爺來接您迴府。”


    不知何時起,身邊人都喚他“殿下”了,再不是那聲失了體統和尊重的“七哥兒”。他想起來了, 是從秋狩時,周昭寧在滿朝文武麵前稱他“七殿下”開始。


    封離與周昭寧隔空相望,片刻轉身朝程寅和封玨揮了下手,語調故作輕鬆:“明日見。”


    說著, 不待兩人反應,他快步上了周昭寧的馬車。


    一上馬車,剛才偽裝的那點不在意霎時褪去, 他徑自坐下,冷著臉不發一言。


    周昭寧沒有詢問, 隻是在馬車平穩地行駛起來後, 將手裏剛倒好的熱茶遞給了他。


    封離接過, 喝下去半杯,周身冷凝的氣勢陡然緩和下來。他臉上頂著一個紅色指痕,周昭寧卻半點不問, 他是信任體貼,還是渾不在意。可不管如何,他的態度, 讓封離鬆懈許多, 他並不想再提剛才之事。


    “怎麽來了?”忽而,他問。


    封離半字不提赫連重錦, 周昭寧便也隨口扯謊:“順路,省些車馬錢。”


    “你莫不是要遭難了, 要拿錢去消災?大禹攝政王竟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既是攝政王,當體恤黎民, 簡樸為要。”


    封離兀然彎了唇,今日怎麽迴事,他竟覺得周昭寧說瞎話像在哄他。可被他一打岔,剛才那點憤懣消散,再轉頭,他又是那個冷淡敷衍,萬事不傷心的封離了。


    “你說得對。”封離把剩下半杯茶喝了,杯子往小幾上一放,摸著肚子問道,“你車上不會隻有茶吧?我餓了,來點吃的。”


    “你如今使喚本王,倒是順手得很。”周昭寧一邊說,一邊從食盒裏給他端出一碟子點心,是最應季的桂花糕。


    “怎麽能叫使喚,我兩都這般熟了,相互幫點小忙而已。喏,你先吃。”封離說著,將手裏拿起的第一塊桂花糕轉而塞到了周昭寧嘴裏。


    他的動作太猝不及防,周昭寧幾乎是下意識張了唇咬住,那第一口隻咬下來一小角。


    “忒斯文,還要我一口口喂?王爺,美人執糕,好風月。”


    封離正要收迴手,將那缺了一角的桂花糕放迴碟子裏,就被周昭寧擒住了手腕。他略一施力,便牽引著那隻素手再次靠近,周昭寧傾身,啟唇將那剩下的桂花糕吃了下去。


    本是一個尋常動作,偏偏他要慢條斯理,吞吃那半塊桂花糕時,最後一合唇,更是擦過封離的指尖。


    溫軟微涼。


    封離驚得立刻抽迴了手,在衣擺上擦了幾下,耳根微紅。


    “這才是風月。”


    “什麽?”封離尷尬著,一時沒聽清。


    “我說,這才算是風月。”


    “哦。”封離應聲幹笑,換了隻手抓起一塊桂花糕,便整個丟進了嘴裏。


    桂花糕本隻是清甜,他平素喜愛,可這會隻吃了一塊,就覺得甜得有些膩了。唇舌發燙,一抿便能將桂花糕化掉,明明換了隻手拿,卻還是像嚐到了什麽另外的東西。


    “你這人,一時冷若冰霜生人勿近,一時又有些風流博浪的做派。”


    周昭寧低聲哼笑:“比不得你,掇乖弄俏。”


    “嘿,你……”封離又給自己塞了一塊桂花糕,腮幫子鼓鼓囊囊地說,“行,你真是讓人好感不過一息,多一息都是對鐵血攝政王的玷汙。”


    “或許吧。”周昭寧觀他神色,已是恢複尋常,有心氣兒懟他了,說明是好了。


    封離懶得繼續搭理這糟心玩意,啃完了桂花糕便自顧自倒茶,一到王府就迴內院,連招唿都沒再打。


    他一走,周昭寧的麵色便沉下來,吩咐周濟道:“傳武明來迴話。”


    “王爺,武明已在書房外等候,說有事要稟。”


    “好。”


    周昭寧大步入府,徑直迴書房見武明。今日是武明派人傳話,他才知曉下午赫連重錦在國子監所說,特意繞路去接的封離。


    武明見禮,並不嗦,將今日所見所聞一一稟報。課後赫連重錦圍堵封離之時,他們兄弟兩雖是後到,也聽了個八九不離十,稟報得詳盡。


    周昭寧聽完,半晌未語,心緒難平。


    難怪封離出國子監時是那等神色,若是早知道,他不該隻是等在門外。他被這樣揭開傷疤,憤懣、無奈、恥辱,那一刻定是恨不能殺之而後快。


    可他卻阻止武明兄弟兩出手,僅憑一張嘴在赫連重錦手中走脫。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能見常人所不能見,他心性堅韌、善謀果敢,還懂得留後手……


    周昭寧的理智想的是這些,可心裏冒上來,壓都壓不住的,全是疼惜。


    他的左手,不知道能不能治?一到寒冬便疼,是怎樣的疼法?


