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樓眠臉上露出淺淺一笑:“我不騎馬。”


    這話落在馬夫的耳朵裏,自然就變成了“我不會騎馬”,正印證了他剛才的猜測。


    他耐著性子解釋道:“沒事的,哪怕是像您這種不會騎馬的人,隻需要坐上它們,您想去哪兒,它們自然會穩穩地載您過去。”


    江樓眠卻搖了搖頭。


    提赫羽的麵容陰沉下來:“你這是在掃本王的麵子?”


    這話一出,馬夫的臉色霎時變得慘白,心知對方定是動了怒。


    也不知是誰給的這個中原人這樣大的膽子,居然敢惹怒可汗,自己膽大妄為也就算了,可別連累他掉了腦袋。


    江樓眠微笑道:“可汗,我已經許多年沒騎了,我騎術本就不佳,現在更是不敢上馬。”


    聞言,提赫羽卻是輕嗤了一聲。


    江樓眠管自己那叫騎術不佳?


    笑話。


    他道:“既然你不願,本王也不強求。你就同本王共乘一匹吧。”


    他這話沒刻意控製音量,以至於馬廄那一片的人都聽了個明白,一瞬間,他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汗非但不生氣,反而居然要同那個中原人騎一匹馬?!


    他到底是什麽人?


    下一刻,提赫羽便幹脆利落地翻身上馬,拿手一拽就將人給強硬地拉了上來。


    他把江樓眠給半擁在身前,下巴壓在他的頸窩,一手摟著他腰,一手猛地一拉韁繩,身下的馬便直直向外疾馳而去,激揚起一片滾滾飛塵。


    狂風唿嘯過江樓眠的臉頰,將他散落的發絲都吹得淩亂,令他不自禁微眯起了眼。


    身後緊貼著對方滾燙而堅硬的胸膛,耳畔是略微急促的唿吸聲,兩側的景物正飛速往後掠著。


    他的手抓上韁繩,身下劇烈的顛簸裏,看到無垠寬廣的草原之上,天邊的紅日緩緩沉下。


    江樓眠已許久沒感受過這種感覺。


    提赫羽擁著他,唿吸掃過他的耳垂:“我們漠北的景色,是不是比你那大齊美多了。”


    他的聲音在疾風中模糊,江樓眠讚同道:“確實很美。”


    提赫羽大笑了幾聲,對這個答案十分滿意,他一夾馬肚,血絨駒便跑得更快了些,肆意的笑聲在狂風裏消散。


    他們不知在草原上奔馳了多久,直到天空完全暗下,提赫羽驅著馬減慢了速度,最終停了下來。


    此時此刻,天色已晚,天際渲染成深沉的黑紫,地平線上,晚霞破碎淡褪,星點在夜空中悄無聲息地閃爍。


    提赫羽將馬牽在一棵樹前。


    他先從馬背上跳了下來,隨後朝仍坐在上麵的江樓眠伸出一隻手,眼眸沉沉地望著他。


    那隻手戴著露半指的皮手套,指骨修長有力,指間帶著些薄繭。


    江樓眠與他對視了幾秒,把手放上對方的掌心:“多謝可汗。”


    一抹熾燙包裹了他,緊接著,提赫羽便將他給帶了下來。


    他被那力道拽了個趔趄,扶住了對方的臂彎才站穩,後者似乎很享受他的觸碰,微眯了眯眼。


    “江樓眠,你從未來過草原,本王現在要帶你去一個地方。”


    他問道:“去哪?”


    提赫羽不語,自腰間口袋取出一條黑布,湊過身來,蒙住江樓眠的眼睛,在後麵打了個結。


    突然的黑暗令他的睫毛不自禁顫了一下,下一刻,手腕便被對方給捉住了。


    一片漆黑中,他聽見提赫羽道:“你跟我來。”


    他的手正被對方牽著,灼燙的溫度透過相觸的皮膚傳來,對方走得並不快,江樓眠慢慢跟上他的腳步,草地摩擦過鞋底,傳來細碎的沙沙聲。


    很快,他感到對方停了下來。


    那雙手解開了他眼前的黑布。


    江樓眠看到了麵前的景象。


    他們的四周本應是一片漆黑,此刻卻竟有無數金色的亮光漂浮閃爍著,星星點點,流光溢彩,環繞在他們的身邊。


    是螢火蟲。


    深藍的夜幕下,它們仿佛流動的金色銀河一般,隨著細風吹起草地的浪花搖擺,朦朧幽暗的夜色裏,飄飄忽忽地飛舞著。


    江樓眠從未見過這樣的景色。


    他緩緩伸出手去,觸碰千萬隻裏麵的其中一隻,那點流光停留在他的指間,輕顫了顫,遊動著飛走了。


    提赫羽忍不住看向他。


    青年立於漫天流螢間,細碎的金光落進他的眼底,螢火交織成絲帶纏繞在他的周圍,仿佛給那人披上了一層輕薄的紗。


    猝不及防對上江樓眠迴視過來的眼,他掩飾性地移開目光,隨即猛然間覺察自己這個舉動並沒有必要,又肆無忌憚地將視線投了迴去。


    “如何?”


