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有魚尾之後的沒幾天,一日,修希菲爾出去了,留蘭塔斯獨自一個人在房間裏麵。


    他呆得無聊,便到外麵走了走,一不留神走得遠了些,誰料迴來的路上竟下起了大雨,他的魚尾徹底藏不住了,便這樣暴露在人們的麵前。


    蘭塔斯對此是毫不在意的,想著找個地方避避雨,等身上差不多幹了再走迴去。


    卻在這個過程中,有個人從背後無聲接近了他,用帶著奇怪香氣的濕巾一把捂住了他的口鼻。


    能迷倒人類的迷藥自是對蘭塔斯沒有半點作用,他本想著把對方教訓一頓,卻在動手的前一刻變了念頭。


    如果他被這群人抓走的話,修希菲爾要花多久才能找到他呢。


    雖然這段時間跟對方一道在人間四處旅遊的時間十分愉快,但蘭塔斯畢竟骨子裏還是喜歡給生活加點不一樣的刺激感的。


    抱著打算給修希菲爾一個“驚喜”的想法,他十分配合地暈了過去,仍由那幫人七手八腳地把他弄進一個漆黑的空間裏。


    在長達數小時的顛簸後,他被那些人輾轉到了一個大城市中,又兜兜轉轉數日,送進了高級拍賣場所。


    當然,在這過程中,倒沒人敢折磨他什麽的,相反的,他們變著花樣給蘭塔斯投喂食物。


    在發現這條人魚似乎討厭吃生鮮後,他們就按照人類的食譜給對方搞東西吃,很快便摸清了他的喜好。


    不得不說,長得漂亮脆弱的生物總會引起人類的喜愛和憐憫心。


    以至於在幾天後那群人把蘭塔斯送到拍賣場的時候,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依依不舍的神色,他們甚至將人魚愛吃的東西以及對方的喜好列了一份長長的清單,遞給了那裏的工作人員。


    於是蘭塔斯就這樣來到了這裏,並在即將被轉手給某位出手闊綽的富翁前,遇到了總算找到這個地方的修希菲爾。


    也得虧對方在那之前找到了他,否則依修希菲爾的性子,要是知道他居然被某個人當作物品買走了,估計會氣得發瘋。


    最終,修希菲爾以上億的價格成功競拍到了那條珍惜的人魚。


    人類的錢幣在他們眼中,不過是些揮揮手便能造出一堆的廢紙,修希菲爾將能裝滿一馬車的紙幣堆到了拍賣場的後台,便去水族箱那裏接手這條人魚。


    修希菲爾從水中彎身將對方撈起,眼中一片晦暗,啞聲問他:“好玩嗎?”


    蘭塔斯點點頭,笑眯眯道:“好玩。”


    修希菲爾:……


    好生氣。


    但對著這張臉,有氣也發不出來。


    迴去的一路上修希菲爾都沒跟這人講話,直到蘭塔斯湊過身來親了一下他的臉頰,後者陰沉無比的臉色才稍稍緩和了些。


    “下次不許這樣。”


    他鴿血紅色的眸子沉沉盯著對方:“這幾天,我找你找得幾乎快瘋了。”


    於是蘭塔斯又親了他的另一邊臉,笑著說了聲好。


    但修希菲爾對他這話的真實性持懷疑態度。


    在快到目的地的時候,他們的馬車卻被一夥人給攔住。


    修希菲爾早已預料到這種情況。


    畢竟他買迴來的可是這世間絕無僅有的人魚,一從那裏出來,肯定就有無數人盯上了他們,幹出殺人越貨這種事情來根本不奇怪。


    他看向這一切的罪魁禍首,而蘭塔斯隻是笑吟吟地投來視線,一副全然無辜的模樣。


    在那群人虎視眈眈的注視下,他十分自然把頭靠在修希菲爾的肩頭,垂下眼瞼,輕聲道:“我不過是一條柔弱的人魚,還要靠大人來保護我了。”


    他這話一出,瞬間將所有人的仇恨都拉到了修希菲爾的身上。


    後者很快便處理掉了那些人。


    他麵帶寒意地迴到馬車,懲罰性地一把將蘭塔斯按在座位上,扣著對方的後腰,將他吻得喘不過氣來。


    直到對方拍了拍他的胸口,示意自己服軟受不住了,他這才放開他。


    蘭塔斯揉了揉自己發熱的眼尾,嘟囔道:“一邊被追殺一邊到處玩的感覺明明很好,這樣不管去哪,都不會無聊了。”


    修希菲爾聞言,無奈地歎了口氣。


    這人絲毫沒有自己被那群人覬覦著的不適感。


    到頭來,為此吃醋生氣的還是自己一個。


    第61章


    陰暗冷濕的地牢之內,些許微薄的月光自頂上的鐵窗透下,將青年的影子投落到地麵。


    他身著囚衣,坐在榻邊,手腕與腳腕皆錮上了沉重的鐵拷,麵容於陰影中模糊。


    月光打在他的身前,映亮被鐐銬銬住的雙手。


    他手背的膚色竟比那銀雪色的月光還要蒼白幾分。


    那本是一雙修長漂亮、骨頭勻亭的手,現在卻瘦的脫了形,上麵滿是受刑後留下的淤青與刺目的血痕,不帶半分血色的指尖無力地垂落在雙膝。


    飄散著腐臭氣息的幽閉空間內,不時有嘶啞的嚎哭與哀求聲迴蕩。


    青年卻從始至終都靜坐在床邊,散落的長發遮掩住他的麵容,從始至終都沒發出半分聲響,宛如死去一般。


    卻在這時,隱有輕快的腳步聲響起了。


    那聲音正朝著他所在的方向走來。


    緊接著,牢房房門的鐵鏈發出被打開時的摩擦聲,一道人影走了進來。


    那人的年齡介於青年與少年之間,身著象征著最高品階的大紅官服,他容貌姣好,眉眼漂亮得堪稱嬌豔,唇畔帶著毫不掩飾的微笑。


    他的手中拿著一個木製的托盤,上麵正中央放著一隻青瓷的玉瓶。


    重棠笑意盈盈地看著他。


    “奉陛下的口諭,特意前來賜江大人鴆酒。”