    武明一走,他便吩咐周廉清點庫房中的珍稀藥材,凡是溫養疏通血脈的,通通找出來備用。


    接著,他便叫來了長史徐清安。


    “拜見王爺,夜間傳召,可是出了什麽事?”徐清安來得急,來了便問。


    “赫連重錦入京後,幾次三番對封離故作親昵曖昧,本王今日得知,他與封離在梁都時來往不多。此事蹊蹺,恐他另有目的。”


    徐清安機敏,當即明白了他們王爺的意思,答道:“若是有意為之,這倒是一招不錯的棋。既顯得他莽撞自大,降低我們的警惕,又以風流韻事為遮掩,方便他暗度陳倉。”


    周昭寧蹙眉:“風流韻事?”


    “臣失言。”


    周昭寧麵色不見緩和,但他不是與下屬計較小節的人,隻板著臉往下說:“你親自去一趟於閣老和薛宗光府上,請於閣老明日不必出席會談,讓薛宗光傳話使團,之後正使不在,就都不必再談擴大南北榷場之事。”


    內閣大臣兼禮部尚書於鴻總攬此次兩國會談,鴻臚寺卿薛宗光輔之。今日是會談第一日,北梁使團便隻見副使謝鈺山,不見正使赫連重錦,是該立立規矩了。


    “赫連重錦到場以後,北梁怎麽提,我們都行緩兵之計,假癡不癲、以逸待勞。他們主動提出擴大榷場,急的是他們,我們穩坐高台,一切以摸清他們的真實目的為要。”


    “是,臣這便去傳話。”


    徐清安轉身告辭,周昭寧又將他叫住,專程叮囑:“有關封離的事,無需提及。”


    徐清安剛說錯了話,此時哪敢再不識趣,忙說:“臣知曉,王爺放心。”


    周昭寧揮手讓他下去,思忖片刻,又叫來了周泉。


    “赫連重錦這些時日的去處都派人跟好了,一處也不能落下。他每日去何處,做什麽,要事無巨細你親自弄清楚。若他再敢冒犯封離,無需擔心暴露我們的人手,也要將他當場教訓了。”


    “是,卑職領命。”


    安排好這些,周昭寧才進書房內室,第二次打開內室櫃閣,將太醫院院正嚴嶺留下的那罐傷藥拿了出來。


    他揣在袖袋中裝好,又特意摘了發冠,換了鬆散的常服,這才往正院去。


    他到時,封離剛沐浴完,周昭寧在門外聽到明福喋喋不休。


    “殿下這青痕到底怎麽迴事,莫不是王爺下的手?”


    周昭寧挑眉,在封離這忠仆眼中,自己還真是個不折不扣的暴君,封離什麽但凡多了什麽傷,第一個被懷疑的就是他。


    他倒要聽聽,封離會不會讓他就此背下這個罪名。


    “不是,明福你瞎說什麽。”


    周昭寧聞言,麵色剛緩和,就聽那小太監又道:“殿下不用為王爺遮掩,這裏隻有殿下與我,不怕人聽。”


    “真不是他,總之你別管了,過兩日便好了。”


    “殿下您如今為了怕我擔心,連真話都不與我說了。當初在梁都,多少苦楚,都是我陪著殿下一起扛。”


    “好了好了,明福你怎麽一副受氣小媳婦樣兒?我沒騙你,真不是他。你下去吧,也早點歇息,聽話。”


    周昭寧聽門內封離溫言軟語地哄,麵色已是不虞。等小太監明福拉開門見到他,下意識板著臉陰陽怪氣行禮,他就更不舒爽了。


    合著這罪名他還非背不可了?


    他不與小太監計較,這一切還得找主子算賬。


    周昭寧來了,明福本想留下來,他怕攝政王又對殿下做些什麽。他於是站那不動,改作迎接的樣子。可封離不想他待這,免得周昭寧口沒遮攔說出什麽來,便讓明福退下。


    今日之事武明和武智在場,在車上時周昭寧未問他,但事情仍會傳到他耳中。他這個接收了原身記憶的還好,北梁舊事於明福這個親曆者,才是真正的傷疤。


    封離也本應起身迎兩步,但迴府時便鬧了不愉快,他懶得假殷勤,坐床邊敷衍地喊了聲:“王爺好。”


    山不來就我,我來就山,周昭寧走到床邊也坐了下來,封離立刻警惕地問:“你來作甚?”


    “來負責。”


    “負什麽責?”


    “你的小太監都把這傷算本王頭上了,本王不來負責,豈不是更加聲名掃地?”


    說著,周昭寧從袖袋裏拿出了那罐傷藥。


    “本來也準備歇息了,正好看到這傷藥,想著你需要。”


    不說還好,這一說,封離立刻對上了號。這傷藥,這瓶子,可不就是上次在周昭寧的書房,給他用過的那瓶。


    封離一下炸毛,叱問:“給我擦過臀的,你現在要我擦臉?!周昭寧,你是不是有什麽毛病?”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穿成攝政王的替身男妻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花笙釀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花笙釀並收藏穿成攝政王的替身男妻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