    他笑道:“很漂亮。”


    提赫羽說:“喜歡的話,本王便給你抓個百十隻迴去。”


    “不必了。”


    江樓眠望著他,唇畔露出個淺笑來:“比起關進袋子裏,我覺得還是這裏更適合它們。被捉到籠子裏的螢火蟲,肯定也活不長吧。”


    聽到這話,提赫羽的眸色驟然暗了下去。


    他緊緊注視著麵前的青年,壓抑著眼底幾經偏執的瘋狂,沉默不語。


    江樓眠,你是在威脅本王麽。


    他們兩人就這樣在詭異的靜默中又走了一會兒,直到夜色已深,螢火將熄,江樓眠停下了腳步。


    “我們迴去吧。”


    提赫羽吹了聲口哨,很快,便有急促的馬蹄聲傳來,血絨駒撥開暗夜奔到了他們的麵前。


    他跳上之後,對著下麵的青年道:“上馬。”


    說著,他伸出手來,讓江樓眠借力坐到了他的身前。


    提赫羽用雙手環著對方的腰,下巴曖昧地抵在他的肩頭,啞聲道:“你來執韁繩。”


    江樓眠笑了一聲,忽視掉那人錮在他腰間的鐵鉗般的力道,猛地一拽手中韁繩,便破開漆黑的夜色,縱馬而去。


    草原上的夜晚總是清寒,冷風唿嘯,幸虧身後有人捂著他,熱意自對方的懷抱源源不斷地傳來,否則他這趟迴去估計又要感冒。


    他們迴了營地。


    雖然現在是深夜,但那一頂頂坐落的帳篷仍舊燈火不息,很快就有不少未眠的人注意到了和提赫羽一同坐在馬上的青年。


    江樓眠跳了下來,還沒站穩,就被對方一把拉進了懷裏。


    他被迫以這個與提赫羽無比親密的別扭姿勢往前走去。


    兩人拉拉扯扯,走得不快,招惹了一大波好奇的視線。


    江樓眠無奈道:“可汗,你在幹什麽。”


    提赫羽道:


    “他們都在看你。”


    “本王隻是在宣示主權。”


    第67章


    迴到牙帳,洗漱過後,提赫羽隨手脫了衣服,露出肌肉線條明晰的光裸上身。


    他拿手支著膝蓋坐在床邊,看到江樓眠仍站得離他遠遠的,眉目微斂不知在想什麽。


    他幽暗的視線在對方扣的嚴實的領口處駐足了片刻,啟唇時,是命令般不容拒絕的口吻:


    “過來。”


    江樓眠慢吞吞挪到了他的身前,卻在離他兩三步的位置停住不動了。


    他長睫落下的陰影輕顫了顫。


    “可汗,我覺得,你應該給我安排個單獨的住所,總是住在這裏的話,我怕你手下的那些人會在背地裏傳些風言風語……”


    提赫羽嗤笑道:“你什麽時候臉皮變這麽薄了?你若真在意這個,下次若有人敢在你麵前講,便告訴我,我替你拔了那人舌頭。”


    聽此,江樓眠在心底翻了個白眼。


    他哪裏是在意?


    隻是提赫羽總是呆在他身邊的話,他想幹些什麽事都不方便。


    他的臉上露出些為難的神色:“但這可是您的住所,我一介俘虜……”


    話音未落,就被對方給打斷。


    “江樓眠,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如果你不願意住在這裏,本王就用鏈子將你鎖了,讓你體會體會,漠北人真正的俘虜,是個什麽待遇。”


    江樓眠沉默了一瞬。


    “過來。”注視著那人,提赫羽又說了一遍。


    他磨蹭著往前走了一步,下一秒,便被對方抓住手腕一把拉了過去。


    提赫羽的手指緊扣著他蒼白的腕骨,落下眼去,不急不緩地,用環住的手在江樓眠的腕上轉了一圈。


    “本王量量你的手腕,看看以後要做多大的鐐銬,免得太鬆或太緊,都不合心意。”


    聞此,江樓眠的身形微微僵了一瞬。


    他笑道:“可汗多慮了,在漠北,我人生地不熟的,想逃也沒處逃去。我身子骨又不好,何苦折騰自己呢。”


    提赫羽掀起眼皮看他。


    麵前青年微垂下眼瞼的時候,那副表情顯得柔順而乖巧,白皙的臉頰宛如上好的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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