    “江大人,請吧。”


    聽到他的話,江樓眠微垂的長睫輕顫了一下,半晌,緩緩站起身來。


    鴉色的發絲伴著他的動作往後滑落。


    疏薄的月光之下,他原本模糊的麵容徹底顯露。


    青年生了雙天生多情的桃花眼,看人時總帶著幾絲含笑的情態,纖長的睫毛濃密似鴉羽,眼底卻因憔悴帶著層淡淡的烏青,倒使那眼顯出幾分厭世的倦怠感來。


    眉眼往下,是挺鼻,薄唇,清瘦的下巴,白皙的脖頸上帶著深色的淤痕。


    他的身形單薄若紙,寬大的囚服穿著他的身上,竟給人種輕飄飄空蕩蕩的感覺。


    在腳鐐的當啷碰撞聲中,江樓眠一步步走到了重棠的麵前。


    當他們站在一起的時候,倘若有外人在此,便會意外地發現,眼前的這兩張臉竟有六七分的相似。


    雖然兩人的氣質截然不同,一個雍容華貴,一個則病骨支離。


    江樓眠抬起右手,控製著禁不住顫抖的手指,接過了那個裝著毒藥的玉瓶。


    他的雙手不久前受過刑,稍稍動一下便是十指連心的刺痛,但他仿佛早已習慣了這一切,哪怕麵對死亡,麵容也從始至終都沉靜如水。


    重棠笑靨如花。


    “江樓眠,你馬上就要死了,你就沒有什麽遺言嗎?”


    “你若想懺悔什麽,我可以發發善心,幫你帶出去。”


    他聞言,閉了閉眼,笑了。


    “那就拜托你告訴楚嵐,他讓你過來為我送行,還正是挑對人了。死前見到你這張惡心的臉,我就算連上了黃泉路,也走不安生。”


    霎時間,重棠麵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狠狠將江樓眠推得一個踉蹌,摔到地上,後背磕碰上床板的硬角,撞得他脊柱骨生疼。


    重棠掐住他的下巴,迫使對方仰起頭來。


    他尖利的指甲在他的麵上帶出數道鮮紅的刮痕,火辣辣的刺痛傳來,江樓眠麵不改色,一雙琥珀色的眼眸就這樣不閃不避地盯著他。


    月光之下,青年的麵容竟麗得宛如豔鬼一般。


    那雙眼睛美得驚心動魄,眼尾彎起,眼型若桃花,銀色的月光將他的眸子映得宛如籠了層煙波似的水霧,朦朧迷離。


    但那眸中恍似閃過的譏諷之色卻令重棠一陣心頭火起。


    他一把奪過江樓眠手中的鴆酒,撥開瓶塞,便拚命灌進了他的嘴裏。


    辛澀刺鼻的液體滑入江樓眠的喉腔,滾進他的肚腹,燒起一路火燎般的疼痛,聲帶仿佛都被灼傷。


    他捂著喉嚨,一手撐地,拚命咳嗽著,眼角泛起生理性的淚水。


    看到他這般模樣,重棠的唇畔帶起一絲快意近乎殘忍的笑。


    他一把掐住對方的脖子,滿意地看到眼尾泛紅的青年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觸目驚心的淚痕在他的眼角滑落。


    “江樓眠,你可知道,你的身體為何會從三年之前的某一日開始,每況愈下,從那以後便一天不如一天,哪怕請了京師中最好的醫師來看診,也找不到絲毫病因嗎?”


    聽到重棠的話,江樓眠瞳孔驟然睜大了。


    他殘破的指尖顫抖地收緊,在肮髒的石地上落下暗紅的痕跡。


    “這是因為,我在你的體內下了蠱毒,蠱蟲會一點一點掏空你的身體。那些尋常的大夫,自然是查不出病因來的。”


    “哪怕楚嵐不賜死你,你也已油盡燈枯,再沒幾天好活了。”


    看著江樓眠愈發灰白的臉色,他終是再也忍不住,肆無忌憚地大笑起來,原本姣好的麵容都變無比扭曲。


    他的笑聲久久迴蕩在黑暗的地牢之中,伴隨著囚犯們受刑時的慘嚎聲,尖銳刺耳。


    -


    江樓眠在牢房中睜開了眼。


    他發現自己正坐在那張熟悉破敗的床榻上。


    鴆酒入腹時,五髒六腑都疼痛得絞緊的感覺仿佛還發生在上一秒,他清晰地感到自己在無邊痛楚的折磨中死去,死前重棠那些尖利的話語磨得他耳朵生疼。


    但現在,一切都歸於平靜。


    他下意識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帶著鐐銬的雙手潔白無暇,手指修長,沒有半點受刑之後的痕跡。


    他環顧四周,眼前熟悉的場景令他心頭劇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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