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上隻用拿著劍,待我施力時,將魔氣直接注入裏麵便可。”


    沈厭說著,便走到顧淮燼的身後,虛環住了他。


    他把手搭在對方持劍的右手上,稍加用力,五指便輕而易舉嵌入他的指縫,指腹觸上劍柄的花紋,徐徐收緊。


    這個姿勢,就像從身後擁著他似的,為了輕鬆點,沈厭幹脆將下巴擱在了顧淮燼的頸窩。


    他稍稍側眸,便能用餘光瞥見那人的臉。


    似乎全然沒覺察到自己的舉動有多曖昧般,沈厭很自然地靠在他的肩頭,一副專注的模樣,長睫低垂,在眼瞼投下一片扇子般的影。


    他說話的時候,顧淮燼都能感到自己的脖子被那道微涼的吐息撩得發麻。


    “尊上,別看我了。”


    他目不斜視,口吻隱約染上些笑意:“要開始了。”


    話音落下,沈厭掌心靈力湧動,順著顧淮燼的手傳入魔劍之中。


    霎時間,漆黑的劍身散發出數道耀目的白光,鋒利的劍鋒斜指向下,竟就這樣輕而易舉地紮入地麵。


    寒芒被礁石掩了大半,隻在刺入的一瞬間,雪白的冰霜以一種恐怖的速度往四周瘋狂地蔓延開去。


    以他們為中心,激烈的寒氣若漩渦般往四周蕩開,海底暗礁之上,此刻肉眼可見地浮現出一層素白的霜。


    他們的前方,一股白色的劍氣迅疾激蕩而去,將海水生生撕裂成了兩塊,宛如兩堵巨大的牆般被推開去,中間留下一片真空的地帶。


    蒼白的冰層從底部一路攀升。


    頃刻間,流動的海水便化作凝結的冰麵,似黑水晶般矗立著,上麵浮出朵朵漂亮的冰花。


    沈厭手腕用力,寒氣湧動,長劍被插得更深。


    一道漆黑的裂縫自劍尖開始,直往前延伸過去。


    海底崎嶇的表麵上,此刻竟被辟出一條縱深的溝壑,寒霜裹挾著劍氣,以一種不可擋的鋒銳深斬而下。


    轟鳴聲裏,無數礁石滾滾落入黑暗的溝壑之中,激起空洞的迴音。


    做完這一切,沈厭的臉色有些發白。


    以他當下尚未恢複的身體,哪怕有顧淮燼在一旁協助,使出這道劍訣還有些勉強。


    他扶著對方的肩,無聲闔上眼,就著這個姿勢,強壓製下/體內紊亂的氣息。


    幾秒過後,沈厭睜開了眼。


    他鬆開顧淮燼,卻被後者一把抓住了腕。


    “你體內魔種尚未完全化解。”


    在剛剛沈厭動用靈力的時候,顧淮燼就覺察到了,本應無比純粹的靈力裏,卻偏摻雜著那麽幾絲駁雜晦暗的氣息。


    這是修士走火入魔的前兆。


    “我知道。”


    沈厭應了一聲,他原本隻想著自己用靈氣去慢慢化開那東西,但此刻看著顧淮燼,他心念一動,忽地改了主意。


    這裏……似乎有更好的解決辦法。


    他開口:“那待迴了魔域,尊上可否幫我一把?”


    聞此,顧淮燼微眯起眼,答道:“可以。”


    他發現沈厭有個小習慣。


    當他拜托別人一件事的時候,那雙琉璃般的眸就會直視著對方,眼尾彎起,現出幾分似笑非笑的溫和,音調微微拉長,咬字也放慢。


    倘若忽略掉他話的內容,那神態,就仿佛正說什麽情話一般。


    他該怎麽做能讓沈厭多來求他幫忙呢。


    “這灰寂海底下,居然是空心的。”


    他的話語將顧淮燼的思緒拉了迴來。


    那人正立在結了冰霜的裂縫邊上,伸出手去,指間往淵壑中落下一片雪花般的靈光。


    半晌,沈厭開口道:“神識查探不到裏麵的情況,隻能親自去看了。”


    “那便走吧。”


    顧淮燼說。


    “不管那下麵藏著什麽東西,本座今日必須得到。”


    -


    這裏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深,幾息功夫便到了底,隻是仿佛有一層無形的屏障籠罩住此地,擋住了神識的查探。


    顧淮燼一揮手,一簇簇魔焰環著四周牆壁憑空燃起,將原本無光的地方瞬間照得亮如白晝。


    石壁上雕刻著繁複詭麗的花紋,空曠的大殿中央,無數條鎖鏈懸縛住一塊漆黑的巨石。


    像是什麽東西的封印,上麵貼滿了密密麻麻的符咒,朱紅的字跡卻早已黯淡,有的都飄落下來,化作廢紙。


    顧淮燼手腕一翻,長劍當即發出數道劍氣,朝那塊巨石襲去。


    勁風將上麵的符咒撕扯成碎片,鐵鏈被斬成數段,七零八碎地散了一地。


    巨石的表麵也出現了裂痕。


    幾個唿吸的靜默後,它發出細微的碎裂之聲,漆黑的表皮化作齏粉飛散,露出下麵真實的模樣。


    血紅的光暈裏,一根纖長的翎羽正靜靜懸浮在空中,表麵布滿豔麗而妖異的羽紋,尾端尖銳如刀。


    灰寂海底足以供養血玉珊數萬年的豐厚靈氣,竟隻是來自於它。


    “是鳳凰的尾羽。”


    沈厭忽然開口:“可它本應和龍一起在千萬年前就滅絕,這裏怎麽還會留下羽毛。”


    顧淮燼走上前去,手指尚未觸及那團紅光,便倏然收迴,蹙起了眉。


    隻是靠得近了些,他的指尖便被其散發出的氣息給灼傷,倘若再晚個幾秒,或許會被燒得隻剩下白骨。


    沈厭見此,道:“它天生克魔族,我來吧。”


    他伸出手去,手指一攬便將空中的翎羽抓住,紅光暗淡下去,它靜靜躺在沈厭的掌心,沒傷他分毫。


    沈厭刺破指腹,蘸著自己的血畫了一道符咒,印在羽毛的表麵。


    做完這一切,他把它遞給了顧淮燼:“這樣就不會傷到你了。”


    “有了這個,魔域壤土的靈氣哪怕再貧瘠,也能同修真界一樣正常地生長靈植。”


    望著他,顧淮燼眸色複雜,動了動唇,似乎想說些什麽,最終隻是斂下眸子,道了聲“謝謝”。


    沈厭輕輕一笑:“這有什麽。走吧。”


    -


    從灰寂海出來後迴到魔域,沈厭才發現,他以為在那裏麵呆了不過一日的功夫,外界卻已經過了整整十天。


    身為魔尊,顧淮燼迴來後便去暗淵處理靈氣枯竭的事了,沈厭一個人呆在房裏,聽到許久未上線的係統突然在他的腦海裏發出了驚慌失措的聲音。


    【宿主宿主,那個穿越者從商城中兌換到了能鎖定你方位的道具,他現在已經知道你的行蹤了!】


    沈厭反應了幾秒,才將006口中的“穿越者”與薛晚喬的模樣對應來。


    “我知道了。然後呢?”


    白團子著急地在空中原地打轉。


    【啊,宿主你怎麽一點也不急,他知道你在魔域,這樣他就可以、可以……】


    “就可以來找我?”


    沈厭挑眉,打斷了它:“魔域是什麽地方,以他那點廢物般的修為,他敢嗎?”


    006被他這話噎了一下。


    【但是、但他可以把你的位置告訴其他人,讓重華宮帶人來找你……】


    “重華宮?”沈厭笑了,“他就算告訴如今掌門我人在魔域,他們也不會來。”


    “為殺一個入魔叛逃師門的弟子,就打破道魔兩界維係已久的平衡,那些人可不是傻子。”


    說到這裏,沈厭忽地頓了頓,眼底掠過暗芒。


    他低聲道:“除非……”


    006見他神色不對,有些急了:【除非什麽,宿主你快說啊。】


    沈厭看它一眼,麵上染了幾分寒意。


    “除非他把我身懷玉竅蝴蝶骨的事告訴他們。”


    他口吻幽幽:“既然得不到,那便徹底毀掉。”


    聞言,006呆愣了幾秒,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可是,可是如果他們知道,難道不應該來救你嗎?這可是世間獨一無二、絕無僅有的珍稀體質,他們怎麽能……】


    在宿主那宛如看智障的目光下,它的聲音低了下去,最終弱弱閉了嘴。


    沈厭伸手,彈了彈係統的小腦瓜,笑道:“你想得太簡單了。”


    “這世間隻有兩人知曉我的秘密,我和我的師父。而在我師父數年前身隕後,知道這件事的,便隻剩下我一人了。”


    “他曾讓我發毒誓不主動將此事泄露給任何一個人。”


    沈厭說著,眸中露出追憶之色。


    “他跟我說,身懷此骨者,靈台清明,六根俱淨,靈氣遊走時有金光繞骨。既可成仙,亦能墮魔。”


    “若為仙,當福澤四海,享人間香火,濟世天下。若為魔,當為不世災星,造累世殺業,為禍世間。”


    006聽此,“啊”了一聲,似乎明白了什麽,但仍舊有些茫然。


    “且不論倘若他們知道,想的是不是和薛晚喬一樣要把我活捉迴去換骨的法子,光是我如今身在魔域這一條,便足矣讓他們不顧一切代價將我誅殺。”


    沈厭笑了,眼尾妖色小痣愈發明豔,眸中隱隱帶些狠戾。


    “我若入了魔,這世間可就沒修真界什麽